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皆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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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字字具费经营,字字皆缺明爽”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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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这霍奇山是什么意思,钱也给了,字画也收了,就是不让咱们走。”王无双一脸气愤。

    “他什么意思?他是想与刘家结亲的意思。”看着手中这杯茶,热气升起又消散,刘闳时只感觉未来渺茫。本想着杀了仇家,成了,自己就去陪父母,败了,就是命丧仇家之手,黄泉下与父母团聚。而今却有了弟弟,还有了更多的事,这俨然超出了自己的计划,不免觉得头疼。“孤怀,今日那个女子你见了吗?”

    “兄长,您的意思是,霍奇山有意将那位女子许配给我?”刘孤怀不由得一惊,“这不行,使不得,使不得。”他以为这是霍奇山想将那个姑娘嫁给兄长,没想到是给自己。

    “孤怀,那姑娘是霍奇山的妹妹,霍奇山本姓苏,那姑娘叫苏柳儿,今年十七岁,你若是看上了这姑娘…………”

    “看不上,看不上。这兄长你还未娶亲,做弟弟的哪敢先娶妻。”

    “主子,要不咱们今晚就走,连夜走吧。不过这里的钱财就带不走了,兄弟们虽然都放出来了,但是那几箱钱财怕是要不回来了,而且那土匪知道刘家住址,一定会去找事的。”王文双越说声音越小,底气渐渐也没有了,自己已经把后果说出来了,看起来这婚是非结不可了。“要不先让少爷假意要娶那姑娘,先用甜言蜜语让他们心安,咱们回去后之后再………”

    “不可,若真是惹了情债,就太不是人了,若真的让那苏柳儿动了心,就更加不能脱身了。相思只自知,老天才不管人憔悴。无双,你可太会出馊主意了。知你助我之心良苦,出此主意脱身,唯不该把女子视作钥匙,助我们脱这牢笼。甜言蜜语是好听,可那都是假恩情。”刘闳时厉声说道。

    “霍奇山妹妹长得的确美丽,想来也不会缺人追求,我前去好好回了人家,大不了将家财悉数奉上。刚刚我俩只是私下说,没有公之于众就还有挽救的余地,倒也不至于强买强卖,若是真跑了就显得太瞧不上人家了,跑得了跑不了先不说,与霍奇山结怨难免要危及刘府,府中兄弟们成亲者六人,虽无父母但都有妻子,拖家带口跑不了。若是假意娶那姑娘,白白招惹了人家又不负责任,如此与地痞流氓有何区别?若真娶了那姑娘,想来日后也难以安宁。我等会儿就去回绝了霍大当家的,刚刚是我思虑不够妥当。”

    ……………………………

    “兄长,我有点儿气闷,现在出去缓口气,想来是这屋子不透风,还烧着柴火。”

    “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外面一定会有人跟着的。”

    “好,你早去早回。”

    门外不远处柴棚里支了一个火炉,有三个土匪兄弟在那里烤火。见有人出来了,就招呼了一声“贵客,您去哪儿,我带路呗。”

    “附近走走,透透气,这里面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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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虎堂内

    “刚刚那个年轻一点的,说是胸闷出去走了走,不一会儿就回去了。”

    “求(语气词),这小伙子还真是个病秧子,里面不是住了三个人,就他喊气闷。我妹妹嫁过去可不行,这人该不会是短命鬼吧。听他表哥说他身体不好,老子的妹夫可不能是病秧子。你们先守着。

    “大当家的,我觉得还是那个刘闳时好点,看起来身子骨硬朗,壮实,按相貌嘛,那两人长得差不多,不过看着哥哥还是好点,弟弟看起来怯懦还不靠谱哩很,话都不说两句,说个话老是个听不清呀。当家的妹妹又不是嫁不出去,不捉急。”

    霍奇山白了一眼那个土匪兄弟,“滚,用球你说。看好那几个人就中。”

    抬眼看见苏柳儿走了进来,“哥哥,何必呢。这倒像是强迫人家娶我一般,哥哥,我自幼随母亲在虞府做活,当虞家二姑娘的女婢。”

    “不兴提这个,要不是当初老娘拦着,我指定灭了虞府,敢让我老娘和妹妹给他做奴才。”

    “哥哥,虞家待我不错。你可知虞家大姑娘,正房嫡出,自是娇贵,可也免不了与高门联姻,年方十六便嫁了过去,嫁过去后丈夫另取三房小妾,夫家管的严,三年回虞府就只回了四次,生子还遭小妾算计,宁是被折磨坏了身子,再难有子。可怜她每每回府,都是以泪洗面。前些日子去看娘亲,得知曾经服侍过的二小姐生孩子时难产,直接没了。这些高门贵府,可真不如咱这山头,待女子如蝼蚁。都说出嫁从夫,我不想嫁与高门草草一生,只求匹配同称,相敬如宾。”说完叹了口气,“今日就那两位公子衣着不凡,哥哥挑中了哪个?”

    “本身说是那个刘闳时的弟弟,不过我觉得那人就是个病秧子,活不长,你看见了,就那个瘦弱样,咱山头随便哪个兄弟按按手指头就能把他捻没气儿的样,还不好说,你觉得刘闳时怎么样?就是原先咱们逃难时还给了我一顿饭和银两的人。”

    “瞧不上,明日就赶快赶他们走吧,他们待在这里一天,就得占我们屋舍三四间,还得派兄弟们在大冷天看他们,快遣他们走吧。”

    一听见这话,刚刚来打报告的小土匪眼睛里立刻有了光。

    ………………………

    报~~~~只见一个土匪飞快窜来,气喘吁吁,“那虞府三少爷虞熙泽从咱们山头后面偷溜进来了,见人也不避,说是来见,来见苏姑娘。”

    “嘿,这狗崽子,哪里来的痴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虞三少,就他娘的是个花心大萝卜,他奶奶的还敢自己上山头,狼咋不吃了他。现在那小兔崽子在哪里?”

    苏柳儿此刻内心无比崩溃,刚刚就说了两句虞府,这虞府的人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年少时在虞府做事,伺候虞家二小姐,虞倾城。虞家三姐弟都是大夫人所生,感情深厚,虞家三少爷自幼便跟在两个姐姐处。这日子久了,虞三少难免对苏柳儿生些情愫。

    记得那年少爷去听戏,碰巧见苏柳儿在替二小姐置办些小玩意儿,原是准备给大小姐新出生的女儿置办些小玩具,买些好看的布料裁上几件小衣裳,就强拉着苏柳儿站在一旁。

    不知怎得听着听着少爷冷不丁念出个“我不图官宦门第千金女,更不图万贯家产富贵妻,我心底唯独只有一个你,一时不见你我心情难寄,一日不见你长夜难息,我并非纨绔浪荡子,也不是一时恋花把你欺,”苏柳儿本以为少爷再念戏词,只觉得好是露骨轻薄,没想到后面一句“苏柳儿你何时知我心意,”直接让苏柳儿羞红了脸,踉踉跄跄跑回二小姐处。

    告知娘亲后,娘亲这才同意让儿子带女儿上山。但娘亲还是感念虞府恩德,害怕自己刚走,儿子就灭了虞府,就不肯上山,一直待在虞家。

    几个兄弟架着个公子哥进来了,那公子哥一看见苏柳儿,立刻喊了起来,“青山不及你眉长,水清不似你目澈。柳儿啊,你叫我好找啊,若不是前些日子派家丁跟着你,怕是你我缘分,生生便是要断了。”

    当年只是从娘亲口中知道,害怕柳儿被什么少爷看上,唤去做个通房,才让自己把柳儿带上山来,而今见了这虞家少爷,可真是让人恶心,满嘴哪里来的酸溜溜的情诗,真叫人起鸡皮疙瘩,刚要开口,就被那娇生惯养的少爷打断。

    “柳儿啊,您怎在这土匪窝,我当时听家丁说,是万万不敢想的。你那时说是回乡嫁人了,难道是嫁这里了吗?”

    “王八羔子,你他娘的把嘴给老子闭上,打,打到他残废。”霍奇山此刻快气死了,这什么混账玩意儿,当着自己面调戏自己妹妹。

    “哥哥,别打了,你们先离开,我先与他聊聊。哥哥,我没叫你,就别过来。来人,带大当家的先去别处,我没说话不许进来。”

    “胡闹,柳儿,这霍连山什么时候我当不了家了,我一跺脚,这山都得抖三抖,今儿个非要剌这王八羔子一层皮。”

    “哥哥,此时我来处理,你叫他们别打了,马上打死了,你忘了娘亲告诫过你什么,不许动虞家一根手指头。哥哥。”苏柳儿声音高了几度。

    “走啊,看什么。”对于妹妹,霍奇山还是十分疼爱的,不能向妹妹发火,只好冲着打虞熙泽的两个兄弟发火,临走时还踹了虞熙泽一脚,疼的虞熙泽直接吐了出来。

    “少爷,你没事吧。刚刚那是我哥哥,等会儿我放你下山,你悄悄走,千万别回来了。”说完就用地上的刀砍断了捆着虞熙泽手腕的绳子。

    “柳儿,你跟我走吧,我不会死心的。”此时虞熙泽被打的气喘吁吁,身体上偶然的触碰就会疼痛异常。

    看着眼前这个少爷,苏柳儿只觉得天晕地转,以前少爷总是对她打打闹闹,捉弄她,原先她也以为,少爷是真心实意的,经常带给她些小玩意,还会给她写些诗,总是说他们就是佳人配才子,天生一对。可是少爷对其他丫头,也都这样……往事不堪回首。

    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的男子,虽然被打得有些狼狈。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妙了,眉眼细长,斜飞入鬓的眉毛,细长的眼睛注视人的时候,慢慢抬眸,显得深情无限。但脸颊嘟嘟的,笑起来尤其好看,唇红齿白、一笑显得娇憨明媚、天真烂漫。

    “柳儿,你怎不知我心意?夜清清,月凄凄,佳人那头惹人惜。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虞府里,两小无嫌猜。你我天造地设,才子佳人,自古至今……”

    “少爷,你不要拽诗文了,你根本没那么深情?”眼前这人从来没有什么深情,有的只是亟待被满足的虚荣。

    “柳儿,我对你是真的。你知道的呀。”

    “是,你对哪个人都是真的,翠平,欢儿,还有萧家大小姐,你哪一个不是真的呢?你可不是给她们都写了诗,都置办了些小玩意儿。若我长得面目可憎,人人厌恶,若林家公子没有打趣我,说我长得好看,将来纳我入林府。林家公子功课好,武艺高超,是城中富家子弟中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老爷夫人常常将你们作比,你便处处与之争。是与不是?你心思从未放在过学业上,整日听戏逗鸟吃喝玩乐,没有一点家族继承者的责任担当,你自诩天之骄子,青年才俊,整日找些华丽的诗赋搬文弄墨,显得自己很是聪颖不凡。大丈夫,在师傅那里得不到赞扬,在父母那里找不到成就感,便只会在奴婢面前找……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虞熙泽脸通红,一把掐住苏柳儿的脖子。

    “小蹄子,你瞎说,你胡说。”虽说虞熙泽手无缚鸡之力,但苏柳儿还是招架不住,被按在地上,脖子被掐着难以呼吸,额上青筋暴起。

    突然,刘闳时从侧门进来,一脚踹翻了虞熙泽,看虞熙泽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立刻拉起来了苏柳儿,在触碰到苏柳儿的一瞬间,他感知到苏柳儿浑身在发抖。看着惊魂未定的苏柳儿,刘闳时捡起地上的绳子,发现被砍得很碎,压根困不住虞熙泽的手,只好将虞熙泽双臂后摆,用手紧握着虞熙泽手腕,压制着虞熙泽。

    本来刘闳时是想来给大当家的说明情况,没想到正巧碰上这样的事情。

    虞熙泽努力的想挣脱束缚,可是刚才被人从背后一脚踹翻,头晕乎乎的,连踹翻自己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少爷,你怒了,你现在怒了,大小姐被婆家人欺负的时候,你没有怒,你说大男人家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大小姐被她丈夫打骂,你怎么不怒?二小姐死的时候你作为他的胞弟,就只是难过了一会儿就写了首哀悼诗以表示自己悲痛,那一定是你翻阅古籍时偶然看到的哀悼诗,二小姐的葬礼都成了你显摆自己才华的场地,还不到三月,我阿娘还有那些虞府家丁都在伤心,你倒好,知道一个婢女行踪立刻赶来表露心意,我怎不知你心意?你可千万别再说什么佳人才子,你自己自诩为才子,找个模样不错的就说是佳人。不过只是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

    “我没有,二姐死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我知道你的消息,心生欢喜,所以………”

    “你不要再说了,从今往后你再敢说一句你我良缘,我便让我哥哥拔了你的舌头。昔日在府,我是奴婢你是主子,自是要让你几分,一些话也不能说,可在虞府中又有几人给你说真话?府内,人们念你是主子对你阿谀奉承,府外,人们知虞家而对你礼让三分,今日之虞府早已不是往昔的虞府,一朝虞家重担交在你身上,汲汲危矣,虞家四少,妾氏所出,天资聪颖,深得老爷喜爱,这些事大夫人怕也早己告诉你了,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且放你下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苏柳儿,你不要不识抬举,你还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你瞎说,那些诗都是我自己写的,没有翻什么古旧书。我爹娘都没要求我做这做那,你凭什么要求我,你有什么资格,还不是仗着我瞧上了你,你个贱人,好啊,我原以为你是被掳上山的,还想着救你。没想到啊,你就是土匪的妹妹,装什么良……啊~”

    随即传来一声哭喊,刘闳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量,直接又踹了虞熙泽两脚,“说话太难听,该打。”

    “少爷,你口口声声说才子佳人,这些估摸都是你从戏窑子里听来的话。你我本就不可能,我不是被掳上山的,是自己想逃离你才上山的。你可知前些日子我去看望我母亲,那虞府满园悲戚,都是为了二小姐的丧事难过,你可倒好,写了首不入流的哀悼诗放在二小姐闺房外,你别弄这些让人笑掉大牙的诗了,你可知那诗是您书房内约莫第四个书架上的前朝留下来的诗集里面的诗,你不过是颠倒了几句话的顺序,还故作深情。你可知那诗是前朝诗人写给自己爱妾的哀悼诗。”苏柳儿多少是觉得虞熙泽太荒唐了,那日听闻二小姐去世,想着悄悄去小姐房外祭奠一下,没想到看见了三少爷放在小姐闺房外的的哀悼诗。许是怕人看不见自己的才华与伤心,虞熙泽还将诗歌用糨子贴在窗户外,可笑,真是可笑。

    虞熙泽被刘闳时抓住手腕,动也动不得,满脸羞红,一言不发。

    “少爷,你长在虞府里,不用种田砍柴,唯一的乐趣就是听戏赏曲作诗,可是词贵显浅,少爷作诗最爱引古史,用显名,最喜写些晦涩难懂的诗歌,字字具费经营,字字皆缺明爽,还逢人便要炫耀一番。你可曾看过四少爷的文章,四少爷爱写文章,贵于专一,专则生巧,字字珠玑。”

    “够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了,我要下山。”虞熙泽被说到了痛处,自己的诗的确是抄来的,写的也不好,常常是好几首诗选其几句,颠倒换词,说是自己的的大作。

    自己也是偶然听见家丁说见到苏柳儿悄悄回去了,两个好事的家丁一个过来通风报信,一个还跟着苏柳儿来到霍连山下,知道此山有匪就没再跟下去,跑回虞府请赏去了。

    本来虞熙泽早就忘了苏柳儿这号人了,被两个奴才这么一捧,立刻觉得自己应‘救回’苏柳儿,上演一场才子佳人的戏码,听奴才们一激,立刻就收拾了行李来见‘落难的佳人’。未料到却被好一顿羞辱,道:“你听见了没,小爷说我要走。”

    “好,我不说了,看样子你什么也没听进去,枉我苦口婆心说半天,还不如让兄长打你一顿。你回去后会再带人来找麻烦吗?”

    “不会。”

    “我不信你,我娘亲还在虞府,你来的时候有谁知道?”

    “就那四个被你们抓住的小斯,其余人不知道。”

    “好,我娘没上山之前就请虞公子先吃几天这山上的饭,等我哥哥将我娘带回来,你们再回虞府。朽木之才不可雕,与你说话,真真是气死我了,你压根儿就没听进去我的话,将来有你好果子吃。按你的气性,被我这个小奴婢羞辱了一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家哥哥手下有二百来号兄弟,虞家才三十多人,你要是报官,那你可就说笑了,霍连山呢,打六十年前起,就没被打下来过,官府呢,碰上我们的案子,审都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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