迟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娘里娘气”了。
她本来也是个姑娘啊!
但这话也没法跟着钟复川说,迟玉干脆将那块酱鸭夹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非常有气势地拿了个鸭腿戳进了钟复川的碗里。
“三爷吃鸭腿!”
钟复川:“... ...”
大可不必。
他侧眼瞧了迟玉一眼,什么也没再说,慢慢悠悠地把饭吃完了。
迟玉见他不说话,只是一副想事情的样子,心下稍松。
正这会,唐百走了进来。
“爷,水烧好了,爷歇一会沐浴吧。”
男人刚要应一声,一眼看到了迟玉身上。
迟玉一个激灵。
不会让她伺候他洗澡吧?
虽然当年她也见识过他了,但那是个晚上啊,瞧不清什么的。
眼下要是洗澡... ...
她惊恐地想着,男人还真就点了她。
“你来伺候。”
迟玉:!!!
“我... ...不太行!”她急忙推拒,却在钟复川的眼神下,不敢把话说太死。
“我洗澡也是陶陶伺候的,我不会伺候人啊。”她勉强找了这么个借口。
然而男人轻哼了一声,“唐百可以教你,我也可以指点。”
迟玉心想完了,这一遭是跑不了了。
她心里正呜呼哀哉,但转念一想,另起了个思路。
是她伺候钟复川洗澡,又不是钟复川伺候她。
钟三爷非要让她看,那她就看吧,反正,她好像也不吃亏?
迟玉转过来这么一个大弯,这心里也就没这么抗拒了。
她说行,“但请三爷指点。”
她就这么答应了,钟复川盯着她瞧了一会,见她没有要反悔或者耍滑头的意思,他反倒觉得不太对劲了。
迟煜倒是不吃亏。
吃亏的是谁?
钟复川干咳了一声。
“不必你伺候了。”
迟玉一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一口气落进了钟复川眼底。
钟复川见她倒是乖觉的很,不用伺候沐浴,便和唐百一起收拾浴房,抬水倒水调水的,弄得满头大汗。
等到弄好了,过来笑盈盈的跟他说,“三爷请吧。”
琢磨着事的三爷没搭理她,只瞥见她神色轻快地走开了。
待到进了浴房,钟复川看着洒到地上的水皱眉。
唐百赶紧解释,是刚才不小心洒了。
“你洒的,还是迟煜洒的?”
唐百小声说是迟小爷,“小爷约莫没做过这样的粗活,没料到水桶这么沉,一时间脱了手... ...”
钟复川看着满地的水陷入了沉思。
浴房里水汽氤氲,钟复川想到了方才她布菜时,露出的一段脖颈。
他平日里瞧她脸色,与寻常男子无异,稍有些泛着麦黄。
但是那段衣领下的脖颈却白细的很。
纵然是因为平日里晒不到的缘故有差异,但她确实细软且看不到喉结。
除此之外,还有她那点不值一提的力量。
钟复川让唐百把水放在旁边就下去,他自己静静坐了一会。
外面隐隐有迟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从前听着没什么怪处,如今再一听,那嗓音总有些遮不住的清亮。
清亮中似是还藏着些... ...清甜?
钟复川头疼了一阵。
这才是让他最想不明白的。
三年前那件事之后,他第一反应便是,迟煜也许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他清醒过来之后立刻去找了她。
他们有了那样的事情,总是姑娘家吃亏。
他要娶她,一刻钟都不该耽误。
可迟煜对他避而不见。
他起初还怀疑是不是害羞无法相见,但却发现不见的原因不是羞怯,还是害怕犯怂?
好像没办法对他负责,怕被他拖出来一顿毒打一样?
所以钟复川迷惑了。
只是如今,三年前的疑惑又笼上了心头。
迟煜越看越像个小姑娘了,但却一点都不肯露出姑娘家的身份。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浴房外面,那人说完话轻轻巧巧地走开了,浴房内外都静了下来。
钟复川倚在木桶边缘,揉了一阵太阳穴。
*
翌日一早,钟氏族长钟友励寻上门来。
钟复川略有些意外,但瞧了瞧钟友励难以启齿的神色,又明白了过来。。
他让唐百上茶,钟友励看着他早早在临江府准备好的备考院落,比自己带着族中子弟住的还要精致许多,这话就跟没法开口了。
看来钟复川早就有把握过了府试,所以让人提前定了院试的院子。
如此有把握,想来学问早在府试甚至院试之上了。
钟友励想到联名信和儿子钟密的说法,默默喝了口茶。
迟玉本要过来伺候三爷的,当下在门口缩头缩脑了两下,被钟复川一个眼神瞪走了。
她和唐百老老实实地坐在廊下,问了一句里面是谁,得知是族长,也皱了眉。
“不会是他们族里那几个考生闹事,闹去族长那了吧?”
她刚嘀咕完,就听钟友励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正是那封联名信。
钟复川神色如常地扫了一眼那封信,推回到了钟友励手边。
“励伯想要如何处置?”
钟友励是钟氏一族,唯一能和钟复川如常联系的人了。
原本他是看在这孩子父亲的面子上,对他多加照顾,可越是接触越是了解,他实在不该遭受现下的命运捉弄。
他说族人的意思不能枉顾,“我想,让你亲自出面与他们和解一番。”
他说着,见钟复川神色淡淡,也晓得这和解意义不大。
“纵然不能做到心无芥蒂,好歹也让他们不再纠缠于此事,你也能继续科举。”
钟复川笑了笑。
科举的童生试要有族人帮助证明身份,如果所有族人都不同意为钟复川证明,他真的就没有科举之路可以走。
哪怕他满腹诗书、学富五车,被自己的族人拦着不能举业,这些诗书学问等同于尽数作废。
钟复川看向了钟友励,“励伯觉得,我真能与他们达成和解吗?”
那几人对钟复川有偏见,又因为在吉水县的摩擦,让他们起了这样的心思。
他们能上联名信要求钟复川禁考三年,就不是要和解的意思。
“他们不过是年轻气盛,我也不会太纵着他们。”
钟友励看向钟复川,声音递了几分,“你就当低低头,行个礼了。”
这话一出,钟复川越发笑了起来。
钟友励刚要再劝,有人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
“我不同意!”
钟复川抬头看住了迟玉。
迟玉两只手攥在了一起,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写满了不甘心。
仿佛那个要被族人禁考的人,不是他,而是她一样。
钟复川一时没有作声。
倒是钟友励瞧了瞧迟玉,“你是... ...?”
迟玉自报姓名,她说当时与那几个写联名信的人闹得不快的是她,并非是钟复川。
“我当时确实气不过,所以抖落了其中一人的小抄,他们定是恼羞成怒,这才报复上了复川。可这同复川没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不服来寻我便是!”
她一口气把话说了。
钟友励愣住。
小抄的事情,钟子康他们可没有提及。
这不是个小事,一旦在正式科考中被查到小抄,钟氏一族都要跟着受连累的。
他连忙问了是谁,迟玉形容了一下圆脸男钟子健的相貌,钟友励立刻就明白了。
这联名信本就是钟子康钟子健兄弟主导的,这下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可尽管如此,联名信上这几人对钟复川科举的不满也存在。
他要说什么,却突然想到了儿子钟密的话。
钟复川这一枝被针对不是子虚乌有,谁能知道后面随着钟复川科举,还会不会出现针对打压的事情?
除非钟复川的学问能让他科举取得高名,不然风险实在太大。
钟友励沉了口气,“既然这样,倒也不用和解了。复川的事情并非是与钟子康几人的龃龉而已。我想拿什么说话,都不如拿学问说话。”
钟复川抬头看了过来,钟友励一口气把话说了。
“今上登极这三载,求贤若渴,科举比之前几年都严了不少。若是你能取得高名,甚至名列榜首,我想不管是文武大臣,还是宫里,总能看见,倒也不怕有人要打压报复。皇权在上,他们还能越过皇权不成?所以,若你能以学问证明自己,旁人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理会,也同样有了对付他们的说辞。”
这话让钟复川抬了抬头。
钟复川神色未见变化,只是缓而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励伯言之有理。”
他这是应了。
钟友励不免欣喜,立时便道。
“离着院试还有几日,你若是得闲,我出题你做一篇文章,让他们都瞧瞧你的学问本事。”
钟友励也是举人出身,曾做过几年的教谕,在学问上颇有见解。
钟复川思量着他的话,谁料这时迟玉又跳了出来。
她说不好。
“如此的话,那些人不免以为是钟伯伯你包庇复川,而复川说不定也被他们说找人代写。”
钟友励一时倒没想这么多。
钟复川多看了迟玉一眼。
方才他没一口答应,就是有这样的考量。
没想到这个小矮子反应倒是快的很... ...
他没出声,钟友励问迟玉,“那你说怎么办?”
迟玉一笑,“没什么难办的,不若钟伯伯您举办一场考试,让那几人也都过来比一比,到时候再请几个如您这般有学问的人阅卷,谁高谁低,可不就一目了然?”
没什么比考试更公平的了。
钟友励被迟玉暗暗一捧,又听了这么个主意,立时觉得好。
“那就这么办了。”
他说着,不免越发觉得这个办法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他指了指迟玉跟钟复川说。
“有益友处处为你着想,夫复何求?”
他说着笑了一声,钟复川也看了一眼迟玉,见她也笑了起来。
“是呀,我这益友难寻。”
她那笑容与平日里一般无二,可恰好有光照在此时进来。
透亮的光照在她脸上,令她的肤色显得白了许多。
这般看去她的笑颜,唇红齿白,越发带着小姑娘的模样了。
钟复川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
... ...
临时小考就这么定了下来。
钟复川并没有太放心上,却琢磨起来那个令人辨不清男女的小矮子。
若说他是个男人,又处处有小姑娘的影子。
若说是个小姑娘,可两人有了那般关系,她倒是比他还不着急。
钟复川叹气捏了捏眉心。
但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 ...除非,她同别人已经有了婚约?
钟复川一下想到了她从舅家跑出来的事情。
他皱起了眉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迟玉舅家恰好有一位表兄,年十九,尚未成亲。
他记得那表哥名为,李郁林。
钟复川这眉头越皱越紧了。
... ...
很快,钟友励处传来消息,说钟子健几人也同意这场小考。
隔日下晌,便是小考的时间。
午间吃过饭,一行人便去了钟友励定好的地点。
迟玉见钟复川毫不紧张,她也心里有底的很。
只是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对面过来两个人。
小厮在后面推着轮车,而轮车上做了一个穿着墨蓝色衣袍的青年。
青年神情难辨,一双眸子惯来的阴郁色。
他目光朝着迟玉的方向扫了过来。
迟玉呼吸一滞,接着一个错身藏到了钟复川的身后。
男人身姿高挺,将她挡了个严实。
但她这般行径,钟复川疑惑地特特看了她一眼,但也将她往身后拢了拢。
“怎么了?见到什么人了?”
迟玉压着声音。
“是我表哥... ...”
钟复川怔了一下,挑了挑眉。
“李家那位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