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鱼鱼觉得小助理状态不对。
自从那天一番恳谈，阿汝答应不再和“奢昂西服主人”约会，也勉强算是答应了不会再钓“超有钱有势”的凯子之后，不管做什么事，阿汝都是蔫蔫儿的，各种心不在焉，不知道魂歇何处。
这让张鱼鱼一边觉得阿汝真是彻底被坏男人带歪了，一边又觉得阿汝真的好乖好听我的话哦。
这么下去当然不行。
张鱼鱼和万年不联系的表姐妹们打了电话，把自己的表兄弟们的近况了解了一番。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你看看，哪个顺眼？”
张鱼鱼从电子工作台推送了一沓图片给女示，和她一起挑拣照片上的年轻男人。
“这些都是我的表兄弟，舅舅和阿姨的儿子。你喜欢……哦，这个不行，离婚带崽，不适合你，怎么混进来了……这几个呢，都是未婚单身，你看上哪个，我给你约出来。都上过大学，这个是社会学博士哦，而且都有信托基金……”张鱼鱼一边扒拉一边介绍。
女示手里还抠着没看完的漫画书，斜倚在办公室门口摇头：“暂时不想谈恋爱。”
“阿汝，”
张鱼鱼一句话没说完，女示打断了她的絮叨：“老板，你不觉得自己操心太多了吗？”
张鱼鱼一愣。
自从和女示认识以来，不管她怎么规劝告诫，女示始终都是乖乖地回答“好的”。不知不觉中，张鱼鱼已经习惯了把女示当作自己的“小女儿”来管理。
直到现在，女示第一次表示了不满，她才意识到自己过线了。
如果说告诫小助理不要和有权有势的男人交往，是她积年办案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今天这样直接安排家里的表兄弟和小助理“认识”，已经超出了正常社交该有的界限。
“哦，抱歉。”张鱼鱼没有恼羞成怒，她马上反省了自己的行为，“对不起，阿汝。我绝对没有插手你私生活的意思。只是这些天你看上去不太愉快，我以为你的社交圈子不太方便择偶……是我太自作主张。以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非常非常对不起。”
她关闭电子工作台，起身走到女示跟前，诚恳地询问：“我们没有问题，对吗？你不生气？”
女示也没有生气，伸手和她抱抱：“不生气。要热咖啡吗？”
相亲事件以女示送给张鱼鱼一杯热咖啡结束。
张鱼鱼继续工作，无所事事地女示则躺在休息室沙发上。
她看了两页漫画书，心思又串到了粟锦的身上。这些天，女示总是不自觉地想起粟锦，她不知道粟锦为什么敢夸口——能让她成孕。
粟锦的态度很明确。
你要享受男色，那就随便找安德烈王子等等凡人。但是，你要生孩子，只能找我。
不过是一支嘉禾。
植物成精。
说穿了，和女示以前睡过的各种男精没什么区别。
“别的男精都不能让我成孕，你就可以？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莫非……”
“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倚仗？”
女示开始回想她和粟锦的那一夜。
尽兴，是真的很尽兴。
但，粟锦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之处。女示的“身体”对他根本“不屑一顾”。
——这种“不屑一顾”并非女示主观选择，是阴阳假合而成的神躯自动选择。也就是说，是女示的“阴质”碾压了粟锦的“阳质”。单方面的强悍导致另一方毫无还手之力，无法达成阴阳调和的平衡，那就绝不可能受孕。
“他这么夸口，难道是……母曾经教给他一些很特别的手段？”
想到这里，女示有些后悔。
为了保护粟锦，她直接抹去了粟锦的前世记忆。现在粟锦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烦！”
女示把漫画书仰在脸上，躺在沙发上抻懒腰，越抻越觉得心烦。
自欺欺人的虚无目标被粟锦戳破了，女示的日子就过得非常漫无目的。既然找任何男人都生不了孩子，那么，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增长自己的力量，给自己对抗天父增加筹码？
——没有。
神和仙人不同。
神的力量是天生的。
天父纯阳，地母纯阴，诞生的女示就是天地间唯一的女神。
她的力量从诞生的一瞬间就注定了，来自于天父地母，来自于自然阴阳。不可能有增减，也不可能有生灭。这也是天父始终杀不死她、也根本无法改变她的原因。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天父地母一样，都是自然中永恒不灭的存在。
女示寄望于生育，获得与天父对抗的力量，但，实际上，她根本不可能有下一代。
唯一增长力量的途径被粟锦一句话“掐灭”——或者说，是粟锦戳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幻觉。
活、着、毫、无、意、义。
在沙发上躺了半下午，女示突然翻身起来，敲开了张鱼鱼的办公室大门：“老板，我今天可以早一点下班吗？”
张鱼鱼很想关心她要去干嘛，想了想还是闭嘴：“可以。注意安全，带上现金。”
她马上拿出包包，给女示掏了一沓现金，塞进女示的钱包里。
女示根本无心和她解释其他，温顺地接了现金之后，直接开走了张鱼鱼带自动驾驶系统的小跑车，她直接从下河区绕路上了环城高速，下一个路口直接就是三十公里之外。
离开高速公路时，天已经黑透了。
女示沿着乡村公路往外开，进入了森林覆盖区。
她把车停在了路边，脱掉鞋子，赤脚进了森林，一步步走到边缘深处。这地方荒无人烟，野跑也不会选择如此崎岖深入的地界。耳听八方之后，女示利索地给自己刨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她大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湿润冰冷的泥土中，半个脑袋露在外边，看着天边稀疏的星星。
直到此时，女示才感觉到了安全和平静。
母亲。
我怎么才能让您从沉睡中醒来……
※
张鱼鱼特别忧虑。
阿汝已经夜不归宿大半个月了。
每天下午四点就下班，失踪一晚上，早上九点准时到办公室。
没有人知道阿汝晚上去了哪里，小跑车的自动驾驶系统显示，阿汝每天驱车三十公里，去了森林公园的边缘——那地方连个汽车旅店都没有，系统也没显示阿汝住在车上，她每天晚上跑去荒郊野外露营吗？那还能十九、二十天，天天都去森林边缘露营？
这小东西肯定是在自动驾驶系统上做了手脚，悄悄跑到其他地方过夜了！
张鱼鱼满怀忧虑又不敢多嘴询问，甚至都不敢在小助理跟前露出任何担忧的表情，只怕小助理受了刺激继续逆反。
直到有一天，安妮跑来找女示玩耍，惊讶地问：“阿汝，你怎么天天穿这一身！你没有衣服穿了吗？你很喜欢这套衣服吗？天天穿不会穿坏吗？”
张鱼鱼偷偷观察两个小姑娘的对话。
已经二十三天穿同一套衣服的阿汝面不改色：“关你什么事。”
安妮小狗腿地抱住阿汝：“我想和阿汝一起吃饭逛街买衣服。”
阿汝硬邦邦地回绝：“我不想。”
“有一家新开的北沃餐厅真的很好吃的，他们有泥土烤房烤一种面饼，叫馕，听说是北沃的特产，阿汝你不是沃星移民吗？我们去吃你的家乡风味啊。”安妮极力推荐。
“我是南沃移民。我们的主食是炒饭，不是馕。”阿汝再次拒绝。
“那你想吃南沃餐厅吗？我都可以！”安妮继续狗腿。
就在此时，一个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年轻男子走出电梯间，手里还提着看上去就很高端的便携工作台，四处张望一番，走到张鱼鱼的门口打招呼：“您好，我是下河区ai工程师工会派遣的三级执行工程师，您这里是……投诉s377911040079号的当事人张鱼鱼女士吗？”
张鱼鱼连忙整容接待：“对，您好。请坐。”
“哦，是这样的。先前您曾经在线上申请了一次ai保安机器人的实地鉴定，根据反馈，您是对实地鉴定的结果提出了异议。根据本工会的内部审查和复核，工会认定，编号005623号鉴定书的结果是公正真实有效的，您的投诉将不予受理。”这位工程师彬彬有礼地宣布。
张鱼鱼也不和他打嘴炮，直接问：“嗯，既然如此，请给我一份正式的书面回复。”
她微微一笑：“上庭要用。”
“工会能给您的只有编号005623号鉴定书。”工程师也保持微笑。
“那您跑来浪费我的时间是觉得这里咖啡很好喝吗？”张鱼鱼问。
工程师居然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含蓄羞涩的微笑：“其实，此行除了代表工会给您带来这个毫不要脸的回复的之外，我个人也想给您一些建议——智创ai集团和西海所有ai工程师工会都是深度合作单位，集团内部的工程师也都出身ai工程师工会，整个行业都是近亲繁殖。您向ai工程师工会申请鉴定书，不可能得到您想要的结果。”
张鱼鱼点点头，问道：“那么，您的建议是？”
“向经销商申请更换新设备，要十年或是二十年联保，或是几次免费保养。这是比较合适的赔偿方案。如果您非要搞个大的，可以向国际ai工程师工会申请鉴定，不过，就算您拿到了国际ai工程师工会的鉴定书，也未必能拿到天价赔偿，就算拿到了天价赔偿——说真的，智创ai集团垄断了西海所有ai机器人的制作与经销，一旦被他们列入黑名单。”
工程师说着很遗憾地耸了耸肩：“您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拥有ai机器人了。”
这番话在常人听起来，很可能会和要挟恐吓等挂钩。
但是，张鱼鱼很明白其中的道道，工程师并未危言耸听，他的每一句话都很真实。所以，这位工程师在给出建议之后，很直接地提出了要求：“我可以来一杯秘书小姐亲手冲泡的黑咖啡吗？”
不等张鱼鱼拒绝，女示已经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桌上。
“约个时间。”
英俊的工程师受宠若惊：“您几点下班？”
“我现在就可以下班。”女示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走吧。”
张鱼鱼觉得有什么她不知悉的事情发生了：“阿汝？这个……”
女示指了工程师一眼，说：“长相英俊，体格健壮，没钱没势。”她想了想，“还是今天不可以早退？要五点才能下班？”
张鱼鱼被她噎了个哑口无言：“那倒也不是。可是，你……算了，你去吧。”
工程师风度翩翩地等在门口，女示去休息室拿了自己的包，在安妮兴奋鼓励地悄悄鼓掌中，挽住了工程师的胳膊，真就像是男女朋友约会一般，跟着工程师下楼到停车场。
直到她坐上了副驾驶位，工程师刚想询问她喜欢吃什么菜，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
“带我去见琼.道森女士。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女示冷冰冰地说。
唬得工程师一边倒车出库，一边悄默默地电话请示上级。
得到磐女士的指示之后，工程师灰溜溜地收敛住锋芒，从“刚约到漂亮女友的得意小伙儿”自动化身“女神的司机”，一路上，呼吸收敛，目不斜视，直到把车安全稳定地开到指定地点。
“您好，女士。已到达目的地。”工程师礼貌地打招呼。
目的地已经有高级侍应稳步上前，恭敬地拉开车门，请女示下车：“女士，请。”
出乎女示意外的是，道森女士选择在一间高级酒店与她会面。从特殊通道走了私密电梯，直达五十六层会议室，打扮成酒店工作人员的特工打开了一扇小门，里边是一间小办公室。
道森女士显然也才刚进来不久，见面冲女示微微一笑：“谢工程师，您好。又见面了。”
女示直接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说：“从法院附近的小公园开始，不过二十五天，你安排了五个长相风格审美趋同的、年纪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男人与我偶遇……你是真的想安排美人计勾引我，还是想用这种骚扰方式逼我来找你？”
道森女士始终满脸微笑，竭尽全力向女示展露善意：“上次在警局会面，安全局赵媛少校殉职，另有三人受伤。我认为您是一位很温柔的能力者。就像我，如果对您没有恶意……”
她将手指向自己，做了个展示。
无病无灾，健康活泼。
赵媛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对女示生出了毫无来由的怨恨。她恨不得女示去死，为此不惜罗织罪名、动用公权力，把女示关进了看守所，并且要求控方把女示送进监狱。
其余三个受伤的人包括了警察和安全局的特工。这三人对女示也没有主观上的怨恨，但是，他们成了赵媛的从犯，对女示实施了事实上的侮辱与伤害。所以，他们虽然没有送命，也纷纷受伤入院。
除此之外，没有人为此受害。
这证明道森对女示所说的那一番话，并非有意的“恐吓”，而是道森对公权力的客观陈述。
换了“路森”来招募女示，依然是这一套秘密法律。这是西海秘密法律与女示之间的恩怨，和道森个人的想法倾向无关。所以，赵媛当天晚上就死于车祸，道森却始终活蹦乱跳，毫无损伤。
“你是想说，你对我毫无恶意？”女示问。
“如果我对您有一丝恶意，”道森女士微微一笑，“我每天都会坐车。”
女示不得不举起手，打断她和蔼得肉麻兮兮的笑容：“就算你对我没有恶意。你不能再派人骚扰我了。第一，我现在不想夜夜约会。第二，你找的这些人……对，长得好看，也是我喜欢的那一种款式，但是，你们组织内部不做体检吗？基因真的不行。五个人里面四个都不适合生宝宝。”
道森觉得自己的情报出了点偏差，她认真记着女示的“指点”，试探地问道：“您是在挑选合作育儿的人选？”
女示将身体甩在了椅背上，无语地看着她：“我说，你不能再派人骚扰我了。这是重点。”
“目前在神城国际西海分部效命的适龄男青年有四万六千人。”道森含笑向她介绍，“当然，四万人听起来不多。不过，您应该知道，我们只吸纳各方面有专长的精英级人才。就算是普通的作战人员，体魄素质也比寻常人强悍三五倍不止——您可以认为都是精华中的精华。”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您可以慢慢地挑。”道森毫不客气地出卖了所有下属。
就在此时，门外会议室有人进入，开始稀稀落落地说话。
有特工进入，低声汇报：“女士，粟指已就位。”
道森微微点头：“请他稍等片刻。”
女示则听清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以及说话声。
粟锦。
他在门外。
他是琼.道森的下属？
根据女示对种马小说的了解，粟锦应该是金狮帝国作战部队的指挥官。金狮帝国和西海合众国一向不大对付，两边防备对方的间谍可谓是斗智斗勇，和平时期也是暗潮汹涌。
粟锦会出现在西海，女示倒也不是特别奇怪。他恢复了记忆，特意来找自己，肯定会想办法。
比如说，他能调动内卫去支走安德烈王子，动用的应该就是金狮帝国的势力。
但是，琼.道森是西海安全局的副局长，神城国际的裁判司长，怎么也不可能和出身金狮帝国的粟锦扯上关系吧？这就像是耗子跑进猫窝里当保安，谁吓唬谁啊？
道森还在试图说服女示：“您自己挑选合适的人选，也就是在街面上漫无目的地搜索。如果加入我们组织，等同于组织已经帮您遴选了一遍……”
女示指了指那扇通往会议室的小门：“外边的那个……也是你的人？”
道森很意外：“您是指……”
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遥控器，操作之下，单面窗户变得透明，可以窥看会议室的场景。
在一屋子东倒西歪、说话打趣的作战人群中，粟锦安之若素地坐在最边角上，身形笔直，低头看着面前的电子信息板，时不时用手做批示。
女示指得毫无压力：“这个？”
在粟锦身边三尺之内，压根儿就没人敢靠近。
道森走到单面窗前，有些为难地沉默了片刻，说：“他是组织的人。不过，想要得到他，您得自己出面。他不接受这方面的命令和任务。”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这也应该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您觉得呢？”
女示听出了道森言辞间的犹豫与隐忧，这让她觉得很有趣：“你是担心我求偶不成，恼羞成怒，强迫他，毁了他？——你是不是后悔约我在这里见面，让我撞见他了？”
道森一时语塞。
女示已经伸手隔着单面窗点了点粟锦的身影：“我就要他。”
“你想要招募我，可以，把他洗干净，送到我的床上。”
“我花样很多的，什么捆绑，鞭打，滴蜡……样样都玩。哦，我倒也不完全地追求服从性。毕竟，这世上还没有我摁不住的男人。你只管把人洗干净送来，怎么收拾他，看我的本事。”
“这是合作的基础。”
“等我玩得开心了，一切都好说。”
“做不到？一切免谈。”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也差不多了，打算后天入v。
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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