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低着头，默默吃着手里的点心，看起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实则嘴边笑得得意。
路知仔细瞧着她，忽然就想起很多年以前，路曼第一次请苏郁到他们家里来做客的时候。
那时候的苏郁，个子比现在要矮一点，大概只够得到他胸口，每次讲话都要一直抬着头看他。头发比现在还要长一些，感觉很柔顺，说话的时候眼睛大大的，嵌在莹白的巴掌小脸上就像两颗黑色宝石。
路知印象很深。
自家女儿请好朋友来家里做客，他们亲爱的母亲大人林教授执意亲自下厨，做了份相当“拿手”的“土豆牛腩干”出来。
吃饭的时候，路曼用力嚼着抗议，抗议无效之后开始奋力吐槽时，苏郁就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看起来是在低着头认真吃东西，低眉顺眼乖巧可人的样子，实则却在偷偷表达自己的小情绪。
但这也并不是说就非要背着人藏着自己，只是在某些情况下实在忍不住，为了照顾其他人的感受而做出的无奈之举。
路知一直都记得。
其实，那天苏郁来家里做客，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她。后来他才想起来，第一次见是之前有次他去学校给路曼送东西的时候。
路曼远远看到他跑过来之后，苏郁就停在原地等着。
一般等人都会稍显急躁，很容易看出来。但苏郁没有，她眼睛盯着一处模样闲适，明明小小一只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想起这回事之后路知默默念了好几遍苏郁的名字。
郁，苏郁，美却不娇，赞极。
“偷偷笑什么呢，我可都看到了啊。”
路知拿起一边的纸巾擦干净手，笑眯眯质问。
“嘁……”苏郁瞪他，低声嘟囔，“看到又怎样，就只有我们两个，还非要问，明明知道笑的就是你。”
路知听得清清楚楚，笑得一脸无奈。
笑话人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被揭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他还能说什么。
苏郁吃完手里的点心，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来，“来的路上你说，这里是家私人餐厅。可现在，好像就只有我们一桌客人，生意这么惨淡的吗？”
“好吧。”
路知解释：“其实，这边算不上餐厅。开始只是雅申姐对烧菜比较感兴趣，常常会邀请认识的朋友过来试吃，大家都挺喜欢，后来不用请也会自己过来。”
“过来白吃吗？”
“那倒不会，”路知伸手把她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慢慢过来的次数多了，朋友之间又不好给钱，所以都会想着法地送些东西。”
苏郁顺着他的动作偏了偏脑袋，“那我们要不要送些东西？”
“不用，你才第一次来，放心白吃。”
放心白吃？
苏郁皱了皱眉头。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放心，白痴。
路知说出口就听出了不对，独自在一边怒力忍住笑。
“你才放心白吃。”
苏郁气呼呼把话还回去，突然开始翻账，“既然不是餐厅，那你怎么不直说。今天过来，其实吃饭并不是目的，见人才是正经事吧。”
路知并不否认，瞧着她两只眼睛骤然发亮，“如果直说，你不过来怎么办？”
“所以你就骗人。”
苏郁一脸笃定。
“也不算骗人吧。再说，你不是挺喜欢这里的？”
路知笑着问她，视线定在了苏郁脖间那根银链上。
“我是喜欢这里，可你这属于思想觉悟有问题……”
苏郁端起架子，琢磨着要怎样趁机会好好教育教育这人时，发现人盯着自己脖子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她抬手摸了摸，手指触到那根银链，突然明白过来。
路曼和她，顾承西和路知，四个人每次放暑假前考完试都会一起吃顿饭。既是为了庆祝大家又结束一个学期，也是想交流交流各自的暑假安排。
在苏郁初二那年暑假，他们四个人一起出去旅了个游，并不远，就在隔壁一个城市。晚上出来逛夜市时，苏郁看中了一条项链，上头也挂了只鹿角，路知见她确实喜欢，就买下来送给苏郁当做这次旅游的纪念品。
苏郁之后一直都带在身上，路曼总调侃她：路知送的，还挂了只鹿角，是想把项链带在身上，还是想把路知带在身上？
这话原本只是两个人开玩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传到了路知耳朵里，每次见苏郁带着都会特意提两句。苏郁渐渐觉出不对，慢慢就不再带出来了。路知再问起时，她只说是丢了。
“和当年那条，好像差不多。”
路知收回目光，好半晌才讲出一句。
苏郁指腹摩挲着那条项链，一路沿着过去摸到鹿角。她定定看向路知，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一样，差很多。”
路知明白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愣着没有回话。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自昨天晚上到现在的第一次相对无话。
静坐片刻，那边屋门拉开，霍临霄和杨雅申各端着餐盘过来，路知起身去接。
苏郁也跟着站起来。
“等久了，都饿了吧，不要客气趁热吃。”
杨雅申热情地招呼，还真有几分老板娘的架势。
菜品一个个摆上桌，苏郁跟着坐下来。都是些家常小菜，颜色看着清清淡淡的，闻起来味道很香，不是调味料的香气，而是食材本来的味道。
杨雅申和霍临霄撤下餐盘回去，苏郁和路知开始动筷吃饭。
嘴巴忙着吃东西，两个人互不开口讲话，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汤来喽。”
屋门再次打开，杨雅申一人笑意盈盈端着两只白色骨盅送了上来，也不管路知，径直拿下来一只放到了苏郁面前。
“来，苏郁，快尝尝。这汤我可炖了好久的，特意给你多加了红枣和枸杞，工作那么累，必须要好好补一补气血。”
苏郁笑着打开低头闻了闻，“闻着就很香，谢谢雅申姐。”
“不用谢不用谢。”
杨雅申顺势坐下来。
路知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人，默默叹了口气，摇着头格外无奈地把剩下那盅汤拉到了自己面前。
形势很显然，苏郁乖巧的模样和那句甜甜的雅申姐作用效果不容小觑，原本还备受宠爱肆无忌惮的他此刻俨然已经过气。
“苏郁啊，刚刚说今年多大了来着？”
苏郁咽下含在嘴里的汤，语气莫名有些撒娇的意味，“过了今年生日就二十五了。”
“二十五了呀，我算算啊，嗯……比我小了六岁，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好像都已经和老霍确认关系好久了……”
路知闻言放下手里的勺子，挑眉看过来。
杨雅申漫不经心瞥他一眼，嘴角弧度加深，继续问苏郁：“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啊？”
“平时工作比较忙…”苏郁故意拖长了声音，莫名赌气，“没什么机会。”
路知当即移了目光看向苏郁，挑起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苏郁看都没有看他，捏紧手里的勺子大着胆子又补了一句，“如果可以，还希望雅申姐能帮我多留意留意，家里人还是挺着急的。”
……
一字一句都讲得清清楚楚。
苏郁默默吞口水，话说出来才知道后悔。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家里人挺着急。她都不知道自己沉迷于事业的父母亲大人现在正待在哪座山里挖东西，大概有一个月没消息了，习惯性失联。
路知瞬间觉得自己体内气血翻涌，血压一阵狂飙。
“真的吗？好啊好啊，根本不用留意，我这边有很多优秀青年正愁找不到女朋友呢，你愿意的话这就可以帮忙联系，这周末兴许就能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