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擢升的梁望君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并没有任何顾及祁洺的闲心。

    旁人只看得到传峰内部的变动，梁望君却心知递上去的提案涉及了一整个产业的重构。

    ——原先他和霍丛扉的想法十分一致，那就是团体偶像业在本土没有根基，没有完整的产业链，就连专业的从业人士都很少，实在不值得耗费什么心血。

    但如果传峰能够砸足够的资金下去，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局面呢？

    娱乐产业中的先发优势是惊人的，邻国的几个大公司就是靠着这一点，直接制定了自己国内的偶像业流程和标准。如果此时下狠心发力，传峰或许也能发展出一套由上至下，由自己公司为主导的偶像运营模式。

    一旦打开了这个思路，梁望君很快便发现，这其实是对于所有人来说的最优解。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的动作能跟得上狂奔的脑子。

    霍丛扉果真是霍正一钦定的接班人，梁望君这头才给出了想法，他便马上想出了一整套融资并购统一上下游链的方法。梁望君的本行则在运营方面，在霍丛扉忙着整理职能架构的时候，他在思考怎么做出这个部门的第一个产品。

    ——他们必须要打造出一个完美的旗舰产品，一个在日后能够成为“行业标杆”的偶像团体。

    这个团体实力和资源会是传峰偶像部的最好体现，是一块分量足够砸开一整个市场的敲门砖。而传峰会经由这个团体，建立起标准化的应援制度，舞台策划，和兑现渠道。

    而这个团体里的第一个位置，梁望君已经有了理想的人选。

    ……

    传峰宣布偶像部独立后没多久，一次轰轰烈烈的对内选拔便拉开了帷幕。这次选拔的目的，是要为传峰今后力推的男团找出第一位成员。

    对于这样的做法，旁人的看法各不相同——有些人认为传峰的偶像部向来不成气候，还不如直接从外面签人进来；另一些则赞同从现成的几个团体里随便挑一个强捧，反正都是砸钱的营生，特地搞个内部选拔实在多此一举。

    梁望君作为幕后的操刀人，面对这样的议论丝毫不为所动。到了该考核的日子，选定的室内剧场前竟然也凑到了三十多人。

    唐与焕站在队伍的中段，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最近的几周里，他听话地搞砸了七个试镜，气得他的新经纪人甚至要打他。他不怎么会应付他人的愤怒，最惶恐的时候，也只会一边忍着眼泪，一边偷偷练他的唱跳。实在觉得难过了，他便巴巴地捧着手机翻看梁望君发来的消息，模样仿佛一只生怕被丢弃的犬只。

    好在他的望君哥从来不会食言。对内选拔的机会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心脏跳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只可惜这样的心情没能持续多久。等待的队伍中隔了四五个身位，有人慢慢地回过身来看着他。那正是先前和他同一个组合的队长，名字叫做盛意。

    盛意长得很漂亮，就算站在艺人堆里也一样显眼。他是组合里最早为自己找到后路的人，在移籍到影视部之后已经签了两部短剧，不日就要开拍。唐与焕看见他和自己一起站在队伍里，一颗心顿时向下沉了去——和盛意清醒的头脑一样，对方的业务能力也相当出色，舞蹈能力和唐与焕不相上下不说，唱歌的天份则完全在后者之上。看着唐与焕脸上瞬间暗淡的表情，盛意只微微地笑了笑：“一起加油吧。”

    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同情，一闪而过，却准确地将唐与焕刺伤了。唐与焕低头“嗯”了一声，高大的背影缩起了几分，跟着身前的人流一起进了剧场。

    舞台的侧旁已经坐好了今天的评委，除却梁望君之外，竟然还有霍丛扉和朱礼。公司新贵，未来老总和部门重臣凑在一起，传峰对这场选拔的重视可见一斑。然而艺人们惊喜的表情才刚冒出来，紧接着宣布的流程便一掌将他们打醒了。

    四个小时的排练时间，学习一首曲子一支舞，时间结束即进行演出。梁望君还把评价的基准一条条念了出来——完整性，准确性，一贯性，以及舞台感染力。

    “以上标准不会因为经验的多少而有所放宽，因此建议没有基础的参加者再次考虑自己的决定。”

    这样的言辞或许还不足以让人打退堂鼓，但等到唱跳的demo一出，申请退出的人直接达到了一多半。仅剩的十多个人跟随着到场的舞蹈老师先行学起了舞蹈，盛意施然笑着，上前和众人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唐与焕则看上去相当拘束，像是怕挡到别人，只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后排角落站定了。

    “你带的小孩儿没问题吧？看上去不怎么起眼啊。”霍丛扉微微侧过头，用手背挡住了下半脸，状似随意地向身侧的梁望君低声道。

    梁望君直视着人群，不带什么表情地回应道：“他是我选的人。”

    霍丛扉微微挑了挑眉：“徇私得这么明目张胆？”

    梁望君低头笑了一下：“我只是非常相信我的眼睛。”

    这样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舞台另一侧盛意的注意。他的目光在评委席上梭巡一遍，像是有了定论。在自由练习开始后没多久，他便主动来到一位进度堪忧的艺人身边，慷慨地提出了相助。

    带着笑的盛意仿佛拯救他人的天使，轻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唐与焕看了看对方的背影，只抿了抿嘴唇，愈加沉默地练习着舞蹈的动作。许是因为底子好得太明显，很快就有人向唐与焕围了上来，想要请他教一教自己。唐与焕犹豫到了极点，最终只咬咬牙摇了摇头：“对不起，可我现在没有练好，还顾不上教别人。”

    许是这样的回应和盛意那边的温度差实在太大，明明是合理的回应，却让唐与焕收获了几个明显的冷脸，和远远的几句嘲讽——“了不起什么啊”“不知道互帮互助吗”“像这种性格，注定走不长远”。

    以唐与焕单纯的性格，这样的言辞该让他很委屈才对，他却只一声不吭地继续练习着，没露出更多的表情。盛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挑了一个不会被评委看到的角度，笑得满是怜悯。

    四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待到计时器响起，室内剧场的大门也应声打开。在满身是汗的应征者眼前，传峰内部的工作人员和艺人们鱼贯而入，不多时便将不大的剧场坐得全满。有些人因为这样的变数而显得分外紧张，另一些则激动得双眼放光。在稍显混乱的这个瞬间，盛意接过耳麦，自然地站往了舞台最中央的位置。

    梁望君看向唐与焕，目光里并没有一贯的暖意，倒是像两把刀子，直直插/进了后者的背脊。唐与焕握紧的拳头将指甲掐进了肉里，深吸一口气，最终选择向前走去，站在了盛意的左手边。

    投向他的眼神这才显得不那么尖锐了一些。

    在众人的注视下，评委席上的三个人施然起身，做了简单的致辞。末了，梁望君重新宣读了选拔基准，然后着重地强调到：“此外，考核的时间，将从乐曲响起，一直持续到乐曲结束。”

    这样的作结怎么听怎么奇怪，但是很快众人便意识到了他这么说的理由。

    ——因为从伴奏响起到结束，考核所用的曲目一共演奏了六遍，近二十三分钟。

    待到乐曲戛然而止的前一秒，台上能够继续动作的人，只剩下两个。

    ……

    对于盛意来说，那是酷刑一般，无比煎熬的二十三分钟。

    在这二十三分钟的前六分之一，他自信满满，胜券在握，甚至有余力对着台下的观众侧头眨眼，笑得分外的甜。只是到了乐曲尾声，他已经想着去做ending pose的时候，响起来的却是又一次的前奏。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和死心眼的唐与焕不同，他早在移籍之前就偷偷地停了唱跳的自主练习，并且仗着自己天赋过人，从没怎么下过苦功夫。但如果这是一场接力赛，他那寥寥的体力还能撑多久？冷汗和热汗混合着从额边流下来，盛意试着掩饰自己的不安，一个灿烂的笑容过后，脚下的动作却紧跟着磕绊。

    之前他光顾着在人前刷评委的好感，着实没怎么在学习编舞时花费什么心思。料想着这三个人没有舞蹈的底子，他在第一遍跳时便将记不清的细节换成了花哨又好看的自选动作，压准了不会有谁看出来。然而一遍看不出来，两遍呢，三遍呢？尤其是，尤其是他身边还站着——

    ——唐与焕这个怪物的时候。

    胸腔中的肺叶像是灼烧一般地疼，盛意用余光看过去，他身侧的唐与焕仿佛编好的程序一般，忠实地将那编舞一丝不苟地重复着。甚至比起第一遍来，对方的动作愈发迅速，准确，不留余力，身体像是要透出热意，再蔓延到自己的身上来。

    ——为什么唐与焕要站在这里？为什么没有结束？为什么？为什么？

    盛意在心底不甘地一遍遍质问着。比起舞台下的观众，他愈发关心起身边这个可憎的竞争者，盼望着在下一秒对方能就此耗竭，然后出现一个致命的差错。这样的念头支撑着他，拼命地熬过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曲子。

    ……然而唐与焕却从未将一丝一毫的注意分给他。

    早在唐与焕站上舞台，而灯光在他头顶亮起的时候，他的眼里便再没有别人。

    唐与焕知道自己并不聪明，懂的事情也不那么多。但走到这一步，他清楚地明白，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有机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表演。

    除了把自己像燃尽一般展现出来，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实在太笨了，这是他能想出的，唯一将这短暂的时间攥在手里的方法。

    在第一次听到乐曲的尾声时，他止不住地觉得失落和懊悔——就这么结束了吗？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的。他还可以继续唱下去，跳下去，还有更多，更多，更多的力量和感情，能从这个胸膛里掏出来。

    所以当前奏再次响起的时候，他仿佛踏入了一个久等了的，不真实的美梦。

    ……额上的汗水浸润了发梢，再由迅速的旋转动作被甩向空气中。修长结实的小臂肌肉闪着湿润的光泽，再映出头上的灯光。衣衫下的腹肌虬结着，稳稳地压出歌唱时需要的平缓吐息。

    唐与焕站在台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是一颗燃得越来越亮的星星。

    ——看着我吧。

    他诚恳地向着台下的黑暗祈求道。

    ——看着我吧。每一秒我都用尽了全力，所以不要回过头去啊。

    ——音乐不要停下。我想一直这么站在这里。我怕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

    在聚光灯下，唐与焕的笑容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有人止不住地发出赞叹的声音，看不到唐与焕的眼泪正啜在眼睛里。

    舞台侧旁的评委席上，梁望君静静地看着他，将表情控制得很好。然而他满是暖意的目光依旧出卖了他，能让人一眼看出，谁才是让他中意又骄傲的小孩。

    ……

    无光的台下，几乎所有人都抬眼看着台上那个一举一动都令人心醉的年轻人。只有祁洺坐在角落，在黑暗里望向了梁望君。

    在这个与他无关的场景里，他只是一个旁观着梁望君的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一下事业线，大狗狗天下第一！

    此外，短短我（认命了，嘤嘤）觉得自己的作话有一点喧宾夺主，作为作者，最希望看到的还是关于角色和剧情的讨论，之后的作话要是变得高冷了，不要担心还是我，没有被夺舍，啾咪。

    以上，希望更新还让你满意，欸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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