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哲迅速给我收拾，换床单换被子，速度快得像是做惯了这类事。

    我换了新的病服，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终是没等到关馨来见我，我就因为身体疲倦睡着了。

    当我睡醒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她早就做了。

    顾明哲说：“你睡着了，她进来看了你一会儿就走了。”

    我难受地皱了皱眉，脑子泛着阵阵晕眩，像是患上了重病般虚弱，喘口气都难受。

    顾明哲拿着毛巾仔细地擦掉我额头上冒来的冷汗，随后去智能电饭煲里盛了一碗冒着袅袅白雾的米粥，舀起一勺嘴边吹凉，再放到我嘴边。

    “吃饭吧。”

    我没有张嘴，抬手抗拒地推开，冷着脸问：“文婉死了？”目光有些意外地瞥到无名指上面戴着的铂金戒指，微微愣神。

    这家私人医院的VIP病房跟高档星级酒店里的总统套房没区别，不仅配备了沐浴卫生间，连厨房餐厅都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也就是说顾明哲24小时都配在我身边。

    毒-瘾发作影响我的神智，令我无法去思考，直到清醒时才能问。本来是想找关馨得知具体的消息，可现在关馨不在，唯一能问的途径只剩下顾明哲了。

    顾明哲神情微变，似没想到我会知道，依他的聪明很快就能猜到。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你大仇得报，该放下了。”

    “我问你，谁杀的？”

    “你重点放错了，你该关心的是杀母仇人已经死了，你身上背负的责任也该卸下了，杨诺。”顾明哲声音沉下去。

    顾明哲最近都没有再喊我“陈今夏”，似乎是知道我这假名已经不能用了。

    “你一直在超出我的想象。”我轻嗤一声，眼神冷冽地扫着顾明哲消瘦的脸庞，淡淡的说：“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心机之深，我所能窥探得到永远是冰山一角。”

    他手指僵硬地捏着手里的瓷碗，沉声道：“不该管的，就要不再管，把身体养好……”

    “身体养好了再给你作践吗？”

    “杨诺——！”

    我垂眸，眼睛微微酸涩，苦笑着问：“你能否告诉我？我和顾淮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明哲捏着勺子的手握紧成拳，许是握得太紧，指骨都发出了骨头移位的咯咯声。

    “我不知道该不该谢谢设这个局利用我报仇雪恨，但我绝不会感谢你千方百计救我一条命，顾明哲，我不像你，我有良知，我有人性。社会需要法律，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戒。”

    顾明哲抬起头，脸色坚定的说：“你不会杀人！”

    “顾淮也不可能会杀他妈！”

    事实却是文婉真的死了。

    我从手腕被割开后，意识就昏迷了。

    顾淮如果后来进门发现我被他母亲捅伤，他们母子会发出争吵，但顾淮是绝不可能犯下弑母的罪行。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缺点。顾淮最大的缺点就是自私，遇事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既然知道我是回来复仇的，却仍然不与我斩断联系，企图用爱情来感化我。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为了保护家人，也为保护我，他不顾良心的谴责，也要带我走。

    这样的人，犯不了杀业。

    我大致都能猜得出来当时的境况，文婉一定是当场毙命，而我因为只是割破手腕，一息尚存。

    依顾淮的思维方式，肯定是认为是我杀了他母亲后自杀。我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罪孽，他为保护我，一定破坏了现场，警方查证的时候，他也会立刻自首。

    我不知道顾明哲是怎么设计这个杀局，但很显然，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了，所幸目的也是达到了。

    顾明儒一家三口，一个都没有幸免。

    “顾明哲你真的不用在我面前装了，你如果真的相信我，就不会封锁所有的消息，让我接触不到外界。我想你一定事先叮嘱过关馨不要把顾淮的消息告诉我，可你机关算尽，没有算到关馨是关不住嘴的，你越是不让说，她越是会说给我听！”

    “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就是怕你会多想!”戾气深重顾明哲脸色阴翳，冷冷地说道：“顾淮在你心里已经被神化了，他完美无缺，你有没有想过他当年既然能在法庭上指认你说谎，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我反驳：“扪心自问，你顾明哲能为了我杀了你母亲吗？！”

    “你举的这个假设根本不存在！”

    “不是不存在，而是你根本不会！”

    “你就是想说我比不上顾淮罢了！杨诺，你的思心，我清楚的很，你只是不想活了，你想替顾明哲顶罪。一个患有刀具恐惧症的人，想要杀人？痴人做梦!“顾明哲愤怒之下，手里的瓷碗都被他摔在地上。

    我冷静的说：“那如果我当时是服食了过量的迷-幻药呢？人在受到强烈刺激的时候，会有选择性失忆！你可别忘了，我现在隔不久就会发作的毒-瘾！”

    “借口，都是借口！你只是不想活了，想要找死而已！”顾明哲神情陷入了癫狂状态，厉声道：“杨诺，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是靠自己抢回来。我抢到了，就是属于我！任何人都别想从我手里拿走！”

    我凉凉地讽刺：“连东西本身都没有拒绝权力是吧？”

    顾明哲咬牙切齿的点头：“是——！”

    “你的现在态度足以让我肯定，我和顾淮之间，一定会死一个。而且死的人一定会是顾淮，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肚子里有孩子，你也不会费心费力抢救我了！”

    “你说什么屁话？”

    “是不是屁话，很快你就会知道。顾淮如果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

    真相是无法掩盖的，不是所有人都被黑暗腐蚀掉良知，哪怕顾明哲只手遮天的手段，也没有通天的能力。

    S市刑警分区支队队长找来了医院，顾明哲甚至搬出来了某某的强大后台，也没有这让位大队长怯步。

    来的不止是刑警，还有苍老了十岁不止的顾老爷子。

    “你个孽子，你再继续阻拦下去也没有用！我大儿媳妇绝对是这女人杀的，我敢用我这条老命来保证！”

    顾老爷子说话气虚，脸色也不好，显然是没少为顾淮操心。

    “顾夫人，我是S市刑警分区支队队长周志柏，听说你醒了，关于“2.26”文婉被杀一案中还有很多疑点，我们需要录取你的口供。”

    “好的，周队长。”我嘴角悄无声息地翘了翘。

    这位周队长显然是吃过顾明哲闭门羹，这次是有备而来的。瞧瞧人家，专门找了身高一米八以上的身材魁梧的刑警，一个或许顾明哲能拦得住，但来一群，顾明哲就招架不了。

    顾明哲脸色极其不好，一看就是要愤怒的状态，察觉到我的目光后，阴沉的瞪了我一眼。

    周队长年纪三十来岁，面相十分俊，看着不像刑警，一股江湖痞子气，朝着顾老爷子和顾明哲说：“抱歉二位，现在是警方审讯，你们与本案无关，请先出去。”

    “周队长，我相信你一定会还我苦命的孙儿一个公道！我大儿媳铁定是里面那个姓杨的坏女人杀的，错不了！”

    顾明哲像尊煞神，凶狠地瞪着顾老爷子，“死老头，你拿什么保证？你大孙子都已经认罪了。他自己亲口承认杀的人！”

    “你…你…我打死你个孽子！”

    “小赵，还不快把顾老先生和顾四爷请出去！”

    “是，老大！”

    顾明哲即便再想留下来，也架不住一群刑警的围攻。直接被挤着出去，门一开，彻底清静了。

    周队长自来熟地拎了张椅子就坐下，“顾夫人，我看过你的医疗记录，你现在的状态很稳定，那我就开始问了。二花，你就去沙发边搬张椅子过来做记录。”

    “周队长，不用客气，叫我杨诺就好，我已经不是顾夫人，我和顾明哲已经输了协议离婚。”

    周队长愣了愣，眼神充满戏谑，当他正式开口询问的时候，整个人精气神就变了。他拿着记录本开始念。

    “嗯，好。杨诺，根据嫌疑人顾淮口供，你在今年2月25失踪，顾淮说你是被他母亲文婉用你母亲的骨灰盒骗到本市城郊一处废弃的化工石地下室，你在里面被关了一天一夜。他找到你时候，你正在发烧。”

    我点了点头，感觉到了来自刑警身上的气势威压，不过我并不害怕，相反，我更想知道整件事的过程。

    作为一个参与者，我所了解，所知晓的，实在是太少了。

    “2月26当晚，顾淮带着你，住进了港口附近的一家招待所，你发高烧，烧得人事不醒。因为你怀孕了，他无法给你服用感冒药。只能用热毛巾给你降温。他自己承认，准备强行带你乘坐第二天港口一艘前往美国的货船。”

    “大约在九点钟左右，顾淮出门去购买在船上的吃食，留你一个人在房间。他只是离开了半个小时，回来就看见你被他母亲捅伤。顾淮与母亲发生争执，失控之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听完周队长所说，准备摇头。

    周队长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密封袋装着的手机，那一瞬间，我想通了很多不解的事。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我的手机。

    “杨诺，这手机是你的吧？”

    周队长递给我看了看，我继续点头。

    他声音瞬间变得凌厉，“这台手机是我们搜索现场的时候，在藏在枕头底下找到的。根据我们的调查，是你这台手机给顾淮母亲文婉发了短信，明确的告诉她地址！我们询问嫌疑人顾淮的时候，他并不清楚他母亲为什么会找上门！杨小姐，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偷发短信给顾淮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