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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少年将远行,出鞘宝剑鸣”

    第九章

    两个月后,刘家

    “夫君,这小叔是怎的了,非要嚷嚷着去当侠客。这才过完年,过完年啊就要张罗着搬家的事,不知为何小叔走的这般决绝。”

    “不用担心,由着他去吧。我和他都说好了,今日他就要出发了。”

    “可备好金银细软?”

    “让他去历练历练,自然就知道回家了。钱两准备了一些,御寒衣服准备了几件,棉毯子一张,马匹说什么他也不牵。我也说过他了,劝不住。我劝他开春走,他偏说什么开春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估计能吃胖死,就非要今儿个走,怎么拦都拦不住。”

    “哥哥,嫂嫂,今日,我就要离开家了,特来向你们辞行。”刘孤怀扎着高高的发髻,也不知是怎的,刘孤怀自己梳头发总是将发髻束得很高。身着一身淡墨色棉衣,手上拿着王无双从集市买来的狗皮帽子,许是这几天伙食太好了,刘孤怀肉眼可见的变胖了一些,也不能说胖,看起来更加匀称健硕。

    “少年将远行,出鞘宝剑鸣。拿一把好剑给你防身,遇到事,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回来就好,别瞎逞能。”刘闳时这把剑是他的师父从上百把宝剑中挑出来的好剑,现在刘孤怀将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好言相劝了几天,也没能改变他要走的决心,只能任他去了。

    “兄长,此剑叫什么名字,以前我唤他昭雪,这剑以后归你了,你自己再取个名字。”

    “好,这剑是把好剑,名字自然马虎不得,我且好些想想,那我就走了,哥哥嫂嫂留步,这雪天路滑,你们不用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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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并不是说刘孤怀真的想去游历山川,主要是自己从哥哥的话中得知是自己提前布防好了一切,杀了仇家,可自己却全然没有印象,吃了丹药没有印象可以解释,但是刘孤怀总是有种恐惧感,他此去,就是为了求一个心安。与其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去解开心底的疑团。渝州的秘密,绝对不会太简单,虽然哥哥说现在他们不愁吃穿,大仇已报,以后过好自己安稳生活就好,仇家血脉尽断,想来也不会有仇家复仇。但刘孤怀心中,感觉得到,有比祁家更可怕的存在。自己明明有感觉,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为了让哥哥心安,刘孤怀绝对不能直接向渝州祁府走,只能绕向相反方向。恐怕现在自己前脚刚到渝州,后脚哥哥就会过来,自己能说服哥哥让自己游历一番也是费了好多力的,只怕自己身后一定会跟有哥哥的人手,所以绝对不能直接去渝州。而且,此时距离自己灭了祁家满门还不足半年,此时贸然前去,一定会引起官府察觉,可能会祸牵兄长。

    渝州城,刘孤怀想了半天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决定先绕道北阴,再从北阴绕行广安省,接着一路南下去渝州。北阴虽然与渝州相邻,中间确有一带山有军队驻扎,明眼人都知道,那是用来抵御邻国侵扰的军队,从那里过不去,只能绕行广安。南下的话今年南方瘴气极重,前两年夏季的冰雹,前年的洪水,去年的战乱,南方是去不得,想先南下再北上是行不通的。

    如果自己脚程够快,不出一年就能跑到渝州。不能骑马,家中一共才三匹马,养的都膘肥体壮,这以后哥哥还要举家搬到别处,怎能自己走的时候还牵上一匹马走呢,而且带了马,行事的确不方便。

    这一路风一程雪一程,在山野岭里面走,这路已经全被雪盖住了,一路上根本就没有人。风呼呼的吼叫,肆虐的在地上咆哮,卷起地上的雪,绕着圈圈票飘荡。这狂风仿佛锐利的刀剑,一点点割开行人的脸,喇得人生疼。幸好王无双给自己准备了一顶羊皮做的帽子,帽子极大,甚至能严严实实包住脖子和脸,还有嫂子给织的耳套,也不算太辛苦,只是暴露在外面的额头,被风一刀一刀的划。口鼻呼出的气全挂在帽子边缘上,挂着一层厚厚的霜。

    刘孤怀心想“真不该冬天出来,应该听哥嫂的话,等开春了再出来的。自己真的是没事儿找罪受。”自己脚底已经出了汗,早就又冻住了,只好不时换个一双鞋垫子。虽说王无双为自己准备了好多火种子,但是刘孤怀并不想去捡柴火生火,自己背的大竹筐里面,宁是塞进去了一个毯子,三套衣服,两双鞋子,还有一包银子。火种为防潮湿一直放在中间位置,取来取去好是麻烦,索性就不生火了,藏在自己身上的火种总是动不动就潮湿了。思来想去,只要自己感觉冻不死就不生火了。

    刘孤怀冒着大雪宁是走了三天,晚上就用羊毛毯子把自己一裹躺倒树洞里面,饿了就吃一个包裹里面的面饼子,渴了就握一把地上的雪塞进嘴中。好在过完年后,天气也快渐渐回暖,这样痛苦的大雪天也不会太久。

    走到山阴省边界的一个小县城,刘孤怀终于算是见到了人家。这地图是王无双准备的,也不知道这是谁画的地图,画的一点也不准确,就大概画了方位,标了一个地名。看起来真是可笑,这么简陋的地图谁能看得懂?

    看见前面有一个老大爷,看着年纪没有七十也有六十,胡子花白,衣裳有好些补丁,正在给鸡笼里面添鸡食,“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老大爷张大了嘴巴,看着刘孤怀一脸茫然,估计是没有听清。

    “大爷啊,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地图上标的不清楚,请问这里是北阴吗?”

    “你说撒?北阴,嗷嗷,这就是北阴,你看看你去哪啊?你要是去县里头,这还远着呢,起码得再跑个半个多月。再往北一点,我也不清楚,我也没去过,估计得三四个月。”那老头放下手中的鸡食,用火剪捡起火盆边缘掉落的木头,又重新扔进火盆中,“年轻人,冷不冷,冷了烤烤火来。”

    大爷挺热情的,招呼着刘孤怀过来,知道父亲的经历后,对于这种路上投宿,刘孤怀只记得哥哥告诉过他的一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啊,多谢了。”但自己实在是有些冷,好几天没有吃过热乎的东西,就想着借着老人家的火烤一个饼子。

    “你从哪处来?”

    “我从桐言来,去往北阴投奔亲戚。”

    “桐言,挺远呀,那你岂不是跑了有个三四天。这一路上大雪封山,想来你也没吃饭吧。”

    “不瞒您老人家,我的确好几天没吃热乎饭了,不过我带了些干粮,可以烤了吃些。我带了许多,您也一起吃些吧。”说罢,就从自己背的竹子编的筐里面找出来两个饼子。

    “求,你大老远跑来不容易,我个老汉还能吃你的饼子,你等着,我去煮碗茶。”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烤个火就走了,您歇着吧。”

    “哎哎哎,是说我想喝点儿茶,你坐着嘞,做着做着。”说完直接进了茅草房子,看样子像是家里面的厨房。

    约莫过了半刻钟,老人家端着两个碗走了出来,两个碗里面放着木制的小勺子,看着像是老人家自己造的勺子“没啥好东西招呼你,这是鸡蛋茶,你喝了尝尝。”

    碗里面有个四个荷包蛋,加了一小勺红糖,搁北方,这鸡蛋茶里加红糖就是最高的待客礼遇。“这怎么好意思呢,您老人家留着吃呗。”

    “吃,我吃,你莫看我做了两碗。一起吃,这鸡蛋太小了,我打了九个,四个你吃,四个我吃,还有个喂我的猫崽子吃。猫崽子怀了,肚子里没油水咋中?”

    看着老人家吃的挺香,刘孤怀也捧着碗吃来起来,这鸡蛋茶一下肚,浑身上下立刻暖洋洋的。看着这家里就两间房,一间估计是老人家住的,一间估计是厨房,想着老人家估计是一个人住的,刘孤怀想着走的时候给老人家留上一点银子,道“老人家,就您一个人住吗?”

    “啊,不是,还有六只鸡和一只大花猫啊。其中五只母鸡一只公鸡,我去年明明按了十五只小鸡仔,都破壳了,结果山上窜下来的黄鼠狼啃死了我两只母鸡,就是那只老母鸡,还吃了我所有的小鸡仔,今年我再按个十五只,我就不信了,这破黄鼠狼能再咬死它们。我还养了只大花猫,估计是去后沟找它的老相好了,去年生了一窝,就生了三个,也是后沟的,结果带出去耍,被后沟小孩带走了。今年又怀了,去年的小猫崽子长得可好了……”

    刘孤怀着实没想到,这老人家如此健谈。想着这山中苦闷,老人家也没人说话,见了自己好不容易有人来了,就格外热情与人交谈。

    看着不远处的三角架子和锯子,就大概能知道老人家这小桌子,还有这一地小凳子都是自己做的,“您平时靠做些木工活过活吗?”

    “啊,对,逢集市了,就去卖,大多是县里面有人会买,不过这又不难,自己在家就能做,再不济砍个木头庄子也能坐,买的不好,就闲着无事打发些时光。春天种地,夏天除草,采药,秋天收庄稼,到那个冬天了,就做些木头椅子,或者凿个喂猪槽子,或蒜臼。你家中还有谁呀?”

    “我家中有哥哥嫂嫂,父母早年因病去世,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前些日子哥哥娶了新嫂嫂。”

    “可是你那嫂子赶你走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大冷天来投奔亲戚呢?还是你看不得你家哥哥嫂嫂甜甜蜜蜜,出双入对,来北阴讨媳妇儿的?”

    “怎么会呢,我家嫂子是极好的人,不过我要去亲戚家有些事,也断不是找媳妇儿的。”刘闳时内心‘我的天哪,这老人家想的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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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得知刘孤怀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就说要是刘孤怀不嫌弃,就可以在这里睡上一晚,刘孤怀倒也不作家,直接将一个席子摊到地上,盖着哥哥为自己准备的毯子睡着了。

    许是这些天赶路赶得急,刘孤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这鬼天气,昨天还大雪纷飞,今儿个就阳光明媚了?仔细一看,自己的湿鞋子、潮衣服被老人放在竹制的筐上,倒扣在火盆之上,现在已经干了。

    仔细一闻,空气中有一股香气,出门一看,那老人家竟然杀了一只鸡炖在锅里,老人家炖了一锅汤,现在正仔仔细细撇掉上面的油。

    看见刘孤怀醒来啦,老人家放下手中的勺子,一边向厨房走一边说“这鸡养了六年了,下蛋都有点下不动了。嘿,不下蛋,吃了那么多粮食,全用来长油了,你瞅瞅,这油又黄又厚,留着下回炖菜用。”

    看着刘孤怀站在门口半天不动,就赶快招呼他来桌子边坐下,“哎,愣着干什么呀,你快来尝尝,我过年的时候都没有炖鸡肉,也没有吃猪肉,就是在山上下夹子夹到了一直獾。昨儿个你来了,我觉得咱俩真投缘,快来尝尝。”若说大爷为什么对刘孤怀这么好,可能就是自己一个人呆久了,好不容易来个人当然想多说些话。

    “老人家,您……”刘孤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任由老人家把他拉到桌子边。

    喵,喵,喵,一只肚子有一点胖的橘猫,也不能这么说,这橘猫肚子和四个爪子都是白色的,闻见肉腥味,立刻跑了过来,也不怕见生人。

    “不用管它,等会吃完的骨头就是它的美餐。”说着就挑了一块鸡肋,撂在地上,“馋猫馋猫,嘴动弹猫叫唤。不给它点它就会一直叫唤,快吃,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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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珠珠,这人也走了,就剩下你和我喽,来,这些鸡骨头给你。”说罢,收拾起了桌子上的鸡骨头,将茶水碗挪开之后,发现倒扣着的茶水碗下放满一碗碎银子。“哎,你给我钱,我也花不了啊。”

    告别了老人家,刘孤怀一路向北,走到鹤岗,也是北阴管辖地,

    苦了自己这么久,总归是要犒劳自己一下的。想着来都来了,既然是以游历为借口,刘孤怀也不急着去渝州,就在鹤岗转来转去。

    哥哥的房子建在离桐言不远的郊外,离渝州还是很远的,过年也没有去过哪里,只是待在家中,刘孤怀对于渝州的建筑丝毫没有印象。这鹤岗虽然只是北阴下面的一个辖地,却也热闹无比,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人来人往,这酒肆里面最为热闹。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小商贩,街上人来人往,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

    “哎哎,大兄弟,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让个路呗。”一个架着牛车的中年男人冲着刘孤怀喊了一句。

    刘孤怀这才愣过神来,赶忙站在一旁,“不好意思。”

    “看什么呢?”中年男人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顺着刘孤怀的目光看去,之间一旁酒楼内端坐着一个男人,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就立刻赶着牛车就走了。

    里面的男子,约莫20岁模样,穿着一身青绿色衣裳,那布料看起来就贵,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看起来闪着光泽,面容俊美,五官凌厉流畅,充满阳刚之气,犹如一把出鞘的绝世宝剑,五官端正,眉目间有掩饰不住的凌然正气,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唇略薄,倒是透着一股冷峻无情之意。刘孤怀见到此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四个字,矫矫不群。

    不知为何,刘孤怀见到这个男人觉得特别眼熟,亲切,明明这人身上的疏离感很强,刘孤怀却觉得十分熟悉。那么这个人,他以前一定认识。

    想着可能是以前认识,刘孤怀就进了那家酒肆,“客官,您看看来点儿什么呢?”

    仔细听了听菜品,刘孤怀点了一盘豆腐和酥肉,又要了一大碗汤面片儿,在等菜间隙,刘孤怀一直打量着坐在自己右边一桌的男人,那男子孤身一人,点的是一壶酒,一盆鱼片汤。

    刘孤怀此时的确是饿了,也不想看那个男人,就眼巴巴望着帘子后面,希望小二赶快将自己的饭食端上来。

    酒足饭饱后,刘孤怀倒了一杯茶,太烫了就吸溜着喝,酒足饭饱后,那男子付了账及直接走了,刘孤怀也去付了账,紧跟着出去。

    “兄台,为何一直跟在我身后?”那男子出门走了几步后,站定,面过身来,直勾勾看着刘孤怀,“怎的,兄台你认得我吗?”

    “不认得,不认得,不过看兄台你生的好看,就看了几眼。”

    “在下道州沈韩杨,不知兄台你尊姓大名?”

    “在下渝州祁羽岚。”此人明明有熟悉的感觉,交谈过后感觉是个笑面虎,虽然看起来条理有道,但实际上全是漏洞,说不认识自己,为何故意与自己交谈。为了不出意外,还是先用祁羽岚这个名字吧。

    “渝州人士,怎的来了此处?”

    “游历山川,增长见识。您是道州人士,怎的也来了此处?”

    “一样,游历江湖,行侠仗义。”

    “侠义之士,可敬可敬。”

    “祁公子,相逢即是缘,不如你我结伴游历山川,想来这一路也不会太索然无味。”

    “多谢兄台好意,不过我性粗鄙,也不会长期在外,居无定所,恐怕要辜负兄台一片心意了。”这人好生奇怪,你我既然素不相识,为何要做出一副熟络的样子,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无妨,兄弟你可有住宿的地方,看你背的东西挺多的。”

    “还没有,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这人绝对有问题,走为妙计。

    “那兄弟,你不如去中和客栈,我便在哪里歇脚,你若是有事情了,可以到那里找我。”

    “多谢兄台,先告辞。”说罢,刘孤怀立刻走了,心想,此人说话漏洞百出,看似和善,确实在难以捉摸,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