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保姆

男保姆 > 卖火柴的小保姆

卖火柴的小保姆

    男明星忽然皱起眉头,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扫着男保姆。

    “但我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里?”

    这是高级酒店,连杯白开水都要粉色毛爷爷,更别说是吃饭住宿了,到这里来消费的人全都非富即贵。一个拿普通薪资的男保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空气凝结了几秒,某种悬疑片氛围渐起。

    柳吉僵住:“.…..”

    池咏佑眯着眼睛,耐心等待他的回答。柳吉不敢与之对视,一颗心瞬间提溜到嗓子眼,卡得不上不下。

    “诶,”池咏佑看出了些端倪,“说话啊。”

    柳吉心有戚戚,拧拨着手指,低低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半晌,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路过,就、就......进来借个厕所......而已。”

    看着他那难以遮掩的局促和闪闪缩缩的视线,池咏佑的脸色由青变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撒谎。”

    柳吉的心一咯噔,已经装不下去了。他用左脚踩踩右脚鞋尖,又用右脚踩踩左脚鞋尖,整个人畏畏缩缩,就是不敢回池咏佑的话。

    “哑巴吗?”池咏佑在他眼前哒地打了个响指,给他提提神。

    “不是......”柳吉怕自己暴露了,扭过身去,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转过来,看着我。”池咏佑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柳吉老老实实地转了回去,但是依然没有正视池咏佑,头埋得比肩膀还要低,模样很惹人怜。

    他不想撒谎,特别是对池先生,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永远都诚实对待池先生。

    可是要把自己的......说出来......实在难以启齿。

    池咏佑心急得要命,又不能显现出来,他强绷着一张脸,眼神严肃得令柳吉心慌,“诚实一点,柳吉。作为你的雇主,我有权知道你的个人情况。”

    这回柳吉可算抬头了,理不直气不壮地说:“但是,我们已经结束雇佣关系了。”

    池咏佑:“......”

    好家伙,一针见血。

    男明星的死穴被戳中了。

    他们确实已经不是雇佣关系了。他不过是个无关重要的前雇主。——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一时间,池咏佑竟愧疚得哑言。他挠了挠太阳穴,略尴尬地说:“......忘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欲言又止。

    明明那只是一段过去式的雇佣关系,提起来却觉得烫嘴。这氛围……偏偏搞得像因为误会而分开的前任互见那样,既别扭又粘稠。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池咏佑不经意瞥眼,注意到柳吉手上提着的帆布包拉链没完全拉上,露出了一小角布料,像是某件衣服,那颜色与这酒店员工服装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问柳吉:“你在这里工作?”

    “啊!”柳吉一惊,眼睛睁得贼大,那表情完全藏不住事,“你、你怎么知道?!”

    “都露出来了。”池咏佑指指他的小破包,无奈道。

    “啊......原来是这样。先生,你好聪明哦,我就知道骗不过你,”柳吉泄气地抱住自己的包,把衣服塞进去,拉好拉链。

    他已经在这家酒店工作了一周,刚刚下了班,经过走廊时看见有人在非礼女性,所以挺身而出,没想到会恰好遇见来这里吃饭的池咏佑。

    虽然他也是有想念池先生啦,但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还是怪倒霉的。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柳吉也知道瞒不过对方,便破罐子破摔,老实交代道,“这是我的新工作。我每天下午或者晚上会来这里打工,就在后厨洗盘子,算是临时工。”

    “你那家政公司呢?怎么会让你做这种工作?”池咏佑问。

    柳吉:“倒闭了。”

    池咏佑:“……”

    在被池咏佑辞掉后没多久,柳吉的那个名叫“八喜”的家政公司也倒闭了。无良老板带着小姨子卷款跑路,剩下包括柳吉在内的员工们,尽数如鸟雀散。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柳吉五雷轰顶,差点垮掉。

    但是......

    想想妹妹的学费......

    想想自己的伙食费......

    想想房租水电煤气费......

    垮什么垮,穷人不配垮掉......

    对柳吉来说,经济来源就等于生命源泉,断什么都不能断经济来源,所以他没有让自己垮掉,而是很快振作起来,作为打工人重新出发。

    池咏佑从没想过柳吉遭遇了这些,他以为柳吉被他辞掉之后,会顺利地找到下一任新雇主,继续过正常的生活。

    愧疚感、罪孽感顿时如潮汐般涌来,并不断加重,他的面色凝重极了:“为什么你没找新雇主?以你的能力,大可以找一份全职,根本不需要做个洗盘子的临时工。”

    “本来是找了的,但是......”柳吉脸上布满失落,吸了吸鼻子,“新雇主们后来都反悔了。一个说我学历低,没文化。另一个说我是男保姆,没有女保姆好......所以,他们都毁约了。俺...我连试用期都没过。”

    说到底,男保姆是被旧雇主辞掉后,又两任新雇主嫌弃了,再次、再再次经历被辞掉的惨事。

    还有谁能比他更惨?谁能不称他为“卖火柴的小保姆”?

    得亏柳吉心脏强大,天性如野草般坚韧乐观,才能在连续遭遇三次打击的情况下立马站起来,重燃打工魂。

    听了他的话,池咏佑出奇愤怒,“毁约?他们凭什么反悔?!学历低怎么了?你去当保姆又不是去当家教。还有搞性别歧视的,男保姆怎么不如女保姆了?!像我,就喜欢男保——”

    话语急刹车,池咏佑及时把自己的舌头咬住,闭了嘴。

    隐约听到最后那句消了音的话,柳吉愣愣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反正,那些人既然雇了你,就该好好遵守合约。我看啊,他们就是欺负你老实,钻了试用期工资低这个空子,所以用几天就把你给炒了。妈的,心真黑,也不怕遭报应。”

    池咏佑愤怒地指责那些把柳吉辞掉的人,字字句句都在为柳吉鸣不平,说完却发现,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他有什么资格去骂那些新雇主呢?他不也是将柳吉解雇了吗?他一样自私。

    柳吉见池咏佑替自己生气,反过来安慰对方,“哎呀,不过没关系啦,我会再去找新雇主的。先生你不用替我担心......而且啊,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天天都有,过得可充实了!嘿嘿。”

    他就像一个挂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的人还乐呵呵地说悬崖底下的景色真壮观。

    “你啊,我该说你什么好,这种苦中作乐的精神还真值得敬佩。”池咏佑牵强地提了提唇角。

    他忽然想起以前遇见过柳吉送外卖,问:“我好奇你到底有几份工作?”

    “就……一、一份啊,”小保姆心虚地溜了溜眼珠子,垂在身侧的手拽紧了裤子。

    他完全不会撒谎。

    池咏佑又一眼看穿,沉着脸训斥道:“学会撒谎了啊你现在,给我说实话。”

    他一凶,柳吉就怂了。不过说都说了,也不在乎全说了。

    “我想想看啊,”柳吉掰着手指一个个地数。

    池咏佑:“......”

    “一三五上午在快餐店做手抓饼,下午到网球场去做清洁。二四六早上去便利店打工,下午在酒店洗盘子。晚班和周日看情况吧,有时会去派派传单,有时会帮奶茶店送外卖。最近奶茶店生意不错,所以订单还挺火爆的。”

    他一周七天基本无休,工作安排得密密挤挤,以确保钱包每天都有进账。非常充实!(*^▽^*)

    池咏佑瞠目结舌,觉得这人简直是台机器。

    “疯了吧?!柳吉,你是铁打的吗?”他气得脑袋上的血管突突直蹦,感觉下一秒就要爆开了。

    “我不是铁打的呀,但是……”小保姆勉强地挤挤笑。

    “但是什么?”

    “但是每多打一份工,就能多一分工资啊。”柳吉心满意足地说,“虽然吧,不像在先生你家工作的时候赚那么多,但是维持生活开销,还是可以的。”

    他现在没有全职工作,都是些酬劳不高的工作,远远不及池咏佑以前开给他的时薪。而他需要钱来生活,还要供妹妹读书,所以他将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能赚一点是一点。

    用自己的双手赚钱,他很踏实。

    “你都没有休息日的吗?”池咏佑强压怒气。

    柳吉认真告诉他:“睡觉、吃饭的时间,就是最好的休息。”

    爆了爆了,血管真的要爆开了,池咏佑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额头,克制着心里想发怒的火。末了,沉沉叹气:“这样不累吗?你身体竟然撑得住?”

    柳吉嘻嘻一笑,毫不犹豫答他:“有钱就不累。”

    “财迷!”

    嘴上骂着小保姆是财迷,但池咏佑的心又酸又刺痛,像柠檬在荆棘丛里滚过一样,泛着涩与酸的汁液流出来,浸在表皮的破口之上。

    这种感觉不是单纯的同情之情,也不是像做慈善公益时的怜悯之心,只是纯粹地不想让柳吉受那些累、熬那些苦,过那些苦得像黄连一样的生活。

    心疼。

    他知道这种感觉是心疼。

    他心疼柳吉,心疼得不得了,心疼到想把人掳回家里供着仰着,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堆起来,把轻松送给这个有着一张无忧无虑的娃娃脸、却不得不为生活劳碌的小保姆。

    被说“财迷”的柳吉没否认,反而拍着胸脯,坦坦荡荡地对池咏佑说:“钱有什么不好,谁都喜欢钱,特别是我这种缺钱的。”

    见他这副样子,池咏佑一直沉凝的脸色柔和下来,“你很缺钱吗?”

    “嗯,”柳吉点点头。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池咏佑问。

    “因为开销很大。我要养活我小妹,她读艺术,这个东西我不是很懂,但是她喜欢。老师也说她有天赋,那我当然要让她读。就是......有点费钱。嗐。”

    说这些话时,柳吉眼睛里流露着忧愁,但是也夹杂着膨胀的骄傲、自豪,是最最真实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为了自己妹妹,他心甘情愿受这份苦,即便拮据点、辛苦点也没关系,只要这些苦头不落到他妹妹身上就行。

    “我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所以现在才要做些吃苦的工作嘛,我不想我小妹以后跟我一样辛苦。她能读书的话,我必须供她读。”

    这个没文化、没学识的男保姆,一直努力去做一个好哥哥。

    池咏佑心口一紧,不自觉地朝柳吉伸出手去,抬了抬,无声地悬在半空。

    他想要好好摸一摸柳吉的脸。

    于雇主与保姆之间而言,这个举动似乎太亲昵了,但池咏佑没有将手收回。

    他越过了曾经的雇佣关系,也顾不上会否暴露自己的心迹,慢慢地,将手抚上了柳吉的脸颊,轻碰着,静静停留在上面。

    手心的温度熨烫着侧脸,渐渐升温,皮肤触感轻柔,这是一个极力拉近又极力克制的距离。

    柳吉诧异地看着对方。

    这么安静,池咏佑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让这番情不自禁显得不那么突兀。

    那,说些什么呢?

    说——

    你缺钱?我给。

    你工作辛苦?我养。

    你想要什么?我全都可以给。

    只要你把你自己给我就好。

    但他也知道,不能说这些。

    因为对于认真生活的人来说,这样的话,只会是种**裸的侮辱。

    所以,池咏佑只抚着柳吉的脸,对他说出那三个字——

    “辛苦了。”

    男明星:我还想说那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