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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面妆

    随着顾念这一声落下,小副官就是暗暗叫苦,心道这难得的几天安生日子,只怕又要到头了,可还不等小副官整理好语言去劝呢,就听见梆子声响,台上也布置完了,台侧的帘子一掀开,人未见,便闻婉婉戏腔先至。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随着声音渐渐落下,便见了何平戈手持团扇,一步步的走了上来,莲步轻移,左右细看,仿佛面前真的是各类美景一般,可看罢了却又不流连,十足的千金小姐厌倦日复一日的景色的样子。

    其实何平戈这回下去的时间不长,他的妆容却是上的无可挑剔,凤眉杏眼樱桃点唇,一眼望过去,是决计看不出这层层华美戏服底下的,竟是个男儿身。

    说来也怪,顾念是个耐心不大好的人,所以昨个听那些温温婉婉的唱腔才直接睡着了,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觉得这些拉不长扯不断的调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听,而当她静下心来的时候,她竟是也听懂了那唱腔背后的故事。

    香而不艳,梦而不俗,明明讲的是个在军队里面直接能当黄段子拿来乐的东西,可这样婉婉唱来的时候,却只让人为那背后的故事或是笑,或是叹了。

    眼见着何平戈退场,后面的戏顾念也没心思听了,看着何平戈的身影消失在后台,她也一撩自个的披风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手掌撑着台面直接跃上了戏台,完全无视了戏台上正在唱戏的人。

    顾念可没有认为自己打搅到了他们,她自觉很贴心,还是贴着边儿走的。

    将帘儿一撩,顾念就大刺刺的闯进了后台,站在门口专门打帘儿的人没反应过来,由着顾念走出了好几步去,才后知后觉的跑过去给顾念拦了下来:“这位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啊?这是后台,不能随便进的。”

    顾念眉头一皱,还不等说话呢,却有人已经抢先呵斥出声:“瞎了你的狗眼,叫什么姑娘?这是咱们顾司令!”

    这一声可熟悉的很,顾念回头一看,正是刚刚被自己扔在台下的小副官也跟了过来,不用说,指定也是从戏台上走过来的,顾念虽然觉得没什么,就是今儿个这些戏友们有点倒霉了,好好的一场戏,看的稀碎。

    后台昏暗,专门打帘儿的这个人又算不上是眼神太好的,这会被人一提醒,才看出去顾念身上穿着的居然是一身军装,不由的先怕了几分,毕竟顾念的名头在眉县可还真算不上好,一句不讲理,几乎就是她的代言词了。

    生怕吃了枪子或是挨了鞭子,打帘儿的脸上堆起了满面的笑,有点亡羊补牢的意思:“顾司令,小的眼拙,刚刚没看出您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顾念懒得理他,挥一挥手打断他的话,直接问道:“刚刚那个唱戏的呢?”

    打帘儿的讪笑两声:“咱们这都是唱戏的,您要找的是哪一位?”

    “就是那个……”顾念回忆着刚刚站在台上的那个人,发现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记住这个人的名字,咂摸两下后,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台底下的那些人对于何平戈的称呼,舌尖轻弹,她的话语里带了点自己也没察觉出来的笑意:“何老板。”

    这要是别的戏子,顾念找也就找了,问题是现在顾念这样,也不知道她是想做什么,打帘儿的就有点犹豫了,毕竟何平戈可是班子里的台柱子,一班子的人就指着他吃饭呢,这要是放错了人进去惹恼了他……

    打帘儿的这一犹豫,顾念就不耐烦了,拿手把打帘儿的往旁边一推,自个就奔里面走了。

    打帘儿的看得见副官腰间别的那把枪,想拦又不敢拦的,跟着后面亦步亦趋的劝着:“司令,司令,您等我跟何老板说一声您再进去啊。”

    顾念才不听他的话,大步就往前去,遇着帘儿遇着门就进去看看,你别说她这运气不错,还真让她给找着何平戈了。

    何平戈是角儿,不和龙套似的须得挤在一起化妆,自个有自个的单间,这会把一身戏服卸下,只穿了纯白色的水衣,手上拿了帕子正卸妆呢。

    何平戈主要是扮旦角的,妆化的细,卸的时候也细致,不能跟那些龙套似得一把水呼噜呼噜就算了,得把帕子拿凉水浸了,拧的干干的再一寸寸的擦,待到顾念过来的这会,何平戈也就卸了一个眼睛的妆。

    听着声音,何平戈停下手里的动作,笑着转头看向门口:“不说了我没事……”

    他这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本以为来的人会是婉儿,却不料竟是顾念,稍微楞了一下后,他凭着顾念这身军装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站起身来微笑:“顾司令,不知您过来,没过去迎接,不好意思了。”

    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却没有行礼的意思,显然还是对顾念突然闯进来有一些不满,不过因为他表现的比较含蓄,而顾念也没有注意,所以何平戈有些惆怅的发现,顾念居然啥反应也没有,不知道是没听出何平戈的不满,还是故作不知。

    何平戈的舌尖在口中轻弹了一下,不由的对着顾念起了一点子鄙夷的态度,哼,什么司令,不过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丘八。

    顾念没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十分自来熟的找了椅子坐下,仰头看他:“没事,我就是来看你。”

    这句话大刺刺的,又带了点熟络,仿佛老友串门似得,让何平戈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里,他和这位顾司令可是没什么交集的,所以可以明显的看得到他没有化妆的那只眼睛,略微的有些睁大,语气里也带上了疑问:“来看我?”

    顾念朝着何平戈裹得和个粽子似得脚一努嘴:“诺,不是说我吓的么。”

    何平戈的眼睛略微眯了一下,他猜想莫不是这个就是顾念的道歉,不过要当真是的话,她这个道歉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懂行的人都知道唱戏的一把嗓子,一把身段是最为重要的,但凡毁了一个,这个人这辈子就算完了,要是遇着其他人碰上这种事,还不是三花五果的送过来道歉,可这个顾念倒好,两手空空的来,还这样的一副大爷样儿。

    在这个乱世里,大多数的人都对当兵的,尤其是这种自立一杆旗子便称军队的土军阀有点瞧不起,又有点怕,毕竟正规的军队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对于老百姓的保护政策的,但土军阀就不一样了,都是从马匪土匪这类的人起来的,人头多了,武器精良了,正规军打不过了,所以就给个番号,发点军饷安抚着,可实际上他们却留着那点子匪性,杀人抢物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事,而顾念来的这几天,也充分就说明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何平戈自幼便受过马匪的苦,对于这样的人说不上多厌恶,但他嘴上却没有说出这个来,只是温和的笑着,甚至还十分谦和的样子:“平戈自个学艺不精,这个怪不了别人。”

    其实他这话是客气一下,他的身段是每个人都称赞的,连着三场打戏都能精精彩彩不露一分倦意的人会学艺不精?这话何平戈说了,莫说他不信,满眉县的人,恐怕都没有一个信的。

    可谁料顾念却真的是一口应下,满脸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的,你说要是站都站不稳的话,还唱什么穆桂英。”

    何平戈唱念做打自幼练到如今也有小二十年了,这会却被个连听戏的时候,什么时候喊好都不知道的人教育,不免气结,但良好的教育和对自身情绪的控制又让他完全不可能直接骂出声,只好暗自磨了两下牙作罢,但他的忍耐也就到此为止了,再接话,是不可能的了。

    顾念歪在椅子里正打量着他的这个房间,看起来应该是他单独一个人的,满屋子的戏服首饰,瓶瓶罐罐的把一张大桌子占了一半,顾念觉得自己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连自己也没想到,她居然开口问道:“你这些戏,都会唱?”

    说起这个,何平戈的眼睛略微有了一点变化,似乎是骄傲,又似乎是珍惜,他的眼神仿佛凝成实质一样,一件件抚摸过房间里的衣服,笑容也在这个时候带出了几分真实,不再是刚刚那样的好看,却像是个面具似得:“唱不好的戏,我又怎么能有我自己的行头?”

    何平戈这个时候的不同太过于明显了,即便是顾念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不行,顾念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她的眼睛里闪着的是饶有兴趣的光芒。

    如果说她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何平戈的戏能够让她听下去,她才来到这里的话,那么现在她是真的对着人起了兴趣。

    眼前的这个人,他现在的样子绝对算不得体面,脸上的妆画着一半卸了一半,衣冠也算不上整齐,穿着一身打底的水衣,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被绷带绑的像个粽子,他现在的样子用狼狈来形容绝没有什么不妥当,但即便是这个时候,在说起他的那些戏服的时候,他的脸上仍然散发出一种,几乎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一样的光。

    亮的居然很有一点好看,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顾念是这么想的,她一贯的雷厉风行也让她这么做了,打断了何平戈的话,顾念并没有管他的反应,直接道:“你收拾一下,咱们出去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