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信踏进门开始，李琪安就忍不住一直看着他，只见他又瘦又黑，头发有点凌乱，胡子也露出了青茬，可见他应该是一刻不歇地赶回来的。还好没见他受什么伤的样子，李琪安想。

    只是谢信却没有如李琪安那样热切地看着对方，不过是进门的时候扫了一眼李琪安罢了。

    李琪安当然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定然是在为他奶奶伤心着呢。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怪自己呢？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奶奶不说，还跟他奶奶吵架了。想想自己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更不是一个好的孙媳妇儿。

    李琪安看着谢信跪倒他奶奶的灵前，呜咽着抱头痛哭，身体仿佛是因为承受不住他的悲痛似的，开始抖个不停。

    李琪安再也忍住滚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她此刻心里对谢信有说不出的亏欠与内疚，她泪眼朦胧地痴望着谢信，多么希望他不要压抑着，而是抱着自己放声痛哭出来。可是，他没有，他宁愿一个人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痛苦着，却不愿意依靠自己的肩膀。

    李琪安担心他，为他心疼，所以忍不住想向他走过去，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他。可是刚踏出一步的李琪安却被谢信无情地制止了。

    “你不要过来，呆在那里就好，我现在还不能面对你。”谢信是这样说的。

    李琪安僵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不明白谢信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

    素云这时候却过去把谢信给掺扶了起来，而谢信居然就扶着她的手下去了。

    李琪安再也忍受不住，跪伏在老夫人的灵前嘤嘤地哭起来。李琪安此刻心里已经认定谢信是真的在责怪她，不原谅她了。不，自己不能就这样让谢信离自己远去，她要跟谢信道歉，请求他的原谅。

    李琪安突然站起来，跑了出去。

    当李琪安走到绿波亭附近的时候，谢信也刚换好孝服，走到了这里，他身后还跟着素云。

    “谢信。”李琪安叫了他一声。

    可是谢信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从她旁边走过去，看都不看她一眼。素云倒是看了李琪安一眼，只是满脸的嘲讽。

    李琪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冲过去抱住谢信的一条胳膊。

    “谢信，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跟奶奶吵的……”

    谢信扯下她的手，又要往前走，李琪安又忙跟上去，扯住他的另一只手。

    “谢信，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李琪安声泪俱下地哀求谢信。

    “你知道错了，可是已经晚了，现在不管你说什么，也挽回不了我奶奶的命。”

    谢信说完就用力地把李琪安给甩开了。李琪安不防备谢信会这样大力地甩开自己，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李琪安双手捂着肚子，痛得忍不住开口求道，“谢信，你救救我。谢信……”

    可是谢信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去。倒是素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尖叫道，“啊！血啊，好多血！”

    谢信被素云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去。

    只见好大一滩血，把李琪安的白色裙子都染成了刺目的红色。而此刻的李琪安却空洞洞地看着那滩血，一边大笑一边流着眼泪。

    谢信刚从战场上回来，自然见过比这更血腥的画面，但是却没有哪次能让他如此害怕与慌张。他冲过去，一边抱起李琪安往墨韵堂跑，一边吩咐素云去找林大夫。

    谢信把李琪安抱到了墨韵堂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这会的李琪安早就不省人事了。谢信把她安置好，又忙叫了人去把莺歌和桐柳叫来。

    莺歌和桐柳没来，倒是林大夫先来了。

    林大夫诊断之后，只对谢信叹息地说道，“少夫人小产了，我这就开一个方子，让少夫人把死胎排出来，另外少夫人怀孕期间似乎还吸入了不少的麝香，要不然这胎也不会这么不稳。”

    谢信刚听到林大夫说李琪安小产时，才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再听到林大夫说她怀孕是还吸入了麝香，又刚好看到素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心里就开始忍住怀疑起来。这一系列的事情可能并不想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他冷冷地盯着素云看，素云额头上都开始冒出了汗珠子来，谢信就更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还要劳烦林大夫好好帮少夫人调养身子才好，我希望她能尽快康复起来。”谢信又忽然转过头跟林大夫说道。

    “少夫人身体一向康健，要调养起来，并不难。只是心里的伤，小人也就无能为力了。”林大夫沉痛地说道。

    “谢谢林大夫提醒，谢信知道了。”谢信被林大夫这一刺，心里又忍不住揪揪地疼起来。

    “给公子请安。不知道公子寻我们有什么事情？”莺歌和桐柳还不知道李琪安发生了什么事，故有此一问。

    “你们去看看少夫人吧，顺便帮她擦洗一下。”谢信不太敢看他们。

    莺歌和桐柳狐疑地对视一眼之后，才同时应声道：“是。”

    莺歌和桐柳走到*边才看清了李琪安的样子，只见她脸色青灰，嘴唇发白，身下的裙子更会红艳艳地吓人。她们呆了片刻才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公子，少夫人到底怎么了？”莺歌还是忍不住再问一下。

    “她……她小产了，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她，我……我去灵堂那边忙一下。”谢信说完没敢看李琪安一眼就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的时候还隐隐约约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哭泣声。

    “素云，走吧。”谢信又忽然回头叫道。

    素云才如梦初醒般慢慢走了出去。素云又见谢信叫上了林大夫，心里就更是充满了不安。

    他们一起来到灵堂，只听谢信对林大夫说道，“林大夫，你帮我看看，老夫人到底是因何而去的，我想知道答案。”

    林大夫也没有讲究什么客套，点了点头，又对着老夫人扣了三个头，才上前查看起来了。

    林大夫先对老夫人的身体检查了一番，才又转过头对谢信说道，“谢大人，小人斗胆请大人允许小人给老夫人验一下血，才能确定最后的答案。”

    谢信没说话，但是想都没想就点了头。素云这下更是心慌意乱起来，背后都汗湿了一大片。

    “小人还想再看看老夫人用的饮食器具。”林大夫验过了老夫人的血，又这样说道。

    谢信还是配合地叫来明香，要她带林大夫去厨房把老夫人平常用的吃饭和喝茶等等生活器皿都查看了一遍。

    最后，谢信见林大夫终于看完回来了，才又问道，“林大夫，怎么样了？可有结论了？”

    林大夫恭敬地回禀谢信道，“正是。小人发现老夫人的血液里和那些器皿上都沾染有小韶子和曼陀罗，可见这段时间老夫人应该是误食了这两样东西。而这两样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能让人产生幻觉，甚至严重者还会出现兴奋、狂躁、不眠、多疑、打人和毁物的情况。”

    谢信听后，脸就变得异常沉郁，他又问道，“既然这些东西只是能让人产生幻觉，那老夫人又为何会……”

    “回大人，老夫人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抵抗力本来就差，再加上可能误食的量太大，所以就没扛住，去了。”林大夫说着也觉得很痛惜，这深宅子里头就是不干净。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信挥挥手叫林大夫先下去。

    “祥子。”谢信又喊道。

    只见祥子一阵风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拜见了谢信，也不敢抬头。

    “你把素云带回后罩房，好好叫人看管。再去看看少夫人的情况，然后再来回我。”谢信呆呆看着他奶奶正躺着的红木棺材低声吩咐道。

    “是。”祥子回道，便过去请素云。

    素云却不想就这样被关起来，忙又跪地求饶道，“公子，饶命啊，素云是冤枉的，素云是冤枉的啊！”

    “祥子。”祥子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又听自家公子大喝了一声。

    祥子赶紧去叫来了两个壮实的婆子，把素云拉了下去。素云被拖出去还想大喊大叫，估计是被那婆子给拿东西堵住了嘴，最后只剩下“呜呜”的声音。

    谢信跪在他奶奶的灵前，久久都不动一下，满脸的哀凄。

    没过多久，祥子就回来向谢信禀报道，“公子，素云已经被关在了后罩房了。刚才奴才去打听了一下少夫人的情况，听说……听说死胎已经打下来了，血也慢慢止住了，只是仍然昏迷不醒。后来林大夫又去看了，说是少夫人自己像是不愿意醒过来的样子，他也没有办法，这只能靠少夫人的意志了。另外莺歌、桐柳和王嬷嬷都在守着少夫人。”

    谢信听着祥子的话，感觉心头剧痛，忍不住喷了一口血出来。

    吓得祥子赶紧叫道，“公子！”

    “我没事，你帮我在少夫人那边守着，一有什么情况就赶紧来告诉我。”谢信低着头，祥子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听声音就知道自家公子不好受。

    “是，奴才这就去。”祥子说完就跑出去了。

    谢信仍然跪伏在灵前，无声无息地。

    直到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谢信无助地哭喊了一句，“奶奶，我该怎么办？奶奶，你帮帮孙儿吧。不要让琪安离开孙儿，好不好，孙儿就只剩下她了，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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