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这充满智慧的大脑才用不着呢！”许靖端的无语，“你尽管告诉。”

    见他白眼翻飞，碍于近二十年来所受的礼教的束缚才没跳起来打人的样子，素帛就不明白了：“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许靖缓了半天才重新管理好面部表情，道：“我是想问问，你那个药膏还有没有？”

    这回轮到素帛得意了，面纱下唇角悄然一勾，语调都难得地显露出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公子居然还信得过贫道的药方？”

    “我是信不过你那符咒和圣水，还有张牙舞爪的法术什么的，一个治疗烧伤烫伤的药膏有什么可信不信的。再说里面的成分我都已经分析过了，就是自己配制比较麻烦，在书院里有些材料不好弄而已。”许靖老实道。

    “……”素帛感到无言以对，小声嘀咕了一句，“居然这么快就用完了，还要一盒，煦和是把药膏拿来吃的不成。”

    “哦，并不是他要。”许靖解释说是自己需要。近来都在给煦和打下手，虽说还没发生什么意外，但是担心这英俊的容颜受到伤害，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素帛实在不明白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虽说长得挺好，鼻子像鼻子眼睛像眼睛吧，也谈不上赛潘安胜何晏，甚至比何碧成和煦和之流还差了不少，同薛谦相较怕也只是胜在干净整洁有精神，怎么就比某些姑娘家还在意自己的面子问题？强忍着才压下去想说一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珍惜的冲动，又给了他一盒，一手交药膏，一手劝道：“眼见秋试就要到了，大家都在忙着学习，公子也该抓紧时间努努力了，别总跟着人家煦和混。人家不用学习也能考第一，公子又不是。”

    “劳您费心，谢了。”许靖一把抓过装药膏的银盒，朝她做了个鬼脸，用最快的速度远离唠叨。

    其实素帛说的话也不无几分道理，他确实跟煦和和薛谦不能比，毕竟到现在也没想好等秋试结束后该怎么跟家里解释自己压根没想考好和准备要去格物司的事，也不知道家里人知道了会不会把他腿打折。

    正是被这些苦闷的烦恼所惑，他连画叶子都画不下去了，心思难以专注，才想着借给煦和帮帮忙来排遣排遣。

    再说薛谦，早先帮赵玄改良了设计之后，作为回报，赵玄主动提议让他们把想要的东西画成图纸，自己帮忙制造出来。薛谦一听终于不用跟自己的笨手笨脚过不去了，一点没客气，一口气画了十几个图纸送了去。

    赵玄最近刚做好其中一个体型小巧工艺简单的，托管祭酒捎了过来。

    许靖拿着药膏回来的时候，见薛谦正把它拿出来把玩，也凑上去好奇地看了两眼，学着他的样子，一只眼睛阖上，另一只眼睛透过靠近木板上端的一个小孔看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便愈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傻了，皱着眉头退到了一旁。

    由于天气闷热，他又刚刚走了山路，出了一身汗，口渴不已，抄起桌上摆着的一碗凉茶就猛灌了一大口。没想到此凉茶非彼凉茶，是名副其实的凉，入口沁寒，仿佛隆冬腊月在冰天雪地里放了一宿似的，令他猝不及防地直捂牙。待到冷静下来，惊讶地左右环视，好奇道：“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冰，也是管祭酒给的吗？”

    想来管祭酒已经给他留下了“家里很有钱”的深刻印象。

    “算是吧。”薛谦似笑非笑地朝煦和看去。

    正在小心翼翼地调配面前的几撮黑白黄三色粉末比例的煦和头也不回，语气淡漠地解释道：“这个人发现硝石溶在水中的时候能令水变凉，甚至结冰，便拿了我好几些硝石说要去做冰饮喝。”

    许靖忍不住又端起茶碗尝了一口，连连对薛谦称赞道：“我觉得这是你最伟大的发明，比那个装了个小铜镜还打了孔的莫名其妙的破木块强多了。”

    薛谦却不这么认为，笑眯眯道：“不可类比。这个破木块，以后可能有大用处。”

    许靖觉着除了冬天的炭火盆，怕是没有什么能比夏天的冰饮用途更大了。

    在他兴致高涨的改良精神的推动下，很快就不止有凉茶，还做出了冰沙状的甜豆水、乌梅汤和荔枝水等等。

    于是当别人忍着酷暑闷头学习的时候，他们在茅屋里喝着冰饮，那滋味别提有多舒爽。

    为了答谢素帛并炫耀自己充满智慧的大脑的创造成果，许靖还给她也送去了一份。

    如此一来，素帛沉寂已久的好奇心也终于再次瘙痒难耐了，多问了两句书院里又没有存冰，这现成的冰饮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他便故弄玄虚道：“上次叫你来你不来，我们可是有好东西要与你分享来着。”

    “这……”素帛站在廊下，端着点缀了桂花的冰镇乌梅汤，纤纤玉指在白瓷碗上摩挲来摩挲去，再三犹豫了一番，咬牙道：“要不再约个时间？”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若再不赴约，可别怪我不客气啊。”许靖吓唬她道。

    素帛干笑着承诺：“一定一定。”

    回头她便编了一个理由，对皓君说，自己打探到煦和要趁秋试之前在后山搞一次实验，届时可能会展示柜子里的那些石头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我牺牲了两盒药膏，才换得他的应允，教我前去一看。机会难得，往后发了榜，他领了任命离开书院，我们到哪儿盯着去？不如此番你我同行，摸摸他的底细。”

    皓君果然被说动了。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夜里，二人来到茅屋前，薛谦早已在空地上摆了张小案，案上备好了温酒所用的孔明碗和一些野果，招呼着二人席地而坐，说煦和和许靖在做准备，一会儿就能看到一场好戏了。

    皓君盯着孔明碗瞧了一会儿，不明白大夏天的，好不容易入夜的山林里能凉爽片刻，这些怪人怎的还要温酒喝。

    素帛却早就想亲眼看看冰饮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了。

    孔明碗内外双层，通常内层装的是酒，外层倒上滚热的开水，便能令酒长时间保持温热，冬日饮之可以暖身，夏日饮之怕要中暑。但她伸手摸了一下，如今外层装的只是温度平常的普通井水。

    只见薛谦从手边的罐子里舀出一些白色的粉末丢入水中，稍等片刻，再掀开内层容器的盖子，里面便出现了已经凝结得晶莹剔透，宛如一捧白雪一般的甜水。

    一人盛上一碗，再摆上两颗酸甜的野果，吃起来无比爽口。

    素帛看看孔明碗，再看看那些硝石粉末，不由感慨此等用法确实别出心裁，自己怎么早没想到呢。

    原本备好了一人一碗的量，皓君却不大敢吃，推说不爱吃凉，放在了一边。

    素帛乐于助人地表示愿意帮她解决这一负担。

    正吃着冰，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薛谦便叫了声：“快看。”

    二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薛谦又笑着往天上一指：“不对，往那儿看。”

    然而头顶幽暗的苍穹除了繁星汇成的河汉也一无所有。

    顷刻间，林间接连传来一阵爆炸的轰隆声响，紧接着数道光亮自林间窜出，直冲云霄，又在空中绽开，五彩斑斓的颜色犹如繁花盛开在天上，又犹如星子迸裂，光辉流泻。

    素帛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几乎看呆了去，只觉胸腔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感动，仿佛看到了神迹显现，激动之余竟然微湿了眼眶，一双清润的水眸中光彩流转，熠熠生辉。

    就连一向对煦和等人保持警觉的皓君也怔怔地望着火光出神。

    然而很快她们就会知道真相不是神迹而是人为了。

    因为许靖从树林中跑了出来，一边得意地吹着口哨，一边欢欣雀跃地嚷嚷：“成了，没白做了这么久的苦力。”

    说着他一屁股坐下来，吃着冰沙，对薛谦嘟囔着引线还得按照最开始煦和的思路来做，不能听他的，麻烦归麻烦了点，但是胜在稳定，不会动不动就提前炸开，伤到点火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沉稳得多的煦和才慢悠悠地走出来，坐到了素帛旁边的空位。

    爆炸声还在继续，彩色的火光随之一波一波涌现。

    素帛的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着：“圣女若是想知道，我可以解释一下，这红色的火焰是……”

    “不用了。”

    素帛可不想此时此刻扫了兴致，谨记清明集市上的教训，摸索着将盛好冰沙的碗往他手边一推，果断道：“公子快吃吧，别说话了。”

    可是煦和也有打开话匣就停不下来的时候，还是执意介绍了不同颜色的火焰里分别添加了什么矿石原料，并真诚道：“这些原料里含有各种各样的元素，每种元素燃烧时又分别对应着不同的色彩，通过观察这些色彩便可辨别他们构成元素的不同，这就是圣女想了解的，关于我在研究的石头的秘密。我想了很久，觉得用这种方式解释起来比较直观，连你也能明白。”

    素帛哭丧着脸回了句：“那公子可真是有心了。”

    煦和点点头，回道：“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