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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惊驾

    长安街头,一辆马车自东向西驶来。马蹄急踏,肆横街市而过,惊得路人纷纷掩面避让。

    正当时,亦有另一辆自对面而来,与前一辆不同的是它行得缓慢悠闲。若问其中坐者谁,正是相国府当家主母沈芝也。

    眼瞧着两辆马车即将撞到一起。一众人惊慌撇头躲开,不忍看到惨事发生。

    安康盯着对面的马车,越来越近急得汗如雨下,悲号道:“二奶奶,要撞上了。要撞了!”

    沈芝掀开帘布探出身,看了眼对面的马车,马车四面皆裝裹了昂贵精美丝绸,镶金嵌宝的窗牖上还附着蓝色绉纱。她想,这般车中的所坐的,不是皇亲贵族就是家底殷实之辈。

    惹不起,需得躲开。无奈街面因摊贩占了部分道,窄得容不下两辆马车通过。

    “安康,好生勒住马儿,手断了也不可撒开。”沈芝交代下,翻身下了马车,几步跨至街边摊前。

    一手抢了袋大豆,一手顺了把砍猪肉的刀,将豆扔上了疾驰的马车。

    后腾空翻了个跟头跃上马车,毫不客气推开掌车马侍,伸手拉住马绳。因马儿癫狂乱跑,她差点稳不住身子冲将出去。

    “把豆子递给我。”沈芝吩咐道。

    被吓坏的马侍回神,抖着手递了装满豆子的布袋过去。

    沈芝接过袋子,扔至马背上,拿出砍刀,正当众人以为她要往马儿身上伺候去之时,她只是轻轻划在布袋上。

    豆子从布袋中悉数漏出,霎时,先前发狂的马儿骤停,冲天发出一声刺耳嘶鸣,鼻中打了几个响啼。

    继而低头四处细嗅喘息,时不时伸出舌头舔食地上的豆子。

    一场两车相撞的惨事还未发生即宣告了结束。众人皆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拍手称快。

    沈芝呼了口气,从容下了马车。款步走到卖豆子的老婆子面前,温声道:“适才不问自拿了您一袋豆子,真是冒失了。”说着,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婆子讶异之余,摇头摆手:“使不得,太多了。”

    “不多。”沈芝推回老婆子的手,坚决没有接过钱。又走至卖猪肉的摊贩前,奉上刀,亦留下一锭银子。

    安康经过方才一番惊心动魄,见事情解决了赶紧跑过来,边擦眼泪边道:“佛祖保佑,二奶奶平安无事。”

    沈芝哑然失笑。

    而另一辆马车中的人,终于缓缓下了马车,众人得见真面目,不由感叹。

    此人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再看穿着打扮,应是身世不菲。

    沈芝不动声色打量完,轻轻点头启唇:“这位郎君,日后出门可得教家里马侍喂饱马儿才可,否则又像今日这般狂躁乱跑,只怕殃及无辜。”

    封鄞听着沈芝清婉言语,顿觉如闻山中夜莺啼唱,悦耳动听极了。

    复又仔细端看了她一番,云鬓风貌,脸若朝霞,确是个标致女郎。

    上次沈府外酒楼上,隔了些距离,瞧得不太清。这第二次见她,瞧了个真切。

    在马车上之时,他早已察觉出马儿不对劲,不仅行得比往常快得多,连小仪都不断抱怨马儿不听使唤。

    他亦是准备出来一探情况,不料她中途出现。从掀开的车帘一角,他将她的动作收入眼里。

    两次行事风格,皆与传闻中的她颇有些出入,封鄞突然生了好奇。

    “承蒙小娘子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不知家住何处?在下定当上门拜谢。”

    封鄞本是随意询问,却见着沈芝皱了皱眉,认真思考了会,道:“不必了,盼郎君日后行事稳妥些即可。”

    封鄞失笑,这教训起人来,果真和傅青宓如出一辙。

    而小仪闻话,盛气凌人插嘴道:“你这姑子,好生没眼界,我们殿……爷身份高贵,别人求着上门都不去呢。”

    光明正大的贬低,让沈芝当即拉下脸,敛着眼尾,语气不善:“我家也是别人求着上门我都不欢迎呢。”说罢,带着安康转身回了马车。

    安康趁着回头,瞪了眼封鄞身边的小仪。小声嘟囔:“那个小侍,忒失礼了。”末了,又问:“二奶奶,咱们还去东街送书信么?”

    沈芝揣着一肚子火,哪都不想去了。被傅青宓惹恼就罢了,而今街上碰到个小侍都敢瞧不起她,也怪她多管闲事。一心想着避免前世之事,疏忽了原来自己不问本心忍着做了那么多。

    “不去了。掉头去沈府。”

    见人愠恼离开,封鄞丢了个冷眼给小仪,斥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下次再自作主张便赏你二十板子。”

    小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恐慌得缩着脑袋忙不迭点头。

    “去叫人另驾一辆马车过来。”随即指了指正在四处吃豆子的马,“把它牵回去好生养着,每日皆以豆喂之。”

    ……

    沈芝回到沈府,沈将军夫妇既惊又喜,听到沈芝打算在家待上几天,心中暗自揣度:莫不是女儿在相国府受了委屈?还是惹了祸事被赶回来了?

    夫妇两你看我我看你,反复揣摩了番,沈毅温声开口道:“芝儿,可是遭人欺辱?”

    沈芝耷拉着肩,不大提的起精神。面露乏色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在相国府惹了事?”

    “爹爹、母亲,您二老多想了。女儿并无不顺之处,只是突然想吃母亲亲手熬制的汤了,就来了。”

    沈将军夫妇迟疑顾望,显然没有完全信任沈芝的话,见女儿闭口不言,也只得随她去。

    沈母慈爱地拍了拍沈芝的手,笑道:“你这小馋猫,今日恰好母亲熬了你爱喝的汤,赶上了。”

    “真的?”沈芝面色一喜,挽上母亲的手将头靠至其肩上,蹭了蹭,“还是母亲疼芝芝。”

    听到“芝芝”二字,沈母怔怔然,像是回想起刚接她回府的那段日子,那时候跟方才一模一样,也老爱撒娇满嘴“芝芝”。

    这都多少年没听到了。

    “好了,虽然天色尚早,但芝儿回来一趟不容易,今晚早些用饭。我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沈毅安排道。

    餐桌上,沈璃出乎意料见着了妹妹沈芝,讶然道:“妹妹怎的忽然回家了?”

    “自是无比想念家中父母和姐姐啦。”

    “原是这样,那妹妹可要好好在家待些日子了。”

    沈芝连连点头,喜笑颜开:“知我者姐姐也。”

    于是,沈璃僵着笑脸。她可不会相信她这个妹妹会因为想他们回来,若非遇到事情,按照她的性格,怎会……

    “妹妹,傅府现今如何了?姐姐听说了圣上震怒罚了他一事,不知~”

    沈芝缩回夹菜的手,想着索性都是自家人,也无甚需得隐瞒的,面色凝重道:“尚可。只是他病了,病得很重。连着吃了几天药,也不见好转。”

    三人听后,俱是震惊。

    沈芝隐瞒傅青宓化装外出探寻流民一事,简单跟父母、姐姐说明了情况。

    “说来也是一场意外,不小心落水染了风寒。郎中说是三两日即可痊愈,不想,反而愈有严重之势。”

    “可有再请郎中去诊治?”沈毅急急问道。

    “爹爹,城中能请的郎中都请了个遍,未曾看出异样。不过,芝儿倒是想问问爹爹,平日朝堂之上,与他交往可曾见过他身体有何异样,比如什么陈年暗疾?”

    沈毅捋了把胡须,沉思片刻,摇头说道:“不曾。贤婿他是有什么暗疾?”

    沈芝忙摇头,笑着打哈哈:“没有。女儿胡思乱想罢。”随即,撇头看到姐姐沈璃紧锁眉头,眼里尽数写满了担忧。

    又开口安慰:“姐姐别担心,妹妹差人好生照看着呢。不会有事,且妹妹这几日皆是悉心照料,相信不久便可……”

    这番话落入耳里,沈璃倍感讽刺,她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生怒。一面告诉自己缘分已尽,一面又说服自己不必忍,那两人其实过得不快活,傅青宓心中有她。

    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在沈璃的脑袋里梳理不清,几近崩溃之际,才迅速摇头仿佛要将它们全部甩出去。

    沈芝见姐姐面色恢复如常,轻轻吐了口气,若有所思。

    “爹爹,您走南闯北征战沙场多年,见过的高人、听过的奇闻逸事多,可有听过民间传闻的医术高明之人?”

    “有啊。据为父所知,当今世上唯有一人,担得起再世华佗之称。为父有幸见过一次,得他出手搭救,方才转危为安。”

    “哦?”沈芝大喜,心下想着若是能请到此人,那傅青宓的暗疾……说不定可以诊治。于是乎,好奇道,“是谁?”

    “廖神医。”

    廖神医……沈芝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她上一世也听过这个人。那时傅青宓到处寻找此人,目的不是为其他人,正是为他断了双腿的三叔傅业。

    有次,她无意间听到下人禀报他,说廖神医已经逝去多年,世上再无神医了。

    闻言他长长叹息,良久未言。

    而今她已嫁与傅青宓,距离他知道廖神医逝去的消息也就是再往后几月。按下人的回报推算,如今廖神医是不在人世了。

    突然,沈芝觉着脑袋灵光一闪:是啊,她怎么忘了廖神医还有一女,据传同其父一般,医术高超,更是使得一手好针。

    后来便是被傅青宓寻到了,本欲接回相国府为傅业诊治,却在接回途中惨死。

    不得不说十分蹊跷。

    傅青宓寻找神医本来就是为了给三叔治腿以减轻内疚负担。而傅业要的就是利用他这颗内疚的心,并不希望自己得到诊治。因此,除了傅业她想不出还有谁想让廖神医之女死。

    倘若,她能找到廖神医之女,并提前帮她隐藏一二。说不定……唉,可惜天下之大,茫茫人海上哪里去找到人呢。沈芝不自觉叹息一声。

    “怎么了,芝儿?”

    “没什么,爹爹。女儿只是觉得廖神医行踪隐秘,极难找到。”

    沈毅赞同道:“的确如此。”

    看着父女两皱眉叹息的丧气样,沈母开口:“你们父女两,当初一起早起练功的劲儿呢?”

    父女两闻言抬头相对。

    当初她刚被接回家之时,身体极弱,隔三差五一个小病,十天半月一场大病,受尽了折腾。

    沈毅问遍了郎中,宫里太医,想尽了办法,该补的都补了,女儿身子仍是虚弱。遂按照老土办法,带着女儿跟着他打拳练功,谁知不消三月,也不再生病。

    沈毅再接再厉继续带着沈芝打拳,风雨无阻,冬夏不断,后来更甚还带着去过一次战场。

    父女两忆起往事,相视而笑。沈母知解开了他们的疙瘩,忙道:“好了,快些用饭吧,菜都凉了。”

    话音刚落,忽见下人跑进来。

    “老爷,门口有贵客找。”

    饭桌上四人,互望一眼没有头绪。

    沈毅琢磨一番,自言自语道:“近日无人送了拜帖过来。是谁呢?”

    “小的也不知,是位年轻的郎君。”

    “哦?”沈毅放下筷子,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