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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容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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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意思,  拉蒙先生,  您看起来像一晚没睡。”戴拉莱涅恩十指指尖相对,背靠会客厅柔软的沙发靠背。他翘起腿,  动作自在而坦然。

    “普通的失眠而已,顺道出去走了走。”奥利弗在他对面坐下,语调平稳。“……好久不见,  ‘索恩先生’。看来您已经完成了对那幢木屋的研究。”

    “也不尽然。您瞧,  您和您的同伴都不怎么喜欢我,我可不是特地来做客的。”

    深渊贤者眯起这具肉身暗绿色的眼睛,望向对面的奥利弗。

    奥利弗·拉蒙的气势变了不少。

    行走世间千年之久,  戴拉莱涅恩见过数不清的天才一生碌碌无为,  归于尘土,甚至从未发现自己的才能。拉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成长期——如果运气不错,  拉蒙先生又肯抛弃那份只会拖后腿的天真。就算无法加入顶级强者的队伍,他也有机会成为佣兵公会说得上名字的有名战士。

    如果运气不好,  他将迅速死于自己毫无意义的仁慈。

    他在加兰初见拉蒙时,  只当这是个傻头傻脑的天真年轻人。倒不如说,  他和尼莫·莱特看上去半斤两,  两个人满脸都是“会死在黑章前三个任务”的预兆。

    虽然扪心自问,奥利弗·拉蒙的确算得上他见过天赋顶尖的人类之一。但“天赋”鲜少成为决定性因素。

    风滚草的团长脸上带有人类缺少睡眠所特有的倦意,  力量却没有因此减弱半点,  看起来也清醒至极。那股年轻人特有的青涩感彻底消失,  原先的温和感还在,那柔和气质之下不再是天真,而是深不可测的暗流。

    以及令人脊背发寒的压迫感。

    深渊贤者原本是这样想的。

    真有意思,戴拉莱涅恩忍不住涌上面容的笑意。拉蒙不仅还活着,甚至在一步步变成某种他难以估量的生物——

    血肉熔炉的试验,终归还是成功了吗?

    戴拉莱涅恩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得愈发意味深长:“老规矩,我是来交换情报的。我们也算做了几次生意,您是位相当不错的交易伙伴。”

    有那么一瞬间,戴拉莱涅恩几乎以为面前的是他的同类。

    不,还要更强一点。虽说自己忘却了凋零城堡那边获得的记忆,可通过地平线的反馈,深渊贤者还是能够推断一二。奥利弗·拉蒙毁去了凋零城堡,凭借的可能不是简单的力量觉醒……

    “别挤啦!”安使劲比着口型,龇牙咧嘴。“杰西·狄伦。我不管你是谮尼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行行好,恢复人形不会要你的命。”

    “如果您愿意和衣不蔽体的我共处一室的话,女王大人。”杰西喷了口气,在狭小空间里艰难地别过头。“我说过,隔壁就够了,是您非要在这里偷听。”

    “真巧,我也打算去拜访您。”奥利弗喝了口茶水,眼角余光瞥向会客厅拐角处的小门。“不如您先说。”

    小门另一边。

    白色野兽不怀好意地把艾德里安往墙角挤了挤,奈何骑士长纹丝不动。

    “嘘,嘘——”安显然没有欣赏半裸神明的兴趣,她伸出食指,在嘴唇上比了比。

    “隔音法阵是极限了。”艾德里安镇定地站着,尽管整个人都要被白色的长毛淹没。“毕竟这是皇家城堡鲜少允许的法阵之一。就算杰西能无视这些禁忌,也无法彻底遮掩法术的波动。”

    “那是因为我在恢复期。”杰西听上去不太高兴,“要不是……算啦。”

    “同样,我也体验了一把神自身的压迫感。有趣的是,在我另一个身体在深渊入口附近活动时,感受到了一模一样的威慑。那种直击灵魂的感觉,我绝不会认错——算了算时间和地点,当时侦察队的分队正巧在那附近活动。”

    奥利弗沉默不语。

    “……我看到了神的真容,当然,是在那位守门人的记忆里。”

    戴拉莱涅恩的声音从门缝传来。

    “我不认为一支刚从深渊深处侥幸逃脱、伤痕累累的队伍,会有心思选择那个时间点去窥视神明。所以我倾向于别的解释——他们做了什么事,而引得被称为‘神’的生物发怒了。”

    尚不清楚详情的艾德里安挑起眉毛,望向杰西。后者把巨大的头颅顶在墙角,拒绝与他对视。安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闷闷不乐的灰鹦鹉放在自己相对宽松的左肩上。

    “所以,我调查了下这次侦察队相关的事情。杰西·狄伦和艾德里安·克洛斯正巧在那分队里,也是为数不多神志清醒活下来的人。”

    “您想说什么?”

    “是的。”他干脆地承认。

    “看来您有绝佳的筹码。”戴拉莱涅恩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湿润。“好极了,好极了——您想要知道些什么?凡是我能够付出的,什么都可以。”

    “我想知道详情。”戴拉莱涅恩语调越发热切。“啊,您好像不怎么意外……也是,毕竟血肉熔炉成功的话,您应该有资格观察到‘那个东西’才对。看来您已经见过它了,并且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

    奥利弗面不改色,论资历及眼力,他自认比不过深渊贤者。眼下他可不想花时间去和戴拉莱涅恩做无用的周旋。

    那黑木箱足足能装下两个成人,上面雕刻着无数华丽的符咒,乍一看几乎可以被称为艺术品。木箱被打开,一颗硕大的异形颅骨露了出来。

    复数个眼眶空空荡荡,牙齿长而锐利。就算只余下淡淡的魔法波动,那股凛冽的肃杀之气还是让人忍不住退后。

    奥利弗扯扯嘴角,他站起身,他走到靠窗户的墙边,打开如同房间内装饰之一的黑木箱。

    戴拉莱涅恩险些没坐稳。刻在骨子里的畏惧让他的两脚发软,而理智强迫他维持住了相对体面的坐姿。

    “尤里瑟斯的头骨。”戴拉莱涅恩有点不稳地站起,苍白的面颊上涌起血色。“如果欧罗……抱歉,失态了。让我看看。”

    深渊贤者走到黑木箱旁边,用惊叹的目光打量着木箱残缺的头骨。阳光透过窗户,顺着苍白的骨骼淌入阴影。

    奥利弗伸出右手,轻轻抚了抚那洁白的颅骨。随即他收回手,在空简单地比划了几下。

    “我暂时压住了残余的魔法波动。”奥利弗转过身,望向面色有点苍白的深渊贤者。“您可以凑近点看了。”

    “……不过作为弗林特·洛佩兹的独生子,您知道点秘闻也不奇怪。”

    “这东西曾经能连通地底与深渊,我很确定。现在它没剩多少力量了,我想要修复它的回路——您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深渊魔法的运作方式。”奥利弗没有和恶魔讨论自己身世的意思,直接提出了要求。

    “您比我想象的有趣得多。”

    戴拉莱涅恩看起来很想碰碰它,有些犹豫地伸出手,而后收回。

    然后深渊贤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或许可以恢复它的能力,不过就像我说的,它的状况太差。就算我将法术回路修复,回路也坚持不了多久——短则几天,多则一个月,它会再次失效。既然要做生意,我必须提前告诉您可能的风险。”

    不,自己的恋人其实更加熟悉。他在心里苦涩地补充了一句。

    “唔,它被人类教廷处理过,又残缺了不少。这倒的确是个难题。”戴拉莱涅恩的目光黏在那头骨上。他迫不及待地抬起手,在空气画出一串串怪异的黑色法阵。

    “是‘他’。”奥利弗小声说道,叹了口气,又提高了声音。“我明白,请您修复回路吧。”

    “我拒绝。”戴拉莱涅恩摇摇头。

    “……”

    恶魔将十指插入微长的红发,将它们向耳后拢了拢:“另外,回路恢复后,它会直接连通到魔王的意识。如果您想要借此试探本代魔王的能力状况,连接它的意识不会有半点帮助。”

    戴拉莱涅恩陡然将脸伸近,暗绿色的眸子如同浑浊的河水。

    “是的,我的确愿意为关于神的知识付出一切。不过修复魔王的回路风险极高,或许我能争取一个更好的价格。我是这世上唯一能修复它的人,拉蒙先生。我十分确定。”

    奥利弗拧起眉头。

    “……您瞒了我什么。我不做太过爽快、信息又模糊至极的生意。我得知道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更全面的情报会帮助我更好地修复它。”

    “我需要考虑一会儿。”

    “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戴拉莱涅恩笑得愈发灿烂。

    “……顺便我非常清楚,如今的您也是相当于摇篮时期的’神’。就算没了记忆,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如果您想把这个作为交易筹码,我得说,我会非常失望的。”

    奥利弗沉吟片刻。

    “告诉您真相也可以,但我们必须率先定下契约。我必须确定您不会在得知真相之后,对我们的计划作出阻碍。”十几分钟后,奥利弗终于再次抬起头。

    “容我再次拒绝。”

    奥利弗低下头,用指腹摩挲被秋日阳光晒得有点发暖的魔王颅骨,如同抚摸恋人的肌肤。

    他悲伤而温柔地望着它,久久不语。

    奥利弗露出个礼貌的疑问表情。

    “您是还未成长、拥有无限可能的‘神’,而我只是一只普通的上级恶魔。就算现在我们的力量勉强称得上相近,只要您愿意,您大可以把我远远甩在身后。从根本上,我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生命,这样的契约并不稳固——只要您想,您完全可以单方面毁约。”

    戴拉莱涅恩用指节摩挲着下唇,笑得像个油滑的猎人。

    “噢,别误会。我可不是想与您为敌,拉蒙先生。原因很简单——我们之间的契约很可能不会作数。”

    奥利弗怔了怔,随即闭上眼睛,努力思索自己的下一步棋。

    “我可以。”还没等他想好对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不信任您。”深渊贤者坦荡地承认。

    又是博弈。

    “嗯哼。”戴拉莱涅恩长辈似的按了按鹦鹉的头,“你要怎么保证,拉蒙先生不会将你作为弃子呢?要知道,拉蒙先生一旦违反契约,要付出代价的可是你。”

    “我不知道!”灰鹦鹉叫道,“拉蒙是个十足的蠢货,我……我可能也是个蠢货吧。反正我一开始是想杀了他的,大不了还他一条命。”

    灰鹦鹉啄碎玻璃,将自己从小门上方的装饰窗挤出来。

    “……我和你都是恶魔。”巴格尔摩鲁有点哆嗦地挺起胸脯,“我们的契约是平等的!”

    “我发誓,巴格尔摩鲁。”奥利弗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以我的未来发誓。”

    “这还差不多。”巴格尔摩鲁拔了会儿胸口的毛,看起来似乎已经开始为这一时的冲动行为后悔。“来吧,戴拉莱涅恩。”

    说罢,巴格尔摩鲁啪嗒啪嗒地跑到奥利弗面前。奥利弗弯下腰,将它捧在手里。鹦鹉尖尖的脚爪抓得他手心有点痛。

    “……话是这么说。”灰鹦鹉嘟囔道,颤抖得更厉害了。“你、你可别真的背叛我啊。”

    得知真相的戴拉莱涅恩表现的比所有人都要平静。

    “不得不说,我对您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拉蒙先生。”深渊贤者颇为感慨地说道,“您是个真正的疯子,我喜欢疯子。”

    恶魔契约的黯淡光辉填满清晨的会客厅。

    两个小时之后。

    说罢他站起身,双手支撑着盛放魔王头骨的木箱。

    “……其实您不必那样担忧,拉蒙先生。就算是我,也不希望这地表立刻陷入混乱,或者走向毁灭。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谜题,全毁了未免可惜。”

    事情已经说开,躲在小门后的几位早就钻了出来。戴拉莱涅恩的目光在那只白色的巨兽身上停留许久。

    “针对风滚草的调查,绝对是地平线最为失败的一次任务。”

    “它可以保证地表安定,又能让您和莱特先生团聚。就算莱特先生不在了,它至少也能确保世界不至于毁灭。”

    似乎猜到了对方想说的话,杰西一反常态地伏低身体,威胁性地亮出獠牙:“住口,戴拉莱涅恩。”

    “所以我可以附送您一个主意。”

    深渊贤者盯住箱子的骸骨。

    “很简单,我来修好这颅骨上的魔法回路,而拉蒙先生用这段时间变强。考虑到世界之柱的警惕心,您得控制力量的取用度。不用到击败它的程度,够用就行。”

    深渊贤者语速越来越快。

    “您没告诉他们,是吗?我还以为您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呢,神明大人。”

    奥利弗挺直脊背,后背霎时间冒出一层热汗:“……请讲。”

    “是的,正如科莱斯托罗先生的情况。意识不在本体,世界之柱无法感受到死亡带来的痛苦,自然也不会垂死挣扎。杀死本体后,您只要准备好对应的容器,盛放它的意志——和您的莱特先生共度余生;或者摧毁容器,将魔王的意识彻底抹消,您可以视情况选择。”

    说罢,他瞄了眼面前的年轻人类。

    “然后由您来召唤——无论什么办法,呼唤莱特先生也好,诱导理智的魔王也好。只要能将魔王的意志召至地表的颅骨,截断它和本体的联系。通过同伴们的配合,您可以趁机杀死世界之柱的本体……啊,您应该有印象。深渊教会的任务,寂静教堂的白色恶魔,您还记得吗?”

    奥利弗轻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杰西扭过脸,紧紧盯住奥利弗,瞳孔几乎收缩成两条看不清的细缝。

    风滚草的团长却没有回应这注视。奥利弗望向几步外的魔王头骨,陷入长久的沉默,像是在思索什么。

    “说下去。”奥利弗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样一来,是双赢的局面。接下来,您只需要保证世界之柱的尸体不至于腐朽得太快就好,哪怕您不管,我想它也能撑上万把年。您看,如果莱特先生的意识还在,你们能够就此愉快地继续生活,他也不用再为自己可能毁灭世界的事情担忧。”

    “拉蒙!”杰西露出獠牙,“你——”

    艾德里安和安沉默不语,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而灰鹦鹉呆呆坐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谢您的建议。”奥利弗长长地叹了口气,“您这边可以开始修复了。”

    “噢,您真是个聪明人。”深渊贤者拍拍手。

    “那个建议,容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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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戴拉莱涅恩,您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奥利弗微笑着补充道。他终于将目光从魔王颅骨上收回,目光闪烁,透出一丝希望。

    诶嘿嘿(???

    奥利怎么可能答应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