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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羊角风

    大雪后,必定是个大晴天,就像人生,大起也有大落。人们都喜欢一帆风顺,孰不知,一条直线的轨迹,对于人的生命,就怕是个悲剧。

    这天,太阳真好,红彤彤的,像夏天。二龙媳妇在灶屋前劈柴,二龙爹靠着院心石碾上晒着太阳,抽着烟卷。二龙爹是村里为数不多,能抽得起烟卷的人。至于烟卷怎么来的,钱财哪里挣的,没人知道。有人传言,说二龙爹祖上是个财主,这么一说,烟卷来路就说得清楚。村里有好事的人,去问二龙爹娘,总能被他俩打着哈哈糊弄过来,久之,村里再没人再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毕竟,别人钱财来路,又不能给自家当饭吃。

    这天,这好太阳,好久没见,二龙爹慢悠悠吐出个烟圈,自言自语道。他媳妇,二龙咋个样了?二龙爹向二龙媳妇方向问道。二龙媳妇正在堆码劈好的干柴,听到公公问话,回答说,午饭后又睡了,倒也没闹没喊,估摸快好了吧。哎,爹,二龙说让你给他整点肉食,说肚里没油,寡得睡不着觉。那就好,二龙爹说道,赶明再没好转,就得去鲁河医院瞧瞧,别耽搁了,人难受。知道了,爹,二龙媳妇说,你别担心,由我照看呢。

    二龙媳妇好一会没看见二龙娘说话,便问道,爹,娘干哈去了?二龙爹回答说,噢,你娘啊,说去找老鳖壳了,碾粉给二龙敷伤口,这玩意整的,这天哪来老鳖壳的。

    队部院子里,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俊平,栓子,李老爹,杨林,黄阿水,大丫等一帮人在车板前,忙活着卸车。栓子,林子,过来这边,李老爹用手指了指车板左边,说道,一会右边卸完,左边没卸,别把车板给整翻了,两边一起卸车,保持平衡。栓子他们过来左边卸车,大丫也跟来搭手。

    爹,今年啥时候能春播?俊平趁着搬麻袋空档,问道。估摸得下旬,前两天,这冻土层刚松动,李老爹背着手,来回查看卸车情况,说道。他水叔,时间差不多吧,李老爹来到黄阿水跟前,递过一个烟卷。黄阿水接手看,大前门的,说,好烟,他青叔,你这小日子整得!哪有哪有,李老爹笑着说,这烟还是去年秋天,粮站老邱头给的两包,这不,村公事招待,也算是为公所用!

    青叔,都堆码好了,栓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都整好了?黄阿水接茬。是呢,水叔,您去瞧瞧,哪个地方不满意,我们再整。

    队部库房里,两根细长白杨垫木,上面堆码着齐整的一溜麦种口袋。李老爹环顾四周,许久没清扫的库房,落了层层浮灰。这活干得板正,到底年轻人,李老爹笑着说,俊平啊,你带大伙再辛苦一下,把库房里灰尘整整敞亮,晚间你带后生整两只老鹅去打打牙签,费用算队部的。杨林听到吃老鹅高兴的说,青叔,您就放老心,我们保证把库房里整得瓦亮瓦亮的。

    大丫,你别干了,栓子过来要拿大丫手中的扫把说,去整老鹅,顺道帮帮俺娘一道拾掇拾掇。叫桂兰,大丫大丫的叫,难听不?大丫一转身,没给栓子抢到扫把。桂兰,不对,黄桂兰同志,栓子故意又把同志两字音拖得很长。引得大伙哄哄大笑。大丫白了栓子一眼,把扫把扔了过去,走开了。

    掌灯时分,栓子家热闹非凡。炕前桌上坐满了人,大家你一句我一言的说着。栓子,搭把手啊,封建老爷做派啊,大丫双手端着个一热气腾腾的大盆进屋。我来,杨林要起身过来。

    我来,我来,林子到我家,你客气啥?栓子嬉笑的拦住杨林。

    大丫把手中的盆,递给栓子说,是呢,林子你客气啥?大伙又“轰”的一声笑了起来。大丫不明其意,笑啥?我说的有错?

    没错,没错,在理在理哩,栓子接过话头,一脸坏笑。大丫搬来一坛烧刀子搁在桌角,又从栓子娘手中接过碗筷,招呼大伙开动,栓子娘看这帮孩子乐呵的,也跟着高兴。

    栓子娘一个人坐在火塘边发呆,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自从栓子爹走后,那会栓子还小,家里冷清得不像个家。这些年来,一人拉扯孩子真是有苦无处说啊!现在栓子大了,能帮自己分担她也轻松了。唯独不足的,还少个儿媳妇,栓子都20开外了,她这个做娘的干着急也没用,要是栓子爹在,栓子的婚事就好办多了。一个妇道人家,能干什么啊!唉,栓子娘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婶子,给,你吃,大丫给栓子娘送来一个碗,里面装了大半碗老鹅肉。是桂兰啊,来坐,栓子娘从身后拿出一个凳子给桂兰,她没有接过大丫手中的碗。

    你们吃,你们年轻要干活,要体力,我一个老婆子吃不吃没啥用的,栓子娘摆摆手对大丫说。看您说得,我们年轻能扛住,年纪大才要吃好点,您身体好,栓子干活才得劲,大丫硬是把碗塞到栓子娘的手里。栓子娘推辞不过,只得把碗接过来放在火塘台子上。桂兰啊,好孩子,栓子娘抓住大丫的手说,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就是死了也闭上眼了。大丫没想到栓子娘会这么说,瞬时,大丫脸颊上飘来两朵云彩,好在天黑,没人看到,要不,她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爹,娘,快来啊,一个很大的声音从前边传来。这不二龙媳妇的声音吗?咋个了?栓子娘说。大丫也听出来了,站了起来说,听栓子说二龙腿扭伤了,在家躺着,大晚上的,不会有什么事吧?去瞅瞅,看能不能搭把手,乡里乡亲的,栓子娘拉着大丫的手起了身。

    二龙屋里,二龙卷缩在炕上,被子蹬在一边,黑眼球不停向上翻着,手脚弯曲失去了形状,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白色沫子不断的从嘴角流出来。二龙媳妇站在炕角边,吓得瑟瑟发抖。二龙娘抹鼻流泪的喊着,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二龙爹站在炕边,他也没见过这个阵势,束手无策。

    俊平来了,俊平来了,大丫撩开门帘让他们进来。这是咋了?二龙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栓子问二龙爹。没吧,这两天正常饭菜啊,糊糊,黄馍,白膜的,往常也这么吃的,二龙爹说。不会是发癫了吧,听说有个叫羊什么风,俊平想到了什么,赶紧,赶紧的,拿个软布过来,快点,俊平对二龙媳妇说。俊平一声“快点”,把二龙媳妇拉过神来,二龙娘还在一边哭鼻抹泪的喊着。别吵吵了,妇道人家,瞎添乱,再吵吵,我削你,二龙爹对二龙娘骂道。

    俊平接过二龙媳妇手中的碎布,揉成一团,塞到二龙的嘴角。这怕是羊角风,听人说,发起来神智不清,不处理会咬断舌头的。这碎布塞上就完事了?二龙娘抹抹眼泪问。俊平说道,这病不致命,发完就没该事了,等等看,会好转的。

    大伙没在说话,都静静等着炕上的二龙好转过来,大概是折腾累了,二龙慢慢的消停下来。你们这是干哈呢?这家伙,一屋子人,这么热闹,二龙清醒后看到炕前围着这么多人,问道。你醒啦,儿啊,二龙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吓死娘了。

    刚刚你...二龙娘刚要说话,被俊平抢过来说,没事没事,二龙,我们就是来看看你腿伤,好点没?

    腿伤?嗯?二龙想到左腿,好像不疼了,他又伸了伸左腿,用手拍了拍,还是没感觉,看来好了。么事,好了,二龙说,这大晚上的,一屋子人,够吓人的,我没事了,你们也回去吧,我想再睡会。

    好,好,没事就好,你睡吧,我们回了,俊平说着带大家退出屋子。杨林最后一个走,看到二龙媳妇站在一边,安慰说,嫂子,没事的,二龙哥要再有什么情况,你就喊我来帮忙,我年轻有气力。二龙媳妇感激的看着杨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