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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意气

    张嫣一边解开绳扣,一边拉我的手,“来,我们一人一个,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没有什么亲近的姐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你投缘……”

    我静看着她神色不似作假,人与人之间,太多的莫名其妙的亲近,莫名其妙的疏离,张嫣见我没有吭声,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我没有上一次见面时放得开。

    那时候我只当她是陌生人,见过一面就再无见面之日。

    可现在不一样,她出现了,还是周年的师妹。

    就一刹那的静默,气氛冷了,她张了张嘴,似有些委屈,“七心,你不会真的恼了我吧?我和周年就是认识久些,只是师兄妹……”

    “你知道海棠吗?”我轻轻一言就断了她后面所有的话。

    那个周年真正爱很多年的女人,我不认为死会是一段刻骨的爱的终结,至少近些年不会,周年只是在我这儿找慰藉罢了,这也是我能容忍他的原因。

    “你是说孟棠?”

    张嫣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她知道海棠,或者说孟棠。

    早在周年一次次醉酒梦呓中听见的‘棠儿’时,我就猜到些。

    “那个狠心的女人!”张嫣提起她语气并不客气,愤愤不平道,“自诩解语花,处处留情,却无情至极,就算她最后保全了朱祐榕,那也是极自私、任性的做法,如果不是她非要留在海棠居,非要抢那个位置……”

    听着她一大段批评的话,我却恍了神,原来真相是这样。

    难怪花芙听到孟棠死讯时并未有太多意外,难怪春娘他们对海棠的事未施援手,我还以为一个那么出色的头牌说弃了就弃了是因为不缺替代者。

    南城勾阑的水是越发的深又浑了,我算不出孟棠用了几年才得那位置,却知道,她没得多久就轻易的葬送了性命。

    “人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的事,她那样的出身怎么可能跟斗得过那些人!”张嫣的总结之语,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恨。

    纵然她没有避讳我,我仍然佯装没听出深意,一直用无辜而不解的表情看着她。

    实则我内心是吃了一惊的,张嫣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对南城的事情怕是比我知道的都多。

    “孟棠她怎么会和……,周年他们又是?”我自然不会直呼朱佑榕的名字,哪怕我问的不全,我想张嫣也听得懂。

    “早些年的事情了,她本就是大家闺秀出身,又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自小长的招惹人,呵,周年惦记她也是从小惦记到大的,谁想人家就是不喜欢他,反而是朱佑榕后来者居上,两人都好到谈婚论嫁了,如果不是她家后来出了事……”张嫣停住了话头,我猜她是想起了孟棠家出的事情,瞬间也心神恍了恍,何其相似,若不是一朝变故,岂会沦落如斯地步?

    “总之,后来的她就完全变了,跟魔障了一样。”快速的说完这句话,张嫣明显是不想再提孟棠了,反而拉了我的手,殷切的嘱咐:“七心,你千万不能陷进去,周年会把你带出那个地方的,我相信你能带给他更好的,不要让他在沉浸在过往了。”

    “你、你太高估我了,而且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了,不能任由她误会,“他只是在我这找安慰,而我是借他挡着那些想进海棠居的人,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与他,不合。”

    从来就不合,周家那样的家门,就是我当初的家世也没可能进去,更别提现在了。

    张嫣一下子就撅了嘴,“怎么会这样,我听那些传言,还以为你们……可是,他不是都住你屋里头……”

    下面的话她戛然而止,面色还骤然发红,眼神也不自在的溜开,不敢再看我,“那……他们找过来,我们快过去吧。”

    最拙劣的扯开话题伎俩……

    我其实并不在意她说的,周年是留宿在我屋里,也不是一两次了,但是他没有逾越过,而我也不想去解释这些,只要我不在乎,又何必多费唇舌让旁人去知道。

    毕竟,我早已没有名声了。

    周年领着荔圆过来时,脸是黑着的,大抵是自分开就一直在找,所以看见我和张嫣分明是没怎么在意他的样子,很是不爽。

    这种时候,我自然不会去碰他的霉头,只当做没看见,任由他一双眼时不时扫过来,带起一阵寒风。

    当我满心满眼都是那人,有怎么会多想其他?只当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思量。

    一条街还没逛完,张嫣就被家里派来的人带回去,想来这种嘈杂的节日并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来的。

    我亦没了心思看灯,待荔圆过足了眼瘾,就拉了她要回去。

    “荔圆,你自个回去,你家姑娘我会照看的。”

    熟不料一晚上没吭声的周年强把我拽住了,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揽着我腰就往另一条街道上拐。

    “哎……”我刚一开声,就觉腰上一痛,手臂也是被抓的生疼,这人抓着我手臂,掐着我腰间的肉……真是又痛又使不上力!

    一路的拖拽,我是再多的气恼都没用,等他一停下来,我手心全是汗水,半响都难以平复自己心情的气郁。

    一直以来我虽习了各种床伎,也顺利的出师了,但是套一句杜四娘的话,我远远还不算真正的大师,因为没有亲身上场实践过,没有真正去应用过,一切都还是纸上书,不是手中笔……

    所以,花芙才会定下那样的要求,一定要我挂牌侍客,不到她点头,我就不可能退居后台。

    这会儿被周年挟制着,一路上又是搂又是拽的,我经不住生出一股意气,定要这人好看!

    大抵是我此刻恼羞的样子,竟取悦了他,周年面容柔和下来,注视这我的双眼也不再如寒风冷厉,“我有话同你说。”

    哼,你要说我就要听吗?丝毫没觉得自己恼过头了,我勾起唇角笑了,两人本就处在一片花灯下,灯光璀璨,我微微抬着下巴,在周年面前,我一向自恃清冷淡漠,这会儿笑颜乍放,眼前的人诧异难掩。

    “刚刚我和你的嫣妹也说了些话,”我眨了眨眼睛,将笑意印染在眼里,“你知道我们谈到谁了?”

    周年还有些没回神的样子,眉宇间却立刻凝着疑惑,我适时的将视线收回,半敛着眼,不透露出眼中丝毫情绪,“孟棠,那个你心爱已久的姑娘。”

    气氛骤然冰冻,周年瞬间紧绷了脸,他甚至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我都能清晰感觉到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人也在刹那间冷静,嘴上却继续说道:“我不是她,永远不会是,不过,有一点我和她是相像的。”

    那就是我和她一样不喜欢你。

    再度对视,我将没说出的那句话很好的表达出来,哪怕是在笑,我的话一点不是玩笑。

    “你以为你配?”周年冷冷的开口,讽刺、冰冷,一点不留情面。

    我嘴角一僵,被他眼里迸射而出的愤怒惊的心头一跳,下意识却逞强:“那是,我哪里配和她比……还请今后别来海棠居,你要找的人早已不在了。”

    说完我在心里后悔,又解气,连停顿都没有转身就想逃离……

    本来这南城勾阑的日子就难过,有周年在,我至少能挡得住春娘他们,现在好了一时意气,把人轰了。

    我的后悔没一会儿就被周年的举动打的烟消云散。

    他往我前头一挡,探手一抓,我觉得手臂骨头都被捏碎,疼的想骂人:“周年你不会想打女人吧?你还是男人嘛!”

    “呵!”周年冷笑,恢复了当初我初认识他时那般模样,又冷又吓人,“我是不是男人你难道不清楚?”

    “你!”我瞪大眼,倒吸一口气,话都说不出来。

    “从你挂牌到今天,我每天花了多少银子你心里清楚,”周年沉着脸,眼里幽幽的怒火烧着,“你以为你撇的干净?”

    我张口无言,不能否认我心底里是想撇干净和他的关系,毕竟差一点他就真的成了我的第一个恩客,我又如何能真正坦然,在发生过那种事情后。

    “没人强迫你当冤大头,你现在是想怎样?花钱的大爷!”我使劲的挥手想挣脱,折腾的自己都站不稳,还是挣不开,整个胳膊都麻了,“不甘心做君子,一开始就别虚伪……唔。”

    光顾着挣扎和说话,冷不防后颈一阵剧痛袭来,我晕过去隐约扑捉他高举的手,心里愤愤不已,打女人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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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三天我后颈上的淤青都没有消,隐约疼痛时刻提醒我,要是那天晚上周年要是真的失去理智,完全可以把我毁尸灭迹了。

    荔圆一边帮我涂抹冰肌消淤的玉膏,一边叹气。我实在听得头疼,便问:“到底怎么了?”

    “姑娘……你倒是一点不放心上,明明周少爷都打算将你赎出去……”

    哎……我也跟着叹了口气,也是在被打晕送回南城的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周年和我要说的话是打算赎我出南城,他甚至已经和春娘谈过了,连花芙都得到了消息。

    “傻丫头,你真以为谁都能出去。”

    春娘一定不会轻易答应放了我,可是,周年竟然打算赎我出去的做法……真是该死的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