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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错在,不相信自己

    “啧,你这个徒弟……”旁边的人将手中的酒灌入嘴里,咕噜声传进了站在他身旁的许灵修的耳朵里,然后肩膀一沉,一个胳膊已经架在了自己肩膀上,,“只是啊,还是年轻了些。”

    “年轻?”许灵修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甩了下去,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也比某些人二十多岁时候第一次给病人诊脉吓尿了裤子强吧?”

    “欸?”身旁的人刚刚准备重新抬起的胳膊僵硬了下,下一秒就缓了过来,将自己整个身体靠在了许灵修身上干笑道,“许兄啊这么久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啊?我看你至今未娶,莫非是看上我了?不可不可,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许灵修没有搭话,他一直看着那个房间。他们两个所站立的方向,正好看到屋子里昏黄的灯光下,地面躺着的一个人影,那是他的徒弟——商陆,他们两人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商陆救人的前后都落在了两人眼里。旁边人影绰绰,有人将商陆扶起与那个病人靠在一起,许灵修叹息,他还是太急成了些啊。

    也不知道他是叹息自己急成还是叹息商陆急成。

    “欸?”靠在许灵修身上的人突然一个没靠稳摔了下去,等到他再次爬起的时候,正好看到许灵修的身影进到房舍里的身影。

    “啧。”他咂咂嘴,“这酒不愧是许灵修搞来的,可真香啊。”

    “以后不可多食厚腻之物,不可纵酒酗酒。”当房舍里的四五人正在开心的时候,突然看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几人回头看,正好看到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人,面目儒雅。

    “许大夫?”之前拉着商陆来到这个地方的那个人认出了来人就是他本来想找的那个大夫。现在他看了看坐在一旁昏睡着的商陆,语气有些结巴,“他……他……”

    许灵修是何人?他平生观察过许多的人,自然知晓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语气不太自然的人是什么意思。

    “无妨。”他出口道,然后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让你们担心了,我这个徒弟啊大病未愈,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那就好。”见到许灵修没有提商陆晕睡过去这一茬,他心放了下来。终究是被自己一路拉着过来的一个人,如今为老二看病昏倒在这里,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那我就先将他带走了。”许灵修指着商陆道。

    “好好好,许大夫,需要帮忙吗?”

    “也好。”

    “还有,”刚刚背对着他们走到门口的许灵修突然转了过来,将视线放在刚刚才醒的老二身上,“今日无纸笔无法替你开药,明日便来我药馆我在给你开个药方,只要抓几副吃吃就没什么问题了。但是……”他视线落在了一桌子荤腻上,“只是这厚腻之物要少吃,这纵酒酗酒拼酒也最好不要再有了。”

    “好。”

    “如此,”许灵修展颜一笑,“我这个徒儿就麻烦你帮我带回去了。”

    另一人自从许灵修进门后便一直等待着许灵修。

    看到许灵修出来的身影,他挑了挑眉,“怎么?徒儿没事了?”说罢,他装模作样的抱着胳膊叹息道,“当年说着不收徒弟的人怎么?现在反倒对这个徒弟很上心啊。”

    “你……”许灵修走至这人身边停下,“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他学医?”

    “我想……你也看到了如今这个情况了吗?”

    许灵修面色不变,轻声道:“你都看到了我又怎么会看不到?而且,既然看到了就得做出解决的方法不是吗?”

    “这个孩子……就是你的解决之法?”

    “不然……你以为呢?”

    “啧,果然还是你最有远见啊。”

    “你……什么时候走?”许灵修抬脚,走出了这个小院落。身后跟着的是一身酒气的衣装邋遢胡子乱生的人。

    “你这就赶我走了?咱们可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了吧?”身后的人突然急了,“你就这么赶我走?”

    “赶你走?哪敢啊。”许灵修眼睛划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狐狸似的精光,“既然如此。”许灵修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人,“吴浩荡,论起诊断病情来,我比你强。这一点你是清楚的是吧?”

    被称作吴浩荡的人拿着酒壶的手突然顿了顿,看着直视着自己的许灵修,他怎么感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涌入心头?虽然不知道许灵修此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仍是点了点头。

    见到吴浩荡点头,许灵修脸上的笑意更深,“可论起辨别药草来,得是你这个经常走南闯北的人厉害些,可是?”

    吴浩荡只觉得不好的感觉又在慢慢加强。

    “你看,我只有这么一个徒弟,肯定要把最好的教给他是不是?”

    “你算计我?”吴浩荡后知后觉。“让老子教你徒弟?做梦!”

    “话别说这么早。现在的形势你又不是不知道。”许灵修转过身走在了前方,嘴角上扬,“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吗?”

    “酒有吗?”“管够。”

    “肉有吗?”“管饱。”

    “成。”身后的人答应的很是利落,“就这样,教你徒弟就是了。真不知道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年轻似的整天算计人。”

    “哦?”许灵修没有回头,“怎么?不陪你家室了?”

    吴浩荡在后面气的跳脚,“许灵修!你这戳人痛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抬眼看见许灵修远去的身影,吴浩荡轻哼一声,将手上的酒罐丢到一旁,“就你厉害。算计了你徒弟不说,还要算计我。要不是看在我俩相识数载的份上,我都懒得理你。”

    许灵修带着吴浩荡回了药馆,药馆门大开,没有一丝烛火的亮度。等到许灵修点燃煤油灯打算关好药馆门离开这里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商陆躺在太妃椅上依旧昏厥的身影。

    “啧。”吴浩荡在药馆里四处转着,“大晚上的药馆门没关,居然没有进贼。许灵修,你这几年是有多穷啊。”紧接着,他又道,“不对啊,一个药馆傻子都知道肯定有镇馆之宝,你这药馆居然没有遭贼,啧,这杭州还真不错啊。”

    许灵修不做言语,伸出手在商陆的人中处掐了掐,紧接着商陆便已经醒了过来。

    商陆一醒来,入眼的便是穿着长衫面目儒雅的站在自己面前的许灵修,他低声唤了下,“师父。”

    他瞬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立马从太妃椅上站了起来,低着头站在许灵修面前,不敢再看许灵修一眼。

    不过商陆低着头,并没有看见许灵修眼中划过的一丝笑意。低着头的商陆没看见,可不代表一直在药馆里四处乱逛的吴浩荡没有看见。

    吴浩荡仅仅是对着许灵修挑了挑眉,然后又继续在药馆里四处乱转。别人要训导徒弟,他可不想凑什么热闹。

    “怎么不敢看我?”许灵修躺在了太妃椅上,闭着眼慢悠悠的说道。“今天晚上,你很是厉害啊。”

    许灵修慢悠悠的话,听在商陆耳里,更是加重了他的恐惧,他把头垂的更低了些。

    “商陆知错。”商陆垂着头,搓着衣角,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

    “不该托大去救那个病人。”

    “不对。”闭着眼的许灵修抬起一只手放在空气中揺了揺。

    “不对?”商陆猛的抬起头,看着许灵修在空气中晃动的那双手,面上愕然,难道他没有错在托大吗?那他错在了哪里。

    “你再好好想想,你错在了哪儿。”

    “商陆不知,商陆错在哪里。”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哑着嗓子,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你错在……”许灵修刚说出三个字,就被在药馆里一直乱转的吴浩荡劫了话头,“你师父啊是嫌弃你……”

    吴浩荡刚想继续说下去,就收到了来自许灵修的冷视着自己的视线。他闭了嘴,剩下的话全都梗在了喉咙口,不就是有个徒弟吗?至于这么看他吗?自己算计自己的徒弟去给人看病,结果现在怪自己的徒弟做的不合自己心意。你徒弟才学了四年好不好?吴浩荡背着手,继续逛着许灵修的药馆。

    听到旁边有陌生人的声音,商陆转过头,看了吴浩荡一眼,又迅速转过头,看着许灵修。

    这么一个邋遢的老头儿,是哪里来的?貌似和自己儒雅的师父是熟识的样子。今天和师父出去喝酒的……就是这个人吗?

    许灵修自太妃椅上站起,负着手,背对着商陆,一根辫子长长的垂在脑后。许久,商陆听见了来自许灵修的声音,“你错在,不相信自己。”

    “身为一个医者,你不能不相信自己。念你是初犯,我这次便不惩罚你了。”许灵修负着手走到门口,“天色已经很晚了,关门吧,我们回去休息。”

    商陆面色愕然,许久没有反应过来。他错在了……不相信自己?

    师父他不怪自己托大给人看病吗?反倒是怪自己不相信自己?

    “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关门回去睡觉。”

    外面夜色正好,少年满怀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