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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就在程潜没头苍蝇一样寻找扶摇山候,水坑也跟到了附近,她顶着一脑门焦头烂额,望着莽莽青山与平原,正不知从何处捞针,突然感觉袖口有什么蹭得手腕发痒。

    水坑低头一看,见袖口不知什么候夹了一片树叶,然后那片叶子在她眼皮底下幻化成了一条青黄交加毛毛虫。

    水坑属于女孩子部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属于鸟部分又想将其一口吃了,正矛盾着不知如何是好,便见那毛毛虫怡然昂起上身,李筠声音开口说道:“你这是跑哪去了?”

    ……师兄真是越发丧病狂了。

    水坑这一路又是哭又是赶,脑子里正一团浆糊,没怎么考虑,便脱口道:“在扶摇山附近。”

    刚一说完,她险些一口咬掉自己舌头——呸,怎么就实话实说了,这该怎么解释?

    果然,那毛毛虫听了,忽然之间气质大变,见它软绵绵身体竟然“站”了起来,尽管一扭八道弯,也站得颇有气势。

    说话人换成了她大师兄,严争鸣问道:“你跑回扶摇山干什么?山还封着呢。”

    此事说来话长,百年间,他们也曾经偷偷摸摸地回来过几次,可是除却在附近村镇里看见了一些来历不明可疑人物,竟无论怎样都找不到本该在这扶摇山。

    直到严争鸣第一次修出元神,才知道有元神能进入掌门印,而那掌门印竟然是一把钥匙。

    扶摇山山穴连着群妖谷原来不是偶然,那整座山就是一个天然秘境,若是当掌门将掌门印带封山,就没有一个人能随意进出,怪不得他们破破败败一个小门派,沿途连个守卫都没有,能在风雨飘摇中偏安一隅那么久。

    听问,水坑一语塞,讷讷片刻,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就是突然想家了,回来看看。”

    可惜他们掌门师兄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严争鸣道:“想家?别扯了,你离开扶摇山那儿还在车上啃尿布呢,想得出来么?说实话。”

    水坑:“……”

    她从小就不撒谎,因为没有必要——师兄们都比她大不,平都很宠她,除了功课必须完成,其他东西,她要什么都有人竭尽全力地弄来,就算偶尔犯错也不遭到过分惩罚。

    可她是抱着一线不死希望来追,要是把实话说出来,除了惹师兄们跟她一起不死,再一起承受失望,还有什么好处呢?

    水坑咬了咬牙,决临编一套瞎话,她搜肠刮肚,活生生地把自己编出了一后背白毛汗,才有些舌头打结地说道:“……方才等你候,飞到了天上,看见远处村子里有血气,就怀疑是们这次要找魔头,于是追了过去——师兄也在旁边,是当一情急,没来得及和他说——嗯,结果一路追过来,就追到了扶摇山附近,大师兄,你说这次不真是……四师兄啊?”

    她一边扯谎,里一边狂跳,这话说得有点气血不足。

    那毛毛虫好半天没声音,过了一,严争鸣悠悠地说道:“你师兄说隔得太远,他没感觉到有血气。”

    编不圆已经很惨了,那边竟还有个拆台!

    终于,水坑破罐子破摔道:“好了,就说实话嘛,你烦死了!在师兄那金丝蝉眼睛里看见了一个模样好俊小哥,是跟着他一路追过来。”

    严争鸣:“唔?”

    水坑突然灵机一,又补充道:“真,比你俊多了!”

    此言一针戳中了她掌门师兄死穴,果然,严争鸣再不肯和她说话了,毛毛虫又软塌塌地趴了下去,李筠匆匆对她说了一句:“别胡闹了,快回来。”

    随后毛虫仿佛清气尽,重新化成了树叶,卷成一团,从她身上掉了下去。

    水坑感觉自己总算是混过去了,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原地一转身,化成了一巴掌大小鸟,飞入了树丛中,专致志地找起人来。

    然而此蜀中,严争鸣却对李筠道:“来见此地有血气,在血气已经破了,可能是明明谷人解决了,水坑那丫头不害臊得很,才不相信她看上个什么小哥就能变得委婉些,这么吞吞吐吐,肯是有什么事,们还是过去一趟吧,省得她闯祸。”

    李筠几乎就快被他这番有理有据话说服了,就听严争鸣愤愤不平地说道:“还什么‘比俊多了’,这吃里扒东西,真是狗眼不识金镶玉——哼,倒要看看。”

    李筠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师妹这小聪明耍得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句话就把大师兄招惹过去了。

    那厢程潜找不到扶摇山,好隐去身上佩剑,收敛一身寒霜似真元,假扮成凡人混入了附近村镇。

    这些年凡间似乎真每况愈下了,程潜还记得当年师父第一次带他们下山去东海,那沿途经过村镇比在可要热闹多了。

    他随意进了一家客栈,叫了壶茶水,却又将那热气腾腾茶水放在了一边,叫住那跑堂问道:“小兄弟,向你打听个地方。”

    跑堂见他人长得芝兰玉树,穿着打扮又干净体面,自然愿意巴结,便上前点头哈腰道:“公子您说。”

    程潜道:“听人说,从这往东不到三十里有一座仙山,特地来寻访,可怎么也找不到,想问你们本地人打听个路。”

    小跑堂听了,脸色变得有些郑重起来,他上下打量程潜一番,小翼翼地问道:“怎么,您不也是那些修真仙人吧?”

    “什么仙不仙,”程潜笑道,“在家炼过两套功法,到如今门还没入呢,岂敢以修士自居——听你意思,难道有好多人都在打听那座山吗?”

    小跑堂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笑呵呵地道:“可不是,头两天还有客人跟问过呢,不瞒您说,小人是土生土长本地人,从爷爷辈就听过那边仙山传说,可是谁也没见过。那仙人居处哪是咱们肉眼凡胎看得见呢?”

    程潜说道:“照你意思,来往也有不仙人,他们也都找不到吗?”

    跑堂笑道:“要不然怎么说是传说呢,不过那边风景不错,公子要是愿意,过去转一转、散散也是好。”

    跑堂说完要,程潜忙叫住他道:“等等,小兄弟,你说头两天也有人打听,那人往哪里去了?脚程快些地追上去,兴许能结个伴呢。”

    跑堂地答道:“看他们往官道上去了——不过公子,那些人看着可不面善,像是不好惹样子,公子还是别去招惹了。”

    程潜听了里忽然一,一大群人……打扶摇山主意,是想要什么?

    他没等茶凉就起身了,这条管道,程潜过一次,还是当年下山候。

    因为他那要嫁人似大师兄几辆大车不了小路,他们能从官道上招摇而过,那他不说御剑,连马都骑不太好,还总想要一地练功,弄得师父一路上总得照顾他……

    程潜整个人化成了一道寒霜,悄无声息地从官道上一路掠过,觉得此处一草一木都是回忆。

    他追出去约莫有十来里,脚步突然一顿,近乎是没有缓冲地停了下来,程潜险而又险地将几乎跨出去一步收回——见夹道处摆着两块相对而立石头,布局十分刻意,像是人为,上面刻着不易察觉符咒。

    这两道相对符咒形成了一张网,将大道从中截断——要有人经过,必然惊布下符咒人。

    程潜眉头微皱,将真元汇于眼目,放眼一看,见此地俨然已经被人布下了一个符咒套符咒天罗地网——路边石块、地面,乃至于挂在绿树浓荫中长短不一木牌,几乎步步都是陷阱。

    他目光四下一扫,里骤然升起一把无名火——究竟是谁在扶摇山脚下鬼鬼祟祟?

    可是火归火,程潜还是没有贸然放出神识,他两步退一步地绕开了每一处符咒,继续往前,越就越惊,虽未放出神识,他却隐约能感觉到刻符咒人修为绝不弱,那符咒起承转合处还偶尔泄露出一丝血气,可见修得可能不是什么正路功法。

    普通修士其实也不禁杀生,通常不是为杀而杀,里没有嗜杀意,哪怕背着数条人命,也不留下血气。魔修却不同,当年程潜刚入门候,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去看过九层经楼里三千魔道,自以为那些和正道没什么区别,还拿这话去问过师父,直到在他才明白,者之间看似相似,实质却是天差地别。

    正道以沟通天地入门,讲究吐纳天地清气凝练真元,魔道本质却是吞噬,入而不出,这样一来清浊不辨,进境虽然一日千里,间稍长就滞纳戾气,哪怕从来没沾过血,留下符咒中也自然而然带着血气。

    修魔道者,一旦破戒见血,这一生必然一发不可收拾,也再没人能将他拉回来了——以魔修自古罕见能成大道。

    入此道者,非得有孤注一掷、死不回头志愿不可。

    即便是程潜,要穿过这步步惊符咒网,也好生耗费了不工夫,他却并没有看见小跑堂口中说“一群人”,当程潜小地让过陷阱,潜入阵中,他看见了一片空地,一个身材高大男子正背对着他。

    那人周遭辐射出一圈强横神识,竟颇有“八荒**,唯独尊”骄狂,将这片地方熏得血气缭绕,程潜一不知此人深浅,便闪身藏匿到了一棵大树后,再次将自己生气收敛一空,整个人仿佛已经成了一块死物。

    背对着他男人好像在布什么阵,布到一半,他突然不对劲起来。

    见此人浑身紧绷,如临大敌,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了一段什么,随后他突然对着什么都没有虚空发起脾气,将地面砸得“砰砰”作响,整个人形似疯狂,大叫一声道:“你敢!”

    吼完,那男子又仿佛一尊木偶被陡然提起了线,僵硬了一瞬后,他骤然停止挣,嘴里发出一串夜枭般阴森笑,自问自答道:“有什么不敢,废物。”

    程潜眉头紧锁——年大大也自问自答,可是显得好笑,放在这魔修身上,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那男子饱含怒意地咆哮一声,竟原地自残了起来——见他一掌拍向了自己胸口,掌隐含风雷之声,居然毫不留手,随即,他又自胸口处涌起一团黑气,与他砸向自己掌力当胸撞在一起,也不知是他一掌伤了胸口,还是胸口上那团黑气撞伤了他手掌,反正是先自损一万,又自损八千。

    那男人踉跄两步,“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程潜道:“这都是什么毛病?”

    就在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见这大魔布在边缘符咒被触了,原地爆起一团烟花,顷刻间,无数染血白骨爪从地下冒出,化成森然锁链,将那人绑住粗暴地隔空扔了过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这倒霉鬼正是水坑。

    她没料到程潜混入凡人中,已经以鸟形态在附近山林中找了不知多久,间越长就越是失望,着实已经身俱疲,这才一个没留神,撞到了这大魔头手中。

    被抓住一瞬间,她陡然变成人形企图反抗,却发自己修为被魔气压制得死死。

    水坑摔了个七荤八素,差点开口骂人,到底忍住了没有激怒对方,她知道自己身上肯有师兄们放保命东西,当下白着脸色没吭声,一边蜷缩在地上装死,一边全力抵挡着入侵魔气。

    水坑想得一点也没错,被锁链绑住一刹那,她脑后一条发带就断了,那里面有一张严争鸣放在其中傀儡符,也正是那张傀儡符,没让她直接被锁链打个对穿。

    元神修士傀儡符和当年程潜送雪青半成品完全没法比,严争鸣和李筠已经找到了附近,傀儡符一破,严争鸣立刻便锁了她位置,当下与李筠赶了过来。

    而躲在一边程潜却已经完全认不出水坑了,女大十八变,一个小奶娃长成大姑娘,有候连本来模子都变个天翻地覆,何况她又收敛了翅膀。

    程潜对她来路完全是一头雾水,便没有露面,在旁边静观其变。

    就在这,水坑突然觉得身上束缚一轻,她听见那大魔头竟慌张地叫道:“姑娘,你快!”

    水坑一愣,还没来得及高兴,那锁链忽地又一紧,大魔头换了个语气,阴测测地说道:“不过是一百年小妖……混账!”

    见那大魔头左手骤然往前伸出,五指成爪,要将那团锁链抓下来,右手却死死地握住左手手腕,似乎在阻止自己这么干,第一个声音又出来吼道:“别装死了!快,撑不了多久!”

    水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这么神神叨叨魔修,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想玩命长个见识。

    这一抬头,她连跑都忘了。

    听她呆呆地叫道:“四师兄?”

    那大魔双目赤红,面色狰狞,五官都已经被扭曲得变了形,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人正是韩渊——他们踏遍九州遍寻不到韩渊!

    这一嗓子叫出来,韩渊似乎愣住了,他面色一缓,目光落到水坑脸上,像是难以置信、像是慌乱、又像是躲闪,好半晌,嘴唇才微微颤了一下,轻声道:“你、你难道是……小师……啊!”

    他话没说完,身上魔气竟陡然暴涨,整个人几乎化成了一团黑雾。

    阴冷声音再起:“原来你就是韩潭,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韩潭”两个字一出口,程潜瞳孔骤缩,再顾不上其他——他人未至,寒霜似剑影已到,将捆在水坑身上锁链齐齐切断,而与此同,一声悠长呼哨声传来,整个地面轰然震,韩渊布在围符咒被人以极霸道剑气一剑破开。

    随即一道人影如风似掠至眼前,那剑气如泰山压顶般地斩向韩渊。

    水坑尖叫道:“别!四师兄……”

    电光石火间,已经不容程潜细想什么师门规矩,他在一片混乱中本能地护住韩渊,抬手硬接下了这一剑。

    “盛极而衰满月”对上了“鹏程万里青云直上”。

    来人手中剑竟有一处缺口,刚好将两把出自同源剑卡在了一起。

    一间,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