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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启程的日子

    第五章  启程的日子

    杨阳怔怔看着最后一句,脸上百感交集。她啪地合上日记,发起呆来,许久,她拿起一旁的茶杯,却发现里面的牛『奶』早就冷了。

    放下杯子,杨阳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两扇木格子窗,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边境的夜静得仿佛连月光洒落大地的轻柔音符也听得见似的。杨阳整个人陶醉在这样静谧柔和的氛围里,任思绪乘着夜风漫游。

    “睡不着吗?”

    一个清朗纯净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杨阳震了震,反『射』『性』地看向身后,没有人。想了想,她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打开大门,来到外面,然后深吸一口气,念出咒语:“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赐予我透明的双翼,自由遨翔于苍穹之中——风之翔翼!”

    话音刚落,她轻飘飘地浮起来,升高到屋顶的位置。

    “你果然在这里。”

    杨阳踩在瓦片上,微笑道,在她左前方,无名氏神官身穿单衣,屈着一只膝盖坐着,旁边搁着一只半空的白兰地酒瓶。他抬起头,指指另一边,示意她坐。

    “有心事?”一等对方坐下,他立刻问,碧眸浮起担忧。

    “嗯……没有。”杨阳垂下头。神官微微一笑:“那是纯粹的失眠咯?”杨阳不答反问:“你呢?这么晚躲在这干嘛?”神官指着酒瓶,意思很明白。杨阳眯起眼:“不想我向耶拉姆告密,就上贡一半。”

    “你好狠!”

    “呵呵,一向的。”杨阳抄起酒瓶凑近唇。神官心疼地盯着她,万般后悔当初教会眼前的小妮子喝酒。杨阳咕嘟嘟连喝几大口,放下酒瓶,用手背抹抹嘴,感觉一股热气从体内升起,扩散到全身,说不出的畅快,再看银月当头,忍不住『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你在说什么?”神官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我世界的唐诗。”杨阳又喝了口酒,“经常由醉鬼所写,醉鬼来念。”

    “哦,别告诉我你也想当醉鬼。”

    “我是想当醉鬼!”杨阳重重放下瓶子,脑袋磕向并拢的膝盖,“就今晚。”

    神官叹息:“还说没有心事。”伸出手,搂住她肩头,靠向自己。感到从薄薄的衣物下传来的温暖,杨阳的内心却不像平时那样涨满温馨感,反而泛起阵阵酸楚,脑中一幕幕闪现的,是与身旁的人共度的时光……

    秋季的蛙鸣,夏日的萤火虫,春天的祭典;温暖的火炉,热闹的餐桌,优美的歌声,精彩的故事;翠绿的山坡,清澈的溪流,碧波『荡』漾的湖泊,红艳艳的浆果,田梗的野花,扛着农具上工的村民,欢笑奔跑的孩童,牲歌处处的原野;还有辛苦的箭术练习,困难的魔法课程,有趣的常识讲座,五花八门的『药』草知识,最喜欢的音乐和占卜课……一切的一切,就像刻在心坎上一样,那么清晰,历历在目。

    “神官,你陪我一起去旅行好不好?”杨阳差点脱口而出,好容易忍住,她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神官走了,西芙利村怎么办?桑陶宛领怎么办?

    “我打算让耶拉姆陪你们一块儿去。”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坐直身,看着对方:“真的?”

    “嗯。”神官笑道,“耶拉姆谨慎细心,冷静可靠,有他陪着你和昭霆,我就放心了。”杨阳绽开喜悦的笑容:“太好了!有耶拉姆在,不说别的,光伙食和财政就不用我们『操』心了,但你怎么办?”神官不悦道:“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杨阳用怜悯的口吻道:“你真的这么认为?”神官敲了她一记。

    杨阳『揉』着被打痛的后脑勺,心情轻快不少。虽然不能和神官一起旅行还是很遗憾,但有耶拉姆帮忙,这趟旅行应该能提早结束,就可以早点回来,再见到神官,还有村里的大伙——太好了!

    砰地靠在青年的胸膛上,少女满足地闭上眼。

    “喂,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没关系,睡着你抱我回床上。”

    “你们的房间不是挂了块牌子‘闲人勿进’吗,我怎么进去?”

    “你也知道你是闲人啊。”杨阳笑嘻嘻地张开眼转过头,视线却定在对方胸前。银『色』的十字形坠饰在月光下闪现出水波般的光晕。这条项链,杨阳并不陌生,悬崖下那晚和神官被雪『露』特所伤那次她都见过,但像现在这么仔细看还是头一次。细细的银链串着秘银打造的项坠,形状是飞龙和十字架,龙身还缠绕着长春藤,架上雕着精细的花纹,似乎是件颇有价值的古董,造型也很独特。注意到她的打量,神官主动解释:“这条项链,据说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

    “但我一直很怀疑,德修普家的徽章明明是狮子和百合,而且也没有其他家族的徽章是这样,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我义父为了安慰我专门请人打造的,免得我以为我爹娘是吝啬胚,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留给我。”

    杨阳沉默,不知如何接口。忽然,神官转过头,用一种认真的语气问:“阳,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呃!”杨阳一愣,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嗯…你很开朗,很风趣,非常敏锐,有时候又很『迷』糊……你很强,很可靠,非常博学,也非常聪明,就是臭屁了点,再有——你非常贪杯,还很懒。”顿了顿,她得出结论:“总之,你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神官皱着眉听到最后,深深苦笑,“对,我很希望讨别人欢心。”

    “神官?”

    银发青年无意识地抓紧项链,缓缓道:“我常常感到不安,觉得自己是个虚幻的人,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没道理的想法,可是从小到大,这份恐惧就一直盘旋在我心底,没有片刻消失,所以我到处旅行,结交许许多多朋友,多到我都记不住,还是不够,我想让更多的认识我、记得我、喜欢我!为此我拼命努力,只要‘朋友’拜托我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完成,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朋友,但我偶尔回想,觉得这个被许多人喜欢的‘自己’是我刻意造出来的,真实的我也许根本不是这样……”

    “胡说八道!”杨阳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抓住他肩膀,大声道,“什么叫真实的你不是这样!那我现在抓着的人是谁?幽灵啊!说来说去,你压根是在钻牛角尖!人嘛,谁不希望别人喜欢自己,难道希望别人讨厌自己?你会那么想是理所当然。我想,你之所以常常不安,是因为你是孤儿的关系。像我和昭霆,刚来这个世界时,我们也觉得人海茫茫,举目无亲,整个人好像空了一样,但是现在已经好了,因为有你,有耶拉姆,有村里的大家在,你们就像我们真正的家人,所以我们不再觉得孤单寂寞——你为什么不把我、昭霆和耶拉姆视为亲人呢?不要视作朋友或徒弟!”

    “亲人……吗?”神官喃喃道,摇了摇头。杨阳心一沉,同时又觉得有些窃喜,似乎,她并不希望他把自己当作家人。

    “不是的,阳,你不明白,我很重视你们,你们三个的确就像我的家人,我不稀罕我那素未谋面的父母,从来就不,我的不安只针对我这个‘人’。”

    “我不懂……”杨阳挫败地道。神官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懂。”

    静了会儿,杨阳不死心地问:“到底你在怕什么呢?”

    “……阳,我经常有些奇怪的记忆。”

    “咦?”

    “你还记得那次悬崖底下我说的梦话吗?”神官问道。杨阳大幅点头。神官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那不是第一次。我从小就一直做那些奇奇怪怪,醒来又不记得内容的噩梦。虽然我想不起来,可梦里残留的惊悸依旧折磨得我痛不欲生,喘不过气来,只有喝醉时才不会做梦,所以我总是在睡觉前努力把自己灌醉。可惜以前灌得太多,弄得现在都不会醉了,我又没堕落到去吞『迷』幻『药』。”靶靶银发,他微一苦笑,“而且,我常常出现‘记忆断路’的现象,比如上一刻在这里,下一刻却跑到那里去;或者本来和人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脑子一晕,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回过神时发现话已经聊完,对方正对我挥手道别;最夸张的是十四岁那年,我去王立学院的图书馆借书,路过后院时看见一个女孩子在水池边洗脸,依稀记得穿着紫『色』的连衣裙,留着波浪卷的黑『色』长发,接下来就是一片漆黑,醒过来时我好好地躺在圣域我房间的床上。我问老头和其他同学,他们都说我昨天是自己回来的;而且我去王立学院调查发现,根本没有我看见的那个女孩子,有人说我撞鬼,但我知道我绝不是在做梦。”

    “有这样的事!”杨阳也开始感到不对劲和一丝悚然,思忖片刻,道,“是不是你有梦游症?”神官啼笑皆非:“喂,有人睁着眼睛梦游吗?何况梦游还能说话,太厉害了吧!”杨阳敲敲脑袋:“嗯……那就是你有双重人格?”

    “这个我也想过,可是不能解释梦的事啊。”

    “会不会是双胞胎!据说双胞胎能梦到彼此的生活,意念比较强的一方还能遥控另一个自己!”杨阳灵光一闪。

    神官瞪大眼:“双胞胎吗,这我倒是没想过,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像耶!”杨阳补充:“而且,因为双胞胎是由一个细胞分裂的,等于是一个人,这就能解释你为何常常觉得不安了——因为你遗失了另一半的自己。”真没想到,神官竟然是双胞胎。

    青年发着愣,越想越觉少女的推测有道理,但同时,他也感到一股深沉的恐惧从心底漫延,好像自我的存在感就要消失,被另一个自己吞噬一样。这股感觉仿佛黑『色』的虚影紧紧抓住他的心脏,摆脱不了,也无力抗拒。

    “神官!你怎么了?”杨阳看见他剧烈颤抖,惊诧至极。

    “阳……”神官转头凝视她,“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认得出我么?”杨阳微一犹豫,坦白道:“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神官抖了一下。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呃!?”

    杨阳温柔而真诚地笑道:“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神官定定望着她的笑靥,内心的恐惧宛如被风吹散的乌云,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化为看不见的氤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慢慢发酵。

    “嗯!”他开怀地笑了,冲口道,“阳,我可以抱抱你吗?”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说了什么,秀丽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正要道歉——

    “好啊。”杨阳大方地道,侧过身,一把搂住他。神官反而尴尬地僵坐着,呐呐道:“对、对不起,你一定认为我很不要脸吧?”

    “才怪!我高兴都来不及了!老实告诉你,我也好想抱抱你!”自从悬崖上那次,她就一直怀念这个拥抱,好像可以容纳一切,又好像能融化整个身体,还有沉稳厚实的心跳……真想永远待在这个怀抱里,不要起来。

    神官微微一颤,只觉心房好像填进某样东西,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回抱住对方,陡然传来的柔软与温暖令他轻轻叹息了声,头一次,他感到自己是如此安心,如此快乐,自己的存在是如此真实,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好想……就这么霸占住她,不让她去任何地方。

    “神官。”少女的声音震醒了青年的神智,他猛然惊觉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多么自私龌鹾,但她下一句话又令他的自省如春阳融雪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好喜欢你。”

    夜凉如水,月『色』如梦,天地间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蝉叫蛙鸣声都不见了,两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我也是,阳。”

    许久,神官才打破沉默,抚『摸』少女柔顺的黑发,唇畔浮起满足的微笑。杨阳也扬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更加用力地搂住他,深埋进他灿如银的发丝。

    月光下,相拥的两人体味着只有彼此才明白的浓浓情感: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不是男女,只是最纯粹的喜欢,和最纯净的思念。

    神殿前院一棵大梧桐树上,传出几不可闻的叹息。一个身穿深蓝『色』紧身衣,留着同『色』短发的少年坐在枝桠上,淡黄的眸直直望着屋顶上的两人,吐出极轻极轻,轻得只有他一人听得见的喃语:

    “就这样,忘了菲莉西亚姐姐吧,帕西斯……”

    第二天,神官将杨阳和昭霆带到神殿的后院,两人惊讶地发现地面被拔干净杂草,用粉笔画了个直径约二十来米的大圆,里面是一个大五芒星和许许多多复杂的图形和古代文字。杨阳不确定地问:

    “这个…是召唤法阵吗?”

    “不错。”神官笑道,“昭霆,我不是答应过你等你武艺有成,就打开星界之门,让你和你的精兽缔结契约吗;阳也是。有一头召唤兽做伙伴,对你们的旅途会很有帮助的。”

    昭霆高兴极了,振臂欢呼:“哇——精兽耶!太棒了!”转头对耶拉姆道:“等着瞧!我一定找头比你的菲依罗厉害得多的精兽!”后者回他一个白眼。杨阳『插』口道:“不对,昭霆,如果没有召唤师资质,最多只能召唤一头精兽,而且出来哪只就是哪只,没得选的。”昭霆惊呼:“什么!”

    神官颌首:“阳说的没错。按照贝里卡斯(注:时间和空间的掌管者,被认为是接近混沌之神的神诋,也是命运之神)的法则,绝大多数人都有一头召唤兽,即使没有召唤师资质,只是无法自由选择。而召唤师之所以可以任意召唤一些强大的精兽甚至魔兽,是因为他们的磁场比较特别,容易搅『乱』身体周围的空间粒子从而在短时间里打开亚空间通……”

    “啊啊~~~够了!”昭霆一口打断,“一句话!我是不是召唤师的料?”

    “不是。”

    棕发少女激动得揪起银发青年的领子,口沫横飞地吼道:“为什么!当初你明明说我是个百年难遇的魔法奇才的!”神官苦笑:“魔法天才不等于召唤天才啊。”

    “我不管!”

    “给我住手!”杨阳用基里亚斯之弓敲打友人的后脑勺,敲得她眼冒金星。拜苦练箭术所赐,杨阳现在的手劲相当可观,有心的话敲晕一个大男人都不是问题。

    “一只召唤兽就够你受的了。因为随机率的关系,出来的精兽可能很弱也可能很强,是吧,神官?”她眼望年轻的圣职者。

    “嗯。”神官脸『露』忧『色』,“所以我在想到底要不要让你们测试……”他的话激起昭霆的好胜心,只见她自信满满地拍胸道:“不用担心!来一只我杀一只,来一百只我杀一百只!”三人无语,半晌,杨阳才道:“你把精兽都杀光了,那还找谁当召唤兽?”

    “啊啊,对哦!”

    “笨蛋。”耶拉姆凉凉吐槽。昭霆大怒,拔出无刃就想开杀戒,被神官拎住后领:“喂,你马上就要和精兽战斗了,现在消耗体力可以吗?”昭霆略一犹豫,不甘地把剑『插』回背后,她毕竟是受过正式训练的战士,不会为义气之争违备战斗之道,但口头仍要讨两句便宜:“算你好运!下次再找你算帐!”耶拉姆不屑冷哼。

    这时西芙利村的村民已得知最新消息,带着零食便当从家里跑出来,围坐在法阵外面,还有人拿着平底锅和锅铲做助威用,热热闹闹活像在开联欢会。神殿四人习惯了这种场面,不作理会,顶多喊两声:“喂!管好小孩!别让他把白粉踩掉!”或“别让猪跑进魔法阵之类!”可惜效果不佳,警备队员们不得不站出来出充当临时警卫,端着纸做的扩音器维持现场秩序,才有了点观众席的味道。

    神官大声道——因为不大声根本听不出来:“你们谁先上?”

    “我!”昭霆举手,一脸雀跃。杨阳没有反对,只道:“小心点。”

    “没错,如果对手太强,一定要退回来,以后还有机会的。”其实,与精兽缔结契约只有一次机会,但神官怕说了实话昭霆会不顾死活地蛮干。

    “知道了。”昭霆拔出无刃拿在手里,步伐稳定地走进召唤法阵,四周登时响起一片加油声,警备队员和孩子们叫的尤其起劲,酒馆老板娘娜塔洪亮的嗓门更是鹤立鸡群。艾瑞克不放心地走到神官身旁,低声问:“喂,没问题吧?”

    “只要不是重量级的精兽,昭霆都能应付。”神官与其说是安慰他,不如说是安慰自己,祖母绿『色』的眸子溢出压抑不住的担忧,这就是“天下父母心”啊。

    “再来怎么做,神官先生!”昭霆站在阵内喊道。

    “我先解释一下规则,待会儿你照我说的念,法阵就会发动,然后会有一头精兽出现,你必须打败它,而不是杀死它,而且在战斗中不得离开大圆,不然法阵的约束力就会消失,精兽会回到星界去;最后,切记一定要以生命为重,千万不要勉强。”神官谆谆告诫。昭霆绽开大大的笑容,挥手道:“收到!”

    “好,现在跟着我念……”

    “遵循古老的盟约,回应血的呼唤,以贝里卡斯之名,开启连接两界的门扉,与我命运相连者啊,依循至高的法则,在此时、此刻、此地,将你的真实面貌,展现在我面前!”昭霆跟着神官念出召唤咒文。

    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惊叹地看着魔法阵逐渐散放淡淡的白光,圆圈外的泥土发出啪啪声弹了起来,四处纷飞,随着最后一个字念完,一道霹雳毫无预兆地打法阵中央,爆发的能量波将昭霆震退半步,接着,一头白『色』的精兽出现在霹雳的落点。

    不到成人膝盖高的身体,细长的白『毛』随风飘逸,流动着妖异的蓝光;最为诡异的,是瞪着众人的滚圆兽眼宛如融化的黄金般闪亮;额头长着雪白的独角;尖尖虎牙龇『露』出来,摆出蓄势待发的姿态,一看就知道这头精兽心情很差。

    “狗!”

    “雷兽琵琊!”

    昭霆和神官异口同声,只是一厌恶,一惊讶。神官重重拍打额头:“该死!真中大奖了!”(注:雷兽琵琊:被喻为能与圣兽妣美的超强精兽,能御使雷电,速度奇快;但最大的特点是脾气暴燥,为爱好和平的精兽中少见的异份子。)

    艾瑞克紧张地问:“怎么!对手很强吗?”神官的回答被村民们的惊叫掩盖,原来琵琊已看出昭霆就是召唤它的人,弓起背,猛然化作一道白光直扑她面门,攻势只能用“快如闪电”形容。后者全是仗着条件反『射』才避过,但饶是如此,头发还是被拉了一簇下来。

    “你这死狗!”昭霆大怒,抡起无刃就朝它头顶砸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还敢抓我头发,我非把你炖了吃不可!”

    琵琊轻松闪过她的攻击,跃至远处,神情愈发凶暴。

    “昭霆,那不是狗,是雷兽琵琊!现在的你是打不过它的!快退出来!”神官焦急大喊。昭霆充耳不闻,不是她不想听,而是不能听。凭着战士的直觉,她早就看出这头“死狗”是她目前遇到的最强对手,稍一不留神就可能送命。而雷兽也的确想杀死她,因为只有召唤者主动离场或死亡,它才能回去星界。眼中冷芒一闪,琵琊再度扑上,这次速度更快,众人连眨眼也没来得及眨,昭霆身上就多了三条血痕。

    哗然。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们都脸『色』大变地站起,不少孩子和『妇』女还发出惨叫。艾瑞克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被耶拉姆一把拉住。

    “不可以,那丫头还没认输。”

    “你看不出再打下去会出人命吗!”艾瑞克怒吼。耶拉姆纹风不动,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口吻道:“这是战斗。该不该放弃全由那丫头自己决定,旁人无权干涉。你不会以为你帮了她,她就会高兴吧。”艾瑞克一窒。相处了那么久,他自然了解昭霆悍勇无畏的脾气:“但…我就是怕她太不知进退,送了自己一条命!”

    “不会的,她好歹是个战士,没把握的仗,是不会去打的。”

    耶拉姆淡淡地道,眼光却未有片刻离开场中,在看到棕发少女在雷兽的扑击下毫无招架之力的样子时,黄玉『色』的眸子浮起掩不住的忧虑。艾瑞克稍稍宽心,把视线调回战场。在两人身旁,神官手里捏着一颗魔法弹,杨阳满弦的弓上搭了一支箭,一霎不霎地盯着不断变幻位置的一人一兽,冷汗涔涔,预备苗头一不对就把手里的东西招呼出去,就算这样会令仪式失败也顾不得了。

    此刻的昭霆已变成一个血人,琵琊每次攻击都在她身上添道血口,反之她的剑却一点也擦不到它。但昭霆并不感到气馁,她渐渐捕捉到对手的残影,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连看也看不清。她牢牢握紧无刃,倾尽全部的精神感应雷兽的去向,慢慢地,无关的声响从她的感官世界剥离,只剩下她略为急促的呼吸;眼前也转为漆黑一片,忽然,一星白芒闪过。

    “逮到了!”

    昭霆飞快地翻转手腕,剑柄传来厚重的回音。琵琊一声闷哼,身躯向后弹飞,不太稳当地落回地面。众人都叫起好来,化担忧为振奋。昭霆也精神一振,脸『露』微笑。调匀呼吸,她正准备趁胜追击,耳边响起熟悉的清朗声音:“昭霆,快抛掉无刃!”

    “!?”昭霆一怔,基于对神官的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抛开大剑。说时迟那时快,几条金『色』的闪电对准她打下,却在无刃落地的瞬间,改为朝它劈去。剑被震得高高弹起,重重掉落地面。村人都脸『色』惨白,不用说昭霆刚才抛剑再迟个半秒,现在被电成“焦人”的就是她了。

    “妈的!那种怪物谁制得伏啊!”艾瑞克边骂边冲过去,一只手搭住他肩膀,却是神官。

    “再等等。”

    他从昭霆打飞琵琊那剑看出她作为战士的“心、技、体”中的“心”在琵琊强大战力的压迫下有了飞跃『性』的提升,使得这场战斗不再一面倒,而有了平局的可能。神官仍不认为昭霆能****琵琊,但经过这场仗,可令她的武艺迈入新境界,这未尝不是个好结果。就是昭霆的伤让人担心,失血过多不仅会导致反应迟缓,还会降低判断力。幸好雷兽也挨了一击,行动应该会减慢。

    艾瑞克一向信任这个友人,听他说等,虽然急得快要发疯,还是耐着『性』子站在原地。

    琵琊一击不中,额上独角金芒一闪。昭霆脑中警铃乍响,向后一跃。几乎在同时,一道霹雳打在她刚刚落脚的地方,烙下一个焦黑的印迹。琵琊攻势不停,闪电连环出击,声威骇人,『逼』得昭霆只能抱头鼠窜、狼狈逃命,还得注意不踏出圈子,很快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血『液』从伤口不断涌出,在身后留下一个个红点,看得众人又心疼又焦虑。

    “昭霆,避雷针!”杨阳放声大喊。昭霆恍然大悟,扑向平躺在地的无刃,紧握住剑柄,就在这一刹那,乌黑的剑锋发出耀眼的白光,随着昭霆提起『插』落的动作深深嵌进地面(注:光系初级魔法[锐化],无刃是光·风系法器)。昭霆立即松手后退,与此同时,几道打向她的闪电都劈在无刃上。除了神官和杨阳,余人都大为惊奇,琵琊也大愣。趁此机会,昭霆狠狠扑向它,一把揪住它的角,朝地上顶去,骂道:“臭狗!竟害我这么狼狈!”琵琊回过神,咆哮着往她身上就是一抓。昭霆不甘示弱地捏着它的角转起圈来,直转到自己也头晕眼花,才一屁股坐倒在地,把同样晕头涨脑的琵琊高高举起,用力掼下,这一掼反而把琵琊掼醒了。它目『露』凶光,不顾角还被昭霆抓在手里,直接往她胸口顶去。昭霆险险避过,但还是擦出一条浅口。她不惧反怒,压住琵琊就是一顿好揍:“『色』狗!”琵琊也用爪子和牙齿反击,却没再用角顶,就这样,一人一兽演变为近身战,扭打成一团。

    “……”

    余人呆呆看着这一幕,良久无语。终于,从血人变成泥人的少女成功将琵琊摁牢在地,发出胜利的狂笑:“哇哈哈哈……呼呼,哈哈,看到了吧!跟本姑『奶』『奶』……呼,作对的下场,臭狗!就算你会发几个雷,这下还不乖乖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这个笨蛋……”耶拉姆神『色』惨然,他已经认定这几个月他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教导全被这丫头扔进垃圾筒了,这是什么和什么!

    “昭霆似乎有将敌人降到和自己一样水准的本领。”杨阳的反应平静得多,淡淡的语气和温和的笑容令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单纯叙述感想。

    艾瑞克松了口长气,神官一个激灵,喊道:“别大意!琵琊还没认主!”刚喊完,他诧异地瞪大眼,只见雷兽额间放出柔和的金芒,那只独角缓缓缩进去,最后完全隐没。众人都『露』出错愕之『色』,猜也猜得出这是琵琊收回敌意,认昭霆为主的表示。

    “……不会吧,真的收服了。”神官无法置信地低喃。这时,棕发少女一头栽倒在地,以和她放的血不相符的音量大声呼痛。众人连忙跑过去,神官轻轻将她扶起,一边用白魔法治疗一边赞扬:“干得好,昭霆!你做的太棒了!”

    “嘿嘿,那是当然。”昭霆一点也不谦虚,拍拍琵琊的脑袋,“它是我的了吗?”

    “没错,它已经是你的召唤兽了。”

    “你们俩绝对是天生一对。”杨阳微笑道,余人忍俊不禁,再回想起一人一兽扭打的情景,都哈哈大笑起来。昭霆和琵琊交换了个嫌恶的眼神,同时别过头。

    因为昭霆收服雷兽的经过实在太惊险,村人都反对让杨阳尝试。而且杨阳武技不高,万一撞上一只和琵琊一样速度惊人的精兽,岂不完蛋了!神官也不住劝说,但杨阳坚持要召唤自己的精兽,众人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阳,这给你。”银发青年从屋里取出一根通体晶红、足有150公分长的法杖,递给黑发少女,“在法阵里弓箭施展不开,还是用魔法比较好,切记一开始就布好结界。”杨阳郑重答应,接过法杖,沉着地走进魔法阵,余人紧张地目送她。

    “遵循古老的盟约……”杨阳念出固定的召唤咒语,随着咒文接近尾声,众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浮起不安之情。神官更暗暗握紧双拳,掌心尽是冷汗。

    “……将你的真实面貌,展现在我面前!”不多时,杨阳完成了咒文。

    静寂。没有闪光,没有声音,法阵里什么异像也没有。

    “怎么回事!”惊噫四起。杨阳呆呆看着空无一物的魔法阵,说不出话来。半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唯一能对此做出解释的人身上。

    神官也错愕万分,一时没有反应。昭霆忍不住发问:“神官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阳没有自己的召唤兽吗?”耶拉姆摇头:“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一个命中注定的搭档,就算异族也不例外,这是贝里卡斯的法则。”艾瑞克猜测:“会不会杨阳的召唤兽被其他人收走了?”

    “不,召唤兽是固定的,除了唯一的主人和使用强制咒文的正牌召唤师,它不会回应其他人的呼唤。”神官开口道,“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阳的精兽被某位召唤师收走,在战斗中阵亡了;二是阳的搭档不是精兽,而是人类。”

    “人类!!?”

    “是的,贝里卡斯为每个人都安排了搭档,但并没限制一定是精兽,同类也可以,只是这种例子极为少见,就算出现,也常常有时间上的落差。正如人和精兽隔着空间的障壁一样,此乃贺加斯的平衡法则……”见余人都两眼『迷』茫,神官连忙简化解释,“也就是说,如果命运之神为你指定的搭档是人类,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或者是一万年后的人,虽然确定有,能碰头的机率却是十万分之一大概也不到——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众人呆呆点头:“明、明白了。”

    杨阳苦笑道:“这么说,我和我那位搭档不在一个时空了,唉。”此刻的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搭档尽管不是和她一个时空的人,然而借助某样物体,后来两人竟然结识,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起并肩作战。

    因为在和琵琊的战斗中放了太多血,后两天昭霆都卧床休息,杨阳则着手做旅行准备,和神官、以及远道而来的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一起商量行程路线。

    客厅里,三人围坐着一张摊开的全国地图,互相交换意见。

    “风狩和尘息不必担心,关键是龙眠和闪空。”听完友人从盗贼公会打听的情报,赛雷尔沉『吟』道,“最节省时间的路线是:杨阳你们从埃特拉穿到西城,请那位矮人铸剑;然后要么从原路折返,要么经由南城弯到东城,找马尔亚姆将军询问月舞者的下落,不过最好还是在埃特拉搭船前往东城,目前西南两城边境的情势极为紧张。“

    杨阳点点头,赛雷尔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神官却有不同意见:“马上就要入冬了,北地严寒,不宜旅行,阳你们见过佛利特后,还是考虑从南城走,没有士兵会在冬天打仗,何况今年还是历史上少见的严冬。”赛雷尔困『惑』地道:“现在才九月,离入冬还早,这点路不需要走这么长时间吧?”闻言,杨阳臊红脸,垂下头。

    神官拍拍她后脑勺,笑道:“你以为这两个丫头是乘空浮舟咻一下来,咻一下去?她们可是观光加骑马,别说冬天,磨蹭到明年开春都有可能。”赛雷尔忍俊不禁:“原来如此。”

    “空浮舟那么贵,我是在帮你省钱!”杨阳反驳,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撒娇。神官『揉』『揉』她的黑发:“免了,你好好保重就是替我省心了。”

    赛雷尔看着说笑的两人,水『色』的眸子划过讶然。

    “这么一来变成环游大陆了。”神官用笔在地图上标出路线后,得出结论。杨阳高兴地看着他画出的大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神官,铸剑一般需要多久?”

    “嗯…少则三月,多则几年都有可能,不过以佛利特的手艺,顶多一年就可以完成了。”神官估计。

    “找月舞者和龙眠大概不用这么久,去掉路上的花费,我应该还剩不少时间。”杨阳意有所指地道。神官了然一笑:“我就知道。”大笔一挥,一条从东城首府坎塔萨到中城西防重镇米亚古要塞的箭头就跃然纸上。

    赛雷尔不解地道:“这是什么?”神官不答反问:“赛因,你有没有注意到诺因城主身上少了什么东西?”年轻的贤者更是纳闷:“诺因城主?”神官屈指往杨阳左耳一弹,被施了隐形术的红宝石耳坠登时显现出来。

    “真、真王的荣耀!这——”赛雷尔差点跳起来,惊疑不定地扫视两人。

    “别这么看我,不是偷的。”神官两手一摊,“是诺因城主亲手送给阳的礼物。”

    “亲手……”

    待黑发少女简略叙述完半年前的经历,赛雷尔才恍然大悟:“难怪……我就奇怪以元帅府的警备,怎么会让刺客得手,原来是在这里遭到伏击——对了,杨阳,诺因城主应该没发现你的身份吧?”杨阳心脏漏跳一拍,慌忙摇头。

    “就算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他的『性』格,不会稀罕拿满愿师做政治幌子,再说他已经有了个可以做政治偶像的妹妹。”神官双手叠在脑后,靠向椅背,闷闷地道,“而且,公布阳的身份,会连带暴『露』昭霆的行踪,到时国王和贝姆特连手要人,即使他也吃不消。”杨阳微微皱眉,觉得青年的语气有点刺耳,她头一次听他用这种纯讽刺而不是幽默的口吻说话:“神官,你是不是讨厌史…诺因城主啊?”

    神官坐直,大声道:“胡说八道!我和他无怨无仇,干嘛讨厌他!”

    “还说不是……赛因先生,你评评理,他刚刚的口气摆明了就是在嘲讽人,对吧?”

    “没有!我没有!”

    “就有!”

    赛雷尔含笑看着两人吵嘴,等他们争累才道:“杨阳,无名氏并不讨厌诺因城主,你放心吧。”——他是在嫉妒。呵呵,没想到一别半年,这个义弟就开窍了,只是……

    “真的?”杨阳转过头,松了口气。神官也一脸如释重负。

    赛雷尔问道:“对了,诺因城主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有什么事?”杨阳一愣,回忆道:“哦,他没说,不过后来他寄给神官一封信,请他帮忙解开『迷』雾森林的暗黑结界——应该就是为这件事吧。”

    “暗黑结界?怎么回事?”赛雷尔英俊斯文的脸庞浮起阴云。

    “我也不清楚,神官知道,他去的。”杨阳捅捅身旁的人。赛雷尔转移视线。神官耸耸肩,淡淡地道:“嗯,我去调查过,是古法术引起的后遗症,没什么大不了的,诺因城主太大惊小怪了。”赛雷尔将信将疑:“不是黑咒术师做的吗?”

    “黑咒术师?你怎么会想到那上头去。”青年微笑,绿眸深处异芒闪烁,“『迷』雾森林可是诺因城主的属地,黑咒术师哪有可能跑进那里头去。”

    “这倒是。”

    杨阳不确定地瞄了神官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地低下头,拿起笔在地图上划划弄弄:“好了好了,别聊那种无关紧要的话题,去米亚古也好,从那边走比较近,沿着中部大道直接到西城首府赫拉特找贝姆特换剑。记得别跟‘你的’史列兰说,他最讨厌贝姆特了……”杨阳越听越惊恐,忍不住唤道:“神官!”

    “哎?”银发青年抬起头,眉间还有丝赌气,神情却是温柔的。杨阳强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帮我算算行程时间。”

    “这件事不该叫我做。”神官转头对厨房喊道:“耶拉姆!来一下——”

    “什么,双胞胎?”

    杨阳坚试一个人送北之贤者到村外,将困『惑』的圣职者和少年丢在家里研究算术,然后趁四下无人之际,问出心里的疑虑,“没错,赛因先生,神官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

    “双胞胎兄弟,没有啊,你为何这么认为?”赛雷尔十分不解。

    “这……”杨阳犹豫该不该把那晚神官的话和盘托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吐『露』:“是神官……自己这么感觉的。”

    “哦?”赛雷尔微讶,“是他跟你说的?”杨阳点头。

    “他真信任你,据我所知,无名氏从不对他人提自己过去的。”赛雷尔笑得意味深长。杨阳满脸通红,呐呐道:“因…因为我也信任他。”

    两个不坦白的笨蛋,不,应该说超级迟钝。赛雷尔暗暗摇头,道:“既是无名氏自己感觉的,也许他真的有个孪生兄弟吧,但可惜,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当初我和大贤者大人捡到无名氏时,没看到附近有其他的婴儿。”

    “那你们是在哪里捡到他的?圣域吗?”

    “不,是『迷』雾森林。”

    “『迷』雾森林!?”杨阳大吃一惊。赛雷尔补充:“确切的说,是森林入口。『迷』雾森林是只进不出的禁地,我们也没进去过。那天我们是被一阵奇妙的竖琴声吸引过去,然后就看到被包在襁褓里,放在大树下的婴儿。本来我们是想一探琴声的来源,可是一道结界挡住了去路,那道障壁强得连大贤者大人也打不破,我们只好无功而返,至今这个谜还兜在我心里。”

    杨阳咬着大姆指,『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见状,赛雷尔立刻了解她的打算,用郑重的口吻道:“别打『迷』雾森林的主意,杨阳,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去冒险,那里真的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以你的身手绝对别想全身而退,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我怎么向无名氏交待?而且要调查无名氏的身世,也没必要非去『迷』雾森林,查阅德修普家族的族谱也可以。你和诺因城主是好朋友,问他要就行了。”

    “我明白了,赛因先生。”杨阳低下头。赛雷尔没听出她话里的玄机,笑道:“你明白就好,对了,还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想——邱玲她们最近怎么样?”

    “小玲经常跑去南城玩,轩风小姐也常来,她们两个非常要好,气『色』也不错,不过她们最常去的还是东城。兰冰宿小姐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她一直待在伊维尔伦的上界,一次也没来过埃特拉。”

    “是吗?”杨阳并不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冰宿的确是个冷漠的女孩,最重要的是轩风过的不错,她就放心了。

    “还有件事:赛因先生,请问你的发『色』是天生的吗?”

    “发『色』?”赛雷尔愣了愣,发『射』『性』地看向垂在胸前的发丝,“没错,是天生的,怎么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是这样的,神官送给我一只火凤凰蛋,我把它放在枕头下面,晚上会梦到它的记忆,有次我在梦里看到一个和你一样长着冰蓝『色』长发的男子,叫[奥佛瑞特]。”

    “奥佛瑞特!精灵王!?”赛雷尔这一惊非同小可。

    “是的,所以——”

    “……真没想到,大贤者大人的话原来是真的。”赛雷尔叹了口长气,瞥见杨阳不解的眼神,他微一苦笑,“我打出生就长着这头异于常人的蓝发,家人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就把我带到大贤者大人那儿,问我是不是恶魔转世的小孩。大贤者大人说我们家是极为少见拥有精灵血统的家族,我的发『色』是隔代遗传的结果,与恶魔无关,然后收留我做他的徒弟。我一直以为大贤者大人是为了解除我家人的恐惧才那么说,原来我还真的拥有精灵的血统。”

    杨阳十分内疚:“对不起,赛因先生,我不该问你这种问题,那对你一定是很不愉快的往事吧?”

    “我不否认,不过,回忆不总是痛苦的,毕竟就是拜这头蓝发所赐,我才能遇见大贤者大人那么伟大的老师,后来又捡到一个老是闯祸的师弟——这也算是幸运的发展。”赛雷尔笑道。杨阳也忍俊不禁,和煦的气氛在风中飘扬。

    “那么,我走了,找到两件神器后,务必通知我一声。”

    “是,赛因先生,保重。”

    “你也保重,替我向昭霆问声好;还有,无名氏,我的师弟就拜托你了,杨阳。”

    “呃?”杨阳一怔,赛雷尔笑着拍拍她肩,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杨阳才反应过来,清俊的脸蛋涨得通红。

    真是的!赛因先生竟然把我和神官的关系误会到那上头去!

    摇摇头,黑发少女的神情沉静下来,眼底浮起若有所思的光芒。

    “『迷』雾森林吗……”

    “咦!赛因先生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老兄,你以为有谁叫得醒你吗?还是你想吃我一记风之矢?”

    杨阳翘着二朗腿坐在友人床旁,一边看书一边回答,标准的一心两用。昭霆抱着一大盘水果蛋塔吃的起劲,含糊道:“那么,你们聊了什么?”

    “聊路线。你也可以开始准备了,我和神官商量好了,最迟后天出发。”

    昭霆猛地停下嘴:“后天!这么快!?”杨阳抬首一笑:“早去早回嘛。”

    “那……”昭霆皱眉,“神官先生和…神官先生应该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你白痴啊!神官走了,村子怎么办?”

    昭霆慌张起来:“他不跟我们一起走!?那、那死小鬼呢?”杨阳黑眸闪过诡诈的光芒:“你想要耶拉姆陪你一块上路,可以啊,去邀请他就行了。”

    “谁、谁要他陪我!我是担心就我们俩走,路上会出危险,想拉个肉盾罢了!”昭霆大吼大叫,脸上浮起原因不明的红晕。

    杨阳耸耸肩:“那你就去跟他说啊,说我需要你这个肉盾。”

    “喂……”

    “但我想以阁下的脑子也知道这是行不通的。要说动耶拉姆,只有用一套专门的台词配上声情并茂的语气,才有一线希望。”

    昭霆不止吞了恶魔友人丢的饵,连鱼钩也一道吞下去。

    “怎…怎么做?”

    杨阳凑上前,在她耳边一阵咕哝。昭霆的表情逐渐扭曲:“……真的要说这么恶心的话?”杨阳挺直背,悠悠地道:“你想要肉盾就必须说这么恶心的话。”

    “你为什么不去说?”

    “我又不要肉盾。”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昭霆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掀开被子,大声道:“好!为了我们的未来安全着想,我只好忍辱负重,去向万恶残暴的敌人委曲求全了!”说着,跳下床,大步朝玄关走去。

    “祝你马到成功。”杨阳在后面不负责任地挥手,一等门关上,她就捂住嘴,哧哧笑起来,心想待会儿又有场好戏瞧了。

    但在好笑之余,她也有点羡慕。不管昭霆平时再怎么好强,这种时候,为了达成愿望,她还是会拉下脸,即使是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反观她……

    杨阳苦笑着合上书,长长叹息,在心里说服自己。

    罢了,就算只为解开神官的身世之谜以及实践和史列兰的约定,我也必须走上这一回,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何必庸人自扰之。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0日清晨,全村的人聚到村口,为三人送行。

    男子神情郁郁,『妇』女眼眶通红,却都强作欢颜;孩子们被教育了一个晚上,没有哭闹,瘪着嘴站在父母膝下,大眼睛里泪花滚来滚去。

    “杨阳,昭霆,耶拉姆,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

    布克村长打破沉默,朴实的言语却包含着最诚挚的关怀。时至今日,西芙利村的村民仍不知道杨阳和昭霆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还以为她们出去旅行是如神官所说,打听亲人的下落。也正因此,虽然人人舍不得她们离开,却都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三人点点头,布克的妻子娜塔再也忍耐不住,执起两个少女的手,哽咽道:“记得,把钱包放放好,外头到处是小偷;小心魔兽;晚上盖好被子,马上就冬天了,多穿两件衣服,免得着凉;还有别喝生水……”

    杨阳和昭霆一点也不嫌老板娘罗唆,静静地听着,不觉也红了眼眶。其他『妇』女也打开话匣子,拉着两人千般叮咛、万般嘱咐。男人们围着耶拉姆,告诫他要好好保护两个女孩子,成长起来,做个真正的男子汉云云。褐发少年面无表情地听着,末了才淡淡应了声。

    神官一直没开口,直到每个人,包括孩子们全说过话后,才动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倒是耶拉姆疾颜厉『色』地道:“我走后,你可别大开酒戒哦!不然我回来找你算帐!”神官叫屈:“我才不会!”耶拉姆道:“但愿如此。还有,每天最迟九点起来,别像以前那样天天睡过中午,对心脏不好,更会导致肌肉退化,老了得关节炎!”

    “好了好了,你真是比娜塔还罗唆。”

    “你才是比大黑(注:珂特家的猪)还懒。”

    师徒俩一边彼此互损,一边击了下掌,交换了个会心的微笑。

    “阳和昭霆就交给你了,至于保重什么的我也不说,你一向最会照顾自己。”

    “我自会照顾好我自己和这两个丫头,不用你『操』心。”

    神官欣然一笑,『摸』『摸』他的浏海,随即放下手,看向两个少女。视线相对的瞬间,昭霆呜哇一声哭出来,一把搂住他颈项:“呜呜,神官先生……”

    “傻瓜,哭什么。这可是个好日子,代表你们独立了。”神官抱住她娇小的身子,爱怜地拍拍她的后脑勺。昭霆抽咽道:“可是……可是……”神官眼神一黯,但马上又绽开有些勉强的笑容,轻轻将她拉离怀抱,一字一字道:“昭霆,记住,战斗时勇敢可以,切记不能鲁莽,要听阳和耶拉姆的话,万事小心,知道吗?”

    “嗯!”昭霆用力擦眼睛,点头答应。神官欣慰一笑,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好了,不哭了,你一向是最坚强的女孩子,今后也要保持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灰心,相信自己,还有朋友,最后要记住不能得意忘形。”

    “才怪!我一向是最谦虚的!”昭霆不依地嚷,可惜除了她自己,没人相信这句话。神官苦笑:“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就是……”说着,他情不自禁地瞟向最后一个人。黑发少女站在稍远处,表情平静,双眸一霎不霎地凝视他,仿佛要把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刻在心的最深处似的。四目相接的刹那,两人都是一震,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不知如何话别。受到感染,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忽然,神官坚定地拉出藏在衣服里的项链,取下套在她颈上。杨阳先是一呆,接着惊慌地道:“神官,这个是——”

    “送给你!”银发青年难得强硬地道,“不许还给我!”

    黑发少女脸上掠过极复杂的情『潮』,似哭似笑,似悲似喜,似困『惑』又似了悟,似烦恼又似窝心,许久,她点点头,郑重地道:“好,我接受了。”

    神官绽开孩子般欢喜的笑容。杨阳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左手腕上解下手表,戴在他腕上:“做为交换,这给你。”神官大吃一惊:“阳!这可是你……”

    “罗唆!叫你拿着就拿着!”杨阳大吼,吓了众人一大跳,神官更倒退三大步,点头如捣蒜。杨阳调整呼吸,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半晌,她别开脸,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出发了——昭霆、耶拉姆,我们走吧。”语毕,走向自己的座骑。

    “呃,嗯。”昭霆和耶拉姆愣了愣,转身跟上,边走边迟疑地往后望。

    “那个……”神官追出半步,犹豫片刻,颤声道,“保重,早点回来。”

    “嗯。”杨阳回首一笑,俐落地跨上马背,昭霆和耶拉姆也骑上各自的座骑。村人们依依不舍地涌上前,做最后的道别。

    三匹马以慢步的速度走着,逐渐加速,拉开旅人和送行者的距离,但村民们仍是不停地走着,说着早去早回,保重身体的殷切话语,三人也不住回望,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后的人。

    “其实你很想留下她吧。”

    人群最后,红着眼睛的警备队长问身畔的友人。年轻的圣职者握着左腕,一言不发,良久,他秀丽的脸庞才漾开一丝无比苦涩,也无比温柔的浅笑。

    “你又何尝不是,艾里。”

    被早晨的阳光染成金黄『色』的莫尔肯大道上,三匹马小跑步走着。褐发少年和黑马温达特领先;棕发少女和枣红马居二;黑发少女骑着栗『色』马垫后,三人都不说话。

    “阳……”终于,昭霆忍不住转过头想说什么,却在这一瞬间,整个人僵在马背上,棕眸瞪得大大的,溢满错愕和震憾,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从少女黑曜石般的瞳眸泉涌而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打在紧握住胸口的右手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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