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许灵修和吴浩荡带着商陆出行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认认草药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带着商陆出去认识不同地方人的不同地方病。
许灵修擅诊脉,可论起对各地风俗习惯以及各地的地方病,还是吴浩荡这么一位经常四处奔波不安于待在一家药馆的人了解的多。故此,这也是许灵修让吴浩荡来教商陆的真正目的。
对于吴浩荡,许灵修远远回头,看了眼一直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吴浩荡与商陆二人。吴浩荡此刻正在拿起一撮狗尾草逗弄着背着行李满头大汗面目通红的商陆,商陆将辫子盘在脖子上,两只手都被满满当当的东西占着。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喜欢都弄他的吴师叔,他只能别过头去远离这个狗尾草。
吴师叔太坏了。
许灵修看见这一幕扬唇一笑,然后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大树道,“再走几步,前面就是树荫了,我们休息下。”
说完,他率先走了前去。
吴浩荡听到此,扔了自己手上的狗尾草,迅速往前窜去。商陆在后面面目惊愕的看着窜的飞快吴师叔,刚刚他不是还说自己一把筋骨活动不了然后把东西都丢到自己身上了吗?商陆看着自己左右手拿着的吴浩荡的行李,擦了把汗,认命的往上抗去。
等到商陆到树荫下的时候,吴浩荡已经躺在树上睡着了。鼾声如雷,商陆放下东西仰头看着吴浩荡的身影,心下叹息。
“师父,这里是哪里啊?”三人现在正处在半山腰,而这棵树则是这条路上最大的一棵树。许灵修此刻负着手,看着山下的风景。商陆坐下休息了会儿,然后站起走到了许灵修的身旁。
“你看见那里了吗?”许灵修伸出手,指着远处烟雾缭绕的山头。
商陆顺着许灵修的手看了过去,入眼的是俊秀的山,山上烟雾缭绕,恍若人间仙境。商陆惊叹,十岁以前他被关在屋子里苦读诗书,十岁到现在他一直跟着许灵修呆在那家药馆里。这是他人生中头一次看到如此俊秀的山,难怪古人都喜欢沉迷于名川大山之中。
我见青山多妩媚,原来如此。
许灵修看了商陆一眼,就知道他没有看自己所指的地方。
当下也不恼,负着手看了眼烟雾缭绕的地方,边走回了树荫下闭目休息。留着商陆一个人在那里感慨。
半晌,商陆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向自己身后,一棵俊秀的树上躺着一个人影,在树的下方,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在那里闭目休息。这副画面,非常安详。
商陆闭了闭眼,又将头转了过去。
远处山头云雾缭绕,在那其中,有一处小小的庙宇。一点点的砖红色在遍是翠色的山中更显突兀,却又非常和谐,仿佛它本该生在那里一般。
“师父,我们是要到那处庙宇去吗?”商陆走到许灵修身旁,坐了下来,歪着头问许灵修道。
许灵修闭着的眼并没有张开,“今天那里有个病人,我们先去这栋庙宇再去其他地方。正好,这栋庙宇里有不少东西,正好带你见识见识。”
“嗯。”商陆远远看了被掩在一片翠色和烟雾之中的庙宇一眼,眼中流露出了向往。
许灵修展颜,即便这个孩子平时表现有多么镇定多么成熟,始终还是一个孩子啊,有着大多数孩子们对陌生的向往。
许灵修往后躺去,靠在了树身上,“先睡一觉吧,你吴师叔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了。”
商陆听从许灵修的话闭上了眼睛,然后躺在了树下的石头上。太阳透过树叶照在商陆身上形成了光斑,清风拂过,非常舒服。
当三人乘着夜色赶到庙宇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
几人敲开庙宇的门,出门来迎接的是一个老和尚,说明来意,老和尚将烛火拿高了些正好看到了许灵修的一张脸,“原来是许施主,快进,快些进来。”
商陆站在许灵修身后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老和尚,这个老和尚他是见过的。经常将自己采到的药买给药馆,前几日才来了药馆一趟。原来,他住在这里啊。
在许灵修进去后,吴浩荡和商陆依次进入了庙宇。
庙宇里面黑暗不已,唯有空气中的淡淡檀香和老和尚手上拿着的一台烛火。
“你们可别见怪,现在啊就和尚我一人住在这里。”老和尚见到商陆面上有些许害怕的意思,于是开口道。说完,他乐呵呵道,“而且这里香火稀少,所以啊烛光不足,委屈你们今晚了。”
“来,三位施主,这边请。”
“不了,大师。”许灵修身上自带一股令人舒适的气息,他对老和尚道,“你还是先带我去看看病人吧,早些看大夫总归是好的。”
老和尚点头,“他一直在昏迷着,本想着等明天天色好的时候再让你给他瞧瞧的。”随即老和尚拿着烛火转了一个方向,“既然如此,许大夫跟我来吧。”
老和尚在前面带路,许灵修,吴浩荡和商陆三人在后面紧随。
商陆看了看四周,一切在夜色里仅仅有个模糊的影子。一股风刮过,商陆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不是他害怕,真的是这个地方有些令人恐惧。
“来了,在这里。”老和尚推开门,用手上的烛火点燃了屋子里本来就有的蜡烛,灯光晕黄,旁边的床上睡着一个人影。老和尚指着这个人影道,“许大夫,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是我上山挖药的时候捡回来的,一直昏迷着。我身子骨不成,带着他到这个破庙里已经要了我的命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再带着他下山去找大夫了。只能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然后下山去将许大夫您请来了。”
老和尚将自己手上的烛火放在了床沿上,“真是麻烦许大夫跑这一趟了。”
“哪里。”许灵修走上前替这个昏迷的人把着脉,“救命之事,医者本能。大师无需多言。”
“怎么样?”许久之后,老和尚问道。
“无碍。”许灵修放下了患者的手腕,“只是骨折加上气虚,昏迷时间长了些罢了。”
“大师,这寺院之中可有竹子?”
“竹子?”老和尚道,“寺门左边便有处翠竹。”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大师帮我砍几节了。吴兄,大师行动不便,这事就麻烦你了。”许灵修正说着,便将视线放在了吴浩荡身上。
吴浩然没有反驳,跟在老和尚的身后便离开这个房间。
“小陆。”
听到许灵修突然唤自己,商陆猛的提回了神,“你现在跟我说说,你昨晚……救的那个病人,是什么脉象?”
“脉弦而有力。”
“那你可有辩证出来,他为何病?”
“口舌歪斜,眩晕。舌苔薄黄,加上脉弦有力。以及一桌子的厚腻之物和厚烈的酒气,可以辩证出他是由于饮食不节引起的肝阳上亢的中风之症。”商陆虽是疑惑为什么此刻许灵修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上来,昨晚是他第一次救治病人,病人的弦而有力的脉搏此刻仿佛还在自己指尖跃动一般,昨晚诊治病人的一幕幕都深刻的印在自己脑子里,想忘忘不掉。
“很好。”许灵修展颜,“那你昨天是什么感觉?”
“感觉……”商陆挠了挠自己头上剃了头发的那光溜溜的一处,“一开始是忐忑,然后是自信,紧接着就是害怕了。”
“你岂止是害怕啊。”许灵修笑道,“你都吓昏过去了。”
商陆又挠了挠自己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许灵修话锋一转,空气突然凝滞了起来,“你还记得昨晚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昨晚?”商陆想起了自己醒来后,许灵修问他错在了何处。
“你错在,不相信自己。”
“记得。”许灵修面目凝重,商陆也不自主的站的更直了些。
“好,记住我昨晚跟你说的话。”许灵修将患者的被子掀开,“他腿部骨折,一会儿等你吴师叔和大师取完竹子回来后,就由你帮他接骨了。”
“我?”商陆指着自己,大吃一惊。
“师父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
“怎么不能?”许灵修面不怒而威,“这些知识我都是教过你的,只是今日让你亲自实践罢了。若不实践,你一辈子也无法做个大夫。”
“可是,我……””商陆摇着手,感觉自己师父简直是疯了。他怎么能……他怎么会……
“让你试你就试,男子汉别婆婆妈妈的。”许灵修背过身去,“别忘了,昨晚我跟你说的话。我说你行,你就行。”
“你错在,不相信自己。”
这句话又浮在了商陆脑海里,他不相信自己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一切都仿佛是做梦般。
昨日他还依偎在师父的身旁学习他的医术,今个儿他就在师父的安排下第一次替病人接骨了?只是他真的如同师父所说的那样,可以做到吗?万一……若是万一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