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村李老秀才曾在一次伶仃大醉后，给赵子龙看过面相，说这个捡来的娃只要熬过十八岁，就能化蛟为龙。

    李老秀才也曾给王德才断言，说他会娶到一个顶漂亮媳妇儿，可事实呢？这个拖拉机专职司机到现在还是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赵子龙自然不会相信那老秀才的“酒后吐真言”。

    被赵子龙死记硬背装进脑袋里的那堆古书中，就只有一本《周易》和一本《麻衣神相》到现在依然让他不明所以，不管是面相还是骨相，他知道的和懂得的都少的可怜，不过尽管如此，他也知道自己这张丢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脸没啥特别的。

    可就在今天晚上，这张大众脸却把一个小护士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杨艳，住院部三楼值班护士，二十七岁，个子不高，有点小胖，脸上无时无刻都印着两朵天然红晕，典型的陕北人面貌。

    这个刚刚和男朋友在厕所偷腥回来的护士瞪了一眼赵子龙，没好气道：“你大半夜的跑出来吓人干嘛？”

    躺枪的赵子龙看了看还有些迷糊的小护士一眼，无奈道：“我没有出去啊，只是灯管坏了，我正要出去找人修理，刚要开门，就被叶护士碰到了。”

    “大半夜不睡觉，找什么人修灯啊！”杨护士瞥了一眼这个土里土气的病号，“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赵子龙疑惑道：“什么故意的？”

    杨艳哼哼一笑，“我可警告你，追小柔的男人能从住院一部排到住院三部去，什么时候也轮不上你。”

    神智渐渐清醒的叶小柔脸一红，拉着杨艳的手说道：“杨姐，别，别这么说。”

    杨艳看着叶小柔娇滴滴傻乎乎的样子，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不知为何想到了两分钟就缴械投降、然后提起裤子就走的男朋友，心中怨念愈发浓烈起来，冷冷道：“装，你就装，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和女人吵架，只要一开始就已经输了一半，因为人们天生同情弱者，而且，对方还是掌握他赵子龙生杀大权的值班护士，赵子龙很识趣的连连赔罪，一张笑脸像菊花一样绽放，好说歹说，终于让杨艳消了气，这个欲求不满的奔三女不热不冷一番教训后，心满意足地拉着叶小柔离开，像一只斗胜的公鸡。

    是母鸡，赵子龙在心里纠正道。

    叶小柔关门时，给了赵子龙一个四分尴尬六分歉意的笑脸。

    赵子龙回报了一个像二傻子一样的憨傻笑容，然后找了把李响留下的凳子，放在床上，捣腾节能灯管去了。

    杨艳和叶小柔回到值班台，叶小柔时不时望向走廊那边，注意到这个动作的杨艳诧异道：“小柔，你干嘛呢，不会还在想那臭小子吧？”

    “没，没呢！”叶小柔狡辩道，然后登陆闺蜜的qq账号斗地主。

    杨艳摇了摇头，打开电脑，看起了落下好几集的韩剧。

    大夜班，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无聊。

    再次输光了所有欢乐豆的叶小柔放下手机，走廊里灯光不再闪烁，八间病房，只有尽头的301室的灯还亮着。叶小柔托着下巴，想起了放在病人床头的两本书，一本《高等数学》，一本《傅里叶分析》，向来视数学为洪水猛兽的叶小柔嘟了嘟嘴，喃喃道：“都住医院了还要这样努力么？”

    第二天一大早，李响领着七个工友来医院探望赵子龙。这个东北包工头杵着拐棍，身后还有三个工友身上都绑着绷带，一群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儿在医院尤为扎眼，刚走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保安头头以为是来闹事儿的，不过东瞅瞅西望望，愣是没看到“无良医生”、“还我血汗钱”之类的横幅，又没看到记者，他松了口气，不过出于谨慎，还是给每人散了支烟，然后对走在最前面的李响说道：“兄弟，有啥事儿私下处理就好了嘛，干嘛弄的大家都不好做？”

    李响莫名其妙道：“啥私下处理？我们来看望工友也没碍着你什么事儿啊。”

    “只是看望工友这么简单？”

    李响愣了愣，“你这话说的，还能掳了你们小护士不成？”

    “能掳走算你们本事，我在这做了四年保安都没弄到一个，你们要是有那能耐，我明天就跟着你们到工地上混。”说着又把刚刚散出去的烟一支支要了回来，“既然不是来闹事儿的，那就赶紧进去，别挡着道！”

    一席话把李响说的哭笑不得。

    赵子龙被按在病床上，听完几个工友七嘴八舌讲完这件事后，笑了笑：“古代有几种人难打交道，宰相房门，贵人近婢，豪族清客，到了现代，恐怕要加上保安了。”

    一个工友善意笑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话都一道一道的。”

    赵子龙愣了愣，道：“我哪是什么读书人。”

    “子龙你还想瞒多久？李哥都给我们说了，你可是个大学生！”那工友竖起了大拇指，“又读过书，又能打，那叫什么来着？”

    李响点了点头：“文武双全。”

    “对，就是文武双全。”那工友摸了摸脑袋，“我们就不一样了，大字不识一个不说，连打架都要子龙你帮忙，说出去都没脸回老家了，丢了东北爷们儿的脸。”

    “子龙是练家子的，要他帮忙其实也没什么。”吴均插嘴道，“不过子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可以不教吴哥功夫，至少也要把身份说清楚吧。”

    赵子龙无奈道：“我怕说了，李哥会不收我，一天一百五十块工资的兼职可不好找。”

    李响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我们今天不是来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说着转身向吴均使了个眼色，后者跑到门口，贼模贼样的往外望了望，然后反锁了门，回来说道：“没人！”

    李响对傻大个说道，“拿出来。”

    穿了件宽大长袖的傻大个嘿嘿一笑，小心翼翼的脱去上衣，露出在腰上绑了一圈的小瓶装的五粮液，一瓶一瓶取下来，分发到每个人手上。

    目瞪口呆的赵子龙接过一瓶五粮液，诧异道：“要是你绑着一圈炸弹，那这医院不都给你炸没了？”

    傻大个嘿嘿笑道：“在俺们村儿，就管这玩意儿叫炸弹，液体炸弹，喝着贼舒坦。”

    李响道：“本想给你凑点钱的，不过后来一想，我们不是徐一文那种商人，而且你肯定也不会要，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方式。以前是一起上班一起吃肉一起喝酒的同事，前天晚上那事儿一过，就成了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了。不怕说一句让你失望的话，那天晚上让你和老吴守在门口，其实是信不过你，以前和别的村子打架，我李响从来都不会把后背交给外人。”

    李响拧开了酒瓶盖子，其余七个工友也都拧开了瓶盖，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李响上前一步，和赵子龙碰了碰瓶子，叮的一声脆响。

    “敬你！”这个四十刚出头的东北包工头猛地灌了一口酒，浓香辛辣的五粮液从嘴里一路烧到心肝脾肺肾，热情豪爽似火，就像东北爷们儿的直爽性格。

    离赵子龙最近的傻大个伸出手，或许是怕把酒瓶子碰碎了，小心翼翼的和赵子龙手里的酒瓶挨了一下，憨傻一笑，一瓶酒一口下去就见底了。

    吴均挤上前，和赵子龙碰了一个：“子龙你什么时候教吴哥两招，吴哥再和你喝。”

    一行八个大老爷们儿挨个和赵子龙碰了酒瓶。

    正要下班回家，刚好看到这一幕的叶小柔躲在门后，嘴角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就像中学时代的班主任躲在后门，透过门玻璃逮住了一群开小差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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