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天香

明宫天香 > 068 闹翻

068 闹翻

    我听了这动静,忙回头看,却正见周年一脸抑郁地看着自己的袍子,眼下已被水泼了个半湿,又沾了不少糕点粉末,狼狈的很。

    而他身侧的人恰好背光而立,正眼中带笑地看着我。

    我一时间千头万绪的,愣了片刻才上前,欠身要赔礼,却被周年虚托着不能弯腰,他心情不错的对荔圆道:“不必跪着。”

    荔圆胆子小,如今早已煞白了脸,起身傻站在一侧没了主意,竟连赔罪的话都忘记说了。

    我轻轻捏握了下她的手,又放开,柔声道:“荔圆,去寻块干净的湿巾,给周公子擦干净,再端些热茶来。”

    荔圆听这话立刻转身跑走,却又在走了五六步时跑了回来,又对着周年一拜,捡起托盘跑了。

    我忙将他与他身侧的人让进房里,待落了座才道:“你、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你说巧不巧,年哥儿是我师兄。”张嫣灿烂一笑,很开心的握了我的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让我师兄夜夜笙歌乐不思蜀的美人儿!”

    周年和张嫣是师兄妹?

    我还在愣着想这个问题,周年似看出我困惑。

    “我和嫣妹师从谢先生一同学画。”

    嫣妹……乍然看见二人同时出现,我不难知道他们关系匪浅,却不想这般好,不过我并未多放心上,只因为‘谢先生’三字更吸引我。

    能当得上周年一声先生的,怕是不多,而这为数不多中以谢姓之人,我瞬即就猜到了那位颇受太子尊敬的状元出身的讲官谢先生,谢迁。

    “七心,你说巧不巧,我们竟有这样的缘分。”张嫣的话里还含着几分打趣,一双杏眸在我与周年间滴溜溜的转,那活泼灵动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

    我点点头,也带着笑意回道:“我与他的缘分,恐不及你二人。”

    “我怎么闻到酸味儿,你不会是醋了吧?”张嫣抿嘴乐出声来,随即又略带夸张的摇头,“你放心,我可看不上他块冷铁!”

    外人眼里的周年确实冷冰冰的像块铁,可我知道他其实不是。

    “不会。”我很淡然的否认,张嫣似有些讶然,她怕是听了不少传言,误会了我与周年的关系。

    周年本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在一旁坐着,这会儿却蹙眉,寒星般的冷眸看着我,只一瞬我就察觉到他的不满和隐怒。

    我看了他一眼,又避开,岔开话题:“难得今天元宵节,我在楼里闷得久了,不如晚些时候出去走走?”

    今天元宵节,晚上外边定然是极热闹的,张嫣立马符合,“当然要出去,师兄他可就是为了找你赏灯才来的,我没有什么亲近的兄弟姐妹,不过是顺便捎带来,不然都愁晚上同谁一块去呢。”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我还真分辨不出,只好浅浅一笑。

    此时,荔圆已端了茶上来,她刚要拿湿巾替周年擦袍子,却被他挡开,动作并不见多粗鲁。

    但他心情显然已不好了。

    荔圆脸色一下子白了,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这人脾气说来就来,刚还好好的。

    深感莫名无奈,我起身,先将茶端去给他,道:“换一身吧,这衣裳颜色虽深,总也留了些痕迹。”

    周年接了茶杯,没说话。我侧头示意荔圆去拿衣服,这人喝醉来了许多次,衣服都现成有的。

    张嫣似终于发现我与周年关系微妙,适时的出声:“师兄,快些去换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要出门寻个地方吃饭呢。”

    周年这才起身,随荔圆去换衣裳了。

    果然,还是师妹说话好使。

    我与张嫣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待周年回来,才起身出了门。

    街上比平日热闹,人头攒动,早早就有彩灯挂在高处,烘托着节日的气氛,或许这一片喧嚣笑语下有太多的世道炎凉、穷困险恶,可这一刻,我看见的是他们的笑与快乐。

    我和张嫣手挽着手走,是怕被人挤开走散了,也是她太热情所致,如此,等天完全黑下来,各处都开始放烟花时,跟着后面的周年不知道哪去了,荔圆也没了影,独剩下我和张嫣。

    我正有些担心荔圆那傻丫头,张嫣却拉着我到一较为冷清的摊位前,她随手在摆卖的零碎东西里翻了翻,摊主用一把破扇盖着脸靠墙睡觉,丝毫不在意摊位上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我一开始没有太在意,视线仍旧投放在来往的人群中。

    “淘宝贝呢!你不知道这种摊位很容易藏着大宝贝……”张嫣的语气与她的神态动作并不相符,等我收回视线,正巧她翻到了两个系在一环扣上的璎珞,绳扣有些古朴,珠玉成色不俗,她当即就抓起来,惊喜的递给我看:“看,这一对璎珞别致吧,准是个宝贝。”

    我立在一侧看她笑的得意,不禁也笑着点头,心头却想这人笑语嫣然颇具感染力,做朋友应是极好。

    张嫣一边解开绳扣,一边拉我的手,“来,我们一人一个,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没有什么亲近的姐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你投缘……”

    我静看着她神色不似作假,人与人之间,太多的莫名其妙的亲近,莫名其妙的疏离,张嫣见我没有吭声,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我没有上一次见面时放得开。

    那时候我只当她是陌生人,见过一面就再无见面之日。

    可现在不一样,她出现了,还是周年的师妹。

    就一刹那的静默,气氛冷了,她张了张嘴,似有些委屈,“七心,你不会真的恼了我吧?我和周年就是认识久些,只是师兄妹……”

    “你知道海棠吗?”我轻轻一言就断了她后面所有的话。

    那个周年真正爱很多年的女人,我不认为死会是一段刻骨的爱的终结,至少近些年不会,周年只是在我这儿找慰藉罢了,这也是我能容忍他的原因。

    “你是说孟棠?”

    张嫣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她知道海棠,或者说孟棠。

    早在周年一次次醉酒梦呓中听见的‘棠儿’时,我就猜到些。

    “那个狠心的女人!”张嫣提起她语气并不客气,愤愤不平道,“自诩解语花,处处留情,却无情至极,就算她最后保全了朱祐榕,那也是极自私、任性的做法,如果不是她非要留在海棠居,非要抢那个位置……”

    听着她一大段批评的话,我却恍了神,原来真相是这样。

    难怪花芙听到孟棠死讯时并未有太多意外,难怪春娘他们对海棠的事未施援手,我还以为一个那么出色的头牌说弃了就弃了是因为不缺替代者。

    南城勾阑的水是越发的深又浑了,我算不出孟棠用了几年才得那位置,却知道,她没得多久就轻易的葬送了性命。

    “人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的事,她那样的出身怎么可能跟斗得过那些人!”张嫣的总结之语,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恨。

    纵然她没有避讳我,我仍然佯装没听出深意,一直用无辜而不解的表情看着她。

    实则我内心是吃了一惊的,张嫣究竟是什么身份?

    “孟棠她怎么会和……,周年他们又是?”我自然不会直呼朱佑榕的名字,哪怕我问的不全,我想张嫣也听得懂。

    “早些年的事情了,她本就是大家闺秀出身,又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自小长的招惹人,呵,周年惦记她也是从小惦记到大的,谁想人家就是不喜欢他,反而是朱佑榕后来者居上,两人都好到谈婚论嫁了,如果不是她家后来出了事……”张嫣停住了话头,我猜她是想起了孟棠家出的事情,瞬间也心神恍了恍,何其相似,若不是一朝变故,岂会沦落如斯地步?

    “总之,后来的她就完全变了,跟魔障了一样。”快速的说完这句话,张嫣明显是不想再提孟棠了,反而拉了我的手,殷切的嘱咐:“七心,你千万不能陷进去,周年会把你带出那个地方的,我相信你能带给他更好的,不要让他在沉浸在过往了。”

    “你、你太高估我了,而且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了,不能任由她误会,“他只是在我这找安慰,而我是借他挡着那些想进海棠居的人,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与他,不合。”

    从来就不合,周家那样的家门,就是我当初的家世也没可能进去,更别提现在了。

    张嫣一下子就撅了嘴,“怎么会这样,我听那些传言,还以为你们……可是,他不是都住你屋里头……”

    下面的话她戛然而止,面色还骤然发红,眼神也不自在的溜开,不敢再看我,“那……他们找过来,我们快过去吧。”

    最拙劣的扯开话题伎俩……

    我其实并不在意她说的,周年是留宿在我屋里,也不是一两次了,但是他没有逾越过,而我也不想去解释这些,只要我不在乎,又何必多费唇舌让旁人去知道。

    毕竟,我早已没有名声了。

    周年领着荔圆过来时,脸是黑着的,大抵是自分开就一直在找,所以看见我和张嫣分明是没怎么在意他的样子,很是不爽。

    这种时候,我自然不会去碰他的霉头,只当做没看见,任由他一双眼时不时扫过来,带起一阵寒风。

    当我满心满眼都是那人,有怎么会多想其他?只当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