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刚一睁眼，就被自己上方的一个人头吓到了。

    刚想大声喊出来，又想起了师父对他说的身为一个医者应该时刻保持镇定，即使泰山塌了也要做到面不改色的样子，于是他将自己刚刚跑到口边的呼喊声咽了下去。定定的睁着一双恐惧的眼镜看着自己上方的人头。

    “啧，”那人开口，略带嫌弃，一股酒气冲入商陆的鼻腔，“这孩子胆子也太小了吧？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吓人吧。”

    会说话？商陆的眼珠转了转，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头，是活的啊？那就好，商陆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那人就将身体从商陆的上方挪开了，抱着手看着商陆，语气带着不满，“睡到现在才起来？你师父还跟我说你勤奋？快收拾收拾，今个儿还有不少事情。”

    商陆满脑疑问，这人是谁啊？

    一看外面天色，心里大惊，自己竟是好久都没有起这么晚了。

    昨天因为托大救了一个病人而晕厥了过去，导致他到了半夜都没有睡着。好不容易容易睡着的时候也已经到了凌晨，难怪今天会起迟。商陆叹了口气，从床边扒拉好衣服穿起，那个衣服邋遢的人在外面喊到，“你小子速度就不能快点吗？”

    商陆走到门口，一缕太阳直射他的眼睛。他看见了自己醒来时候趴在自己上方的人影此刻站在院落里，正随手翻着那些晾晒的药材。这个人……是谁啊？年少的商陆将自己的疑惑写在了脸上。这个人昨晚好像也见过？

    “你还不知道我吧？”商陆将疑惑写在了脸上，也无怪别人能够一眼就看出来。吴浩荡抱着手，“我是你的师父。”

    “师父？”商陆咬着这两个字，眉头稍稍皱起。

    “对，我是你的药草师父。”吴浩荡有些得意洋洋，“我是你师父亲自请来教你本草认识以及辨别的，毕竟这一方面，你师父也是自愧不如啊。”

    商陆有些懵，药草师父？

    “别愣着了，快收拾收拾，我带你出去走走。”

    “收拾？”商陆更有些迷惑了，收拾什么？

    “你怎么这么着急。”正在商陆张口想要问问这人收拾什么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还是说，我这里有毒蛇虎狼追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要是有毒蛇老虎追我倒也还好，毕竟都是珍贵的药材。”

    “师父。”看见许灵修，商陆跑到了许灵修身边。

    “商陆，我给你介绍下，”许灵修伸出手指着吴浩荡道，“你叫他吴师叔就好，他在本草鉴别上的高度是别人难以企及的，所以让他来教你一段时间。”

    这样啊，商陆在心里想到，然后将目光投给了吴浩荡，只是他家师父第一次给他介绍人，居然是这么独树一帜的一个人……和自己儒雅整洁的师父天壤之别啊。

    “吴师叔。”商陆开口喊到。

    “嗯。”吴浩荡撇过头去。

    “行了。”许灵修手搭在商陆肩上，“去收拾三两件换洗的衣服，我带你去杭州逛逛。”

    “出杭州？”商陆面上全是喜意，他在这里待了四年了还从来没有出过杭州呢。

    “别傻愣在那儿，快去收拾吧。”

    “好，师父。”

    商陆心里欢喜，赶忙离开了这里，去收拾东西去了。

    吴浩荡抱着手，绕着许灵修转了两转，“啧，不过是收个徒弟罢了，怎么变化这么大？”

    “我说。”许灵修轻皱了皱眉头，“你要不要去洗个澡？这辫子也该梳理梳理了吧？还有这衣服……这一股酒气……”

    吴浩荡抬起胳膊，将鼻子放过去嗅了嗅，然后一脸嫌弃的挪开，“我说，以前我也这个样子，怎么没有见你嫌弃一下？”

    “为人师表。”许灵修直直走过去翻着药材，一点眼光也不想给吴浩荡，“为人师表，应该注意形象才是。”

    “哟，”吴浩荡凑到许灵修身旁，“收个徒弟而已，感觉你怎么把下半生的注压上去了？”

    许灵修起身，正眼看着吴浩荡，眼中似渡过千山万水般。只听见他一字一字的说：“可不是压了下半生的注？你答应教他，不也是这个原因吗？”

    吴浩荡愕然，惊讶许灵修是真的下了功夫去教这个徒弟，赶忙说道，“我和你可不一样。”他现在不敢看他这个多年好友的发出的灼灼的目光，也不知道他这个好友知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睛是有多亮？“我现在倒是好奇，你这个徒弟究竟是有什么本事使你愿意将注下到他身上？”

    “他没什么长处。只是……”许灵修闭了闭眼，然后看着他刚刚翻了几翻的药材道，“只是他在我最需要下注的时候跑出来的一个最适合的人。”

    “既然我已经找到了目前为止最适合的人，那么我为什么不用尽心力培养他？”

    许灵修和吴浩荡二人没有注意，一个脸上刚刚写满欢喜二字的孩子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扶着门眶，脸上欢喜慢慢消失了的模样。

    “下注？最适合？”商陆现在还记得，许灵修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就像文章里面写的那般，积石如玉，如松若翠……那么好的一个师父，原来是……少年眼里带着失落，慢慢坐了下去。耳边还能传来那个儒雅的中年人的声音，与自己父亲一般的类似的声音，“而且，他外公是我师兄，我那师兄你还记得吗？”

    少年抬头，看着已到日中的太阳。明明是春天的太阳，为什么他觉得比冬天的冰雪还要寒冷三分？

    往常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原来师父他是为了他的那个所谓的注才收自己为徒的吗？只是……即便如此，师父他待自己也太好了些啊。商陆疑惑的目光放在院子里，四年下来，师父他明明是和父亲一样的人啊，怎么会……怎么会……

    “欸？你小子呆在这里做什么？”吴浩荡一回头，就看见商陆坐在门框里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你小子可别直视太阳，小心以后眼睛用不了了。”

    “是，吴师叔。”吴浩荡看了看商陆一眼，然后又略带忧心的看了许灵修一眼。这个小子该不会把他们的话全都听了一遍吧？只是……许灵修这个小子该不会把他们的话全部都听了见了吧？

    吴浩荡不放心的看了看商陆一眼，发现商陆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这小子应该是不知道吧？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他师父是将所有的注都压在他身上了，希望他能够对得起他师父的苦心栽培。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初春天气，地上寒，你是想感冒吗？”许灵修回头，正好看到商陆坐在门坎上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头，出口的话虽然冷淡，但依旧能听见里面带着的不易察觉的担忧，“东西收拾好了吗？”

    商陆自地上站起，扶着门框看着站在阳光下依旧温润儒雅的许灵修一眼。他展颜一笑，“师父，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行，快去收拾吧。”商陆脸上绽放着笑脸，对许灵修点点头，然后跑进了房间。

    在进房间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腿软跪了下去，眼角已经开始泛着红意。

    吴浩荡和许灵修只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咚”的响声，许灵修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转过身去翻着自己晾晒的草药。吴浩荡看见许灵修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耸了耸肩，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之后嫌弃的摇摇头，然后便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们师徒二人的事就让他们师徒二人自己解决吧。

    他可不插手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个小子是怎么想的。

    莫非……吴浩荡踏入门坎的脚步顿了顿，他这个朋友老是喜欢算计人，莫非刚刚那些都是许灵修估计说出来的？正好可以计算到他的小徒弟能够听见？

    想到此，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阳光之下的许灵修，四十将近五十的年纪，腰杆子依旧直直的挺着，面目儒雅。若非知道他是一个大夫有自己医馆，不然还真觉得他是哪个书香家里出来的人。想到他的算计人的本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这算计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他倒真不适合做一个大夫，到适合做一个书生。

    想到如今的朝堂局势和自己追求的东西……他觉得，这个人去和外国那些绿眼睛白皮肤黄头发的人去干嘴炮，咱们大清这些年来的耻辱条约将会是完全不存在的了，反倒他们是只剩一条裤衩子就回去了。只是……他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啊，不是一个书生。

    不过幸好他不是书生，不然凭他这脾气……估计皇帝就得气死好几个，哪个大臣愿意和他结交？，哪个皇帝愿意把大权交给他啊？。

    他将放在许灵修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往屋子里迈入。也罢也罢……他们师徒二人的事情……自己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