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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临

    ----似的细纹,转瞬下陷出一个深坑,连墙壁也被这波震动摇撼。

    早有准备的席恩轻盈地后跃,避开碎石和爆风吹起的沙尘,满意颔首。

    良久,丽芙才颤声道:“你…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席恩毫不内疚:“哦,既然有现成的素材,我就做了点实验。正好你的身体底子很好,又有体质变异的经验――怎么样?你现在的灵活性应该和以前一样,还有不亚于巨人的力气,不过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暂时小心点,别东碰西碰。”

    “嗯,很好。”冷静下来后,丽芙也不再介意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反正她已经是死人了。而且早在被族人送出化为火海的故乡,下定决心复仇起,她就抛弃了女性的矜持。

    “跟我来,冰煌在另一个房间,为了让你拿起它我可真费了不少功夫。”席恩将几件衣服和斗篷丢给她。丽芙无声地穿上,起身跟在他后面,眼中的恨意渐渐被坚毅取代:“我会服从你的指示,做好一个侍卫的分内职务,所以我不欠你。”

    “当然。”席恩转过头,嘴角牵起上扬的弧度。

    ******

    一回生二回熟,又看到主君带回一个美女,谁也没感到诧异。只有当丽芙不小心表现出怪力时,才瞠目结舌,嘀咕这年头的精灵是不是也变种。

    同样是森林的种族,丽芙和坎菲斯立刻就成为了朋友,和乐融融地交谈。

    云中塔、圣柱和灵魂神殿都已布置妥当,接下来就是附体的事。席恩打算把手边一个有关魔药学的课题完成,就开始正式渗透。手下只有不是人的东西,很多事不方便。

    连着几天不眠不休,他也不觉得累。这样下去会遗忘做人的感觉,生前他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死后的某一天,成神后的某一天,却特意腾出一晚补眠。

    不知过了多久,席恩蓦然惊醒,看向床旁的魔法计时器。透明的液体在环形管道里循环,顶端一枚深紫色的魔晶石发出晦暗的光泽――是凌晨。

    外面,朝阳还没升起,大地笼罩在一片浓稠深幽的黑色中。虽然阳光很快会撕开夜幕,让一切暴露在光明下,这一刻,却仍是属于暗之生物的夜晚。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听到了没有确切对象的呼唤。

    坚定而沉着的男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彼方,又像在他耳边般清晰回荡,逐渐放大,直至震撼了整个灵魂:

    “……献上我的血,我的命,我的魂也决不悔改的决定,聆听到我呼唤的异界高位存在,请于此时、此刻、此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降灵术!

    谁?是谁?谁在降神?

    魔力鼓荡着、喧嚣着、共振着,想要破体而出。席恩冷静地坐起,纤长优美的手指划出感应的符文,蓝眸映着荧光,比冰雪更森冷,在暗夜里深沉寒酷。

    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坚决而迫切。他可以无视,可以隔离,以降灵术的能力要求,强度太低了,仪式也不规范,但是那一往无前的声音吸引了他,祭品也足够强大――祭品强大就好。何况,还是祭品本身的呼唤。

    最重要的,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分出一部分意识朝源头探去,他感到身体变得沉重,灵魂好象剥离出去。一刹那,失重的感觉传来,他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死寂而冰冷,就像魔域的那座深渊之井。

    和在始源之海一样,他的自我始终清醒澄明,慢慢地,一团白光透了出来。

    仿佛镜影,他们相对。

    那是个年轻的,俊秀的,适合黑色的人类男子。

    颀长的身躯挺拔有力,长年不见光的皮肤有些苍白,却很健康,一头如瀑的黑发直垂至腰,五官精致而不失英气,明亮的银眸宛如熔铸的秘银,流动着银色的冷焰。

    他身上的袍子是祭品的式样,却不是通常的白色,而是毫无反光的漆黑,袖管和胸口绣着诡异的血红图案。

    在冥王还年幼的神代,他的信徒就为美丽的处女穿上类似的服饰,绑上沾满陈旧血迹的祭台举行残无人道的放血和死祭,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神喜欢鲜血和灵魂的献祭。就他记忆所及,现世的某些角落,也有信仰独特的部落的祭祀人员是这种打扮。

    “感谢您的回应。”黑发青年浮现出奇异的笑容,他有一种优雅而从容的气质,贵族特有的气质,“请问您是神,还是魔?”

    “我不是神,也不是魔。”魔法神,也是魔域之王的蓝发精灵顿了顿,淡淡地道,“我曾经是个人类,现在似乎也是。”

    黑发青年依然微笑,毫不动摇:“没关系,只要您是有力量的强大存在就行了。我是个生手,能召唤成功真是幸运。”

    “你的意志足够强烈,体质也在标准之上,这就够了。”席恩用专家的口吻道,伸出双手,“你的名字。”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贴和的手,都稳定有力,但席恩还是感到了一缕来自灵魂的细微摇曳。

    “你后悔了?”真麻烦,自愿和非自愿差很多呢。

    “不,只是在回想。”列文轻轻叹了口气,“我这短暂的一生,真是没有半点值得回忆的乐趣呢,连舍不下的人也没有。嗯……基于买卖的基本道义,我必须提醒您,我被人下了非常强的禁制,平常也只能待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您使用起来可能会不太方便,这算是瑕疵吧?”

    “我知道。”一照面就看出来了,禁制魔法的波动,还有那双炯炯燃烧着绝望的眼,是包围在透明的禁锢中的生命,“这点小瑕疵我不在意。”瑕不掩瑜嘛。

    列文笑了,席恩微微一怔,他的笑靥意外的纯净稚气,像个很小的孩子。

    看外表,他应该有二十出头了。

    “好吧,我收下你的身体和灵魂,说出你的愿望。”

    笑容消失了,如盛放又凋零的昙花,在黑暗中亮起的,依旧是流溢着冷火的银瞳。

    “我的愿望是……”

    ******

    他睁开眼,徐徐坐起,有片刻的茫然。

    映入眼帘的是绘有古老壁画的石墙和天顶,幽暗的空间阴冷而潮湿,像位于地下,两边的柱形烛台跳跃着诡谲的青紫色火焰,身下是一座雕琢精美的冰晶祭坛。他低下头,有着丝绸质感的乌黑发丝从肩膀滑落,蜿蜒到冒着寒气的地面,抬手摸了摸左耳,圆润的曲线,是人类的耳朵。

    “殿下!”

    一个男性嗓音近距离响起,带着不确定的意味。

    瞥眼间,确认了他的身份:“你是乌苏?”

    乌苏,降灵术中束缚神体的必要存在。

    身穿祭师长袍的男子浮起压抑不住的喜色,伴随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啊,殿下,殿下,成功了!夫人的……”一言未毕,声音突然被拦腰掐断,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你……!”喷出一口血,他死死瞪着插入胸腔的白皙大手,满脸难以置信。

    黑发青年绽开一个冷笑:“他的愿望,也包括你的死亡。”

    真正的原因,是乌苏的存在会对他本身造成妨碍,尽管这个乌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消除比较安全。

    推开尸体,翻身踏上平地,将挖出的心脏放在祭坛上,走下覆盖着薄冰而滑溜冰冷的台阶。他转过身,收起神明的气息,只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啸,被这邪恶的仪式吸引而来的异形疯狂地涌向那血腥的台座,撕扯吞食,血珠和碎肉横飞。当粗暴的争夺终于告一段落,一双双燃着幽火的眼又射出贪婪的光,觊觎着黑发青年手上的血液和黑袍下温热的躯体,却不敢造次,本能地感到这个人类是远超出它们的高位存在。

    一弹指,所有的死灵都被无形的结界包住,化作青烟彻底消失。

    “外行人就是麻烦,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整了整领口,降临的神祗打量周围,泛起一丝笑意。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又一个活得很有怨气的家伙。

    [我的愿望是,请您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我的父亲和兄长,颠覆这个国家!]

    已然消逝的声音缭绕在四壁,久久不散,在未来激荡出吞噬了无数人,遍及三大陆的惊涛骇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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