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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越来越乱套了

    果不其然,管祭酒靠横在门口耍赖成功吸引了朝廷的视线,皇上便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派人出面斡旋。

    带御林军前来给管祭酒助阵的是国舅爷的亲儿子,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铁锴甲胄,腰佩金环大刀的骠骑将军,亦是率众招摇过市,声势浩大而来。

    下马后,客客气气地将领头的护法拉到一边,表示管祭酒乃是朝中重臣,家世地位十分显赫,对国家社稷影响深远。又与自家父亲私交甚好,跟皇上也是少时好友,人脉非常广泛。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不然你们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就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平至上不好吗?

    领头的护法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是谁,你们是谁,能比天神更有面子吗?而后视线落在他腰间的佩刀上,捋着胡子笑了笑,对他和平至上的说法不以为然:“将军这全副武装的模样,看上去倒像是在威胁我等。”

    将军也跟着笑:“不敢,在下只是听说围观的民众太多,怕多生事端,顺道来维持个秩序。”

    说话间,御林军已围成了一圈,将民众阻拦在外的同时,也把三清教众们包围了起来。

    围观的群众被阵列整齐的御林军逼退了好几步,须臾之间,两批人马之间便空出了一大块空地。然而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却比方才更加密集了。

    他们不明白,什么时候这城里的治安问题,都需要动用御林禁卫来管了?更不明白既然是御林禁卫前来,为什么带头的却是骠骑将军?

    有人说这充分说明了皇上的立场。骠骑将军是皇后的亲侄子,皇上的自己人,他说的话就代表了皇上的态度。

    也有人不这么认为。如果皇上有什么态度的话,大可以亲自来啊,就算不亲自来也可以派人下旨不是,何必搞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持有先前观点的人便被问住了。

    也许他们还不太明白这支队伍的来意。但里头的教众们,尤其是听见了将军和自家护法之间的谈话的人,都能隐约感觉到,那朝向圈外的戈矛随时都有可能调转方向,他们才是真正的矛头所向。

    身处这种表面平静,实际暗潮汹涌的局势之中,他们的反应也很淡定,充分表现出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气节,沉着地站在包围圈内,连衣摆都不曾抖动一下。

    至于管祭酒,则大马金刀地坐在门槛上看热闹,姿态悠闲得就差当场捧出一把瓜子来了。

    领头的护法和将军二人都不肯退步,沟通无果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仿佛开始比谁更有耐心,更有定力似的,一左一右杵在了门口。

    三清教总坛内,焦急的素帛一开始得知煦和等人没逃跑的时候,提心吊胆了一番。得知管祭酒亲自出面之后,好不容易松口气。又听说要连管祭酒一起抓,再次提心吊胆了起来。再得知山下的情况演变,又松了口气……

    一波三折的,她感觉心脏都要不好了,但是刚喝口水冷静冷静,又想到两边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对峙下去,站到天荒地老吧?事情总是要解决才行的呀。

    同她想法一样的还有很多人。

    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落入虎口的煦侍郎早就私下联络了一拨与管祭酒交好或看好格物司发展前景的官员,听说形势不乐观之后,便将大家召集起来,加入了对峙的队伍。打着刑不上大夫,即使是三清教也不能随便抓朝廷命官的旗号,支持的无疑是御林军这方。

    何尚书一看,煦侍郎都出马了,自己也不甘落后,与儿子何碧成联手召集了一拨人赶来。这批人以翰林院的学士们为主体,引经据典地表示旁门左道之术不可取,扰乱人心的最终结果只能是危及社稷,而格物司的这些人胆大妄为,犯下这么大的错还不出面承担责任就更是错上加错,能自我了断以谢天下才是最好。

    于是人群从两圈变成了三圈。最外圈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中间圈的是分化成两派论辩的朝臣,内圈的是严阵以待的御林侍卫和风骨凛然的白衣教众,最中间的核心则是嗑瓜子的管祭酒。

    格物司门口简直比上元节的灯市还要热闹。

    消息传到三清教里,国师的脸色都白了。

    素帛听说后,则想象着这幅画面,尤其是画面中蹲在门口嗑瓜子的管祭酒,感到哭笑不得。

    都闹到这个份上了,皇上也就“不得不”亲自出面,上山来找国师了。意思也是,你看事情搞得这么大,牵扯进来这么多人,我们都不想的。眼下还是赈灾与重建的关键时期,这些大臣们还有好多事儿要干呢,要不祭祀什么的还是算了,罚他们多烧点香,来修行修行,打杂做做苦力你看怎么样?

    为了表示诚意,皇上还主动替他们表态,修行的过程有多艰苦都不怕,就派教中最严厉的师父来带。

    国师听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只道是:“事态演变到这个地步,亦非贫道所愿。然天意不可违,祭祀也是万民请愿的结果。话说回来,局势虽然有些难办,但只要陛下命各位大人们撤离格物司,尤其是那位管祭酒,一切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皇上一脸为难地表示,煦侍郎和管祭酒那是什么脾气,全江宁城都知道。一个是又冷又硬离了他还不行的补天石,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敢把补天石抠下来当球踢的莽汉。

    他怎么管?拿什么管?

    管不了。

    国师跟着面露难色,嘬着牙花子,叹道:“难办啊。”

    反过来,在皇上眼里,其实这个事儿也好办。万民请愿无非就是想发泄发泄悲愤的情绪,但是这个情绪的落脚点一开始为什么会放在格物司身上呢?放在他们身上真的是对的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大家说清楚了,他们自然不就不会无理取闹了。

    国师一听,抬眸看向他,目光暗了暗:“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觉得洪水中出现神谕一事乃是无稽之谈?”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皇上迎上他的视线,笑了笑:“寡人并非此意,只是如何解读这几句话,不也是事在人为吗?”

    国师便问:“那陛下以为当如何解读?”

    皇上沉默了片刻,长明灯的烛火在他的眸光中一会儿亮起,一会儿湮灭,明暗交杂,可惜最终也没能熊熊燃起。

    他咳嗽几声,低着头,以帕掩口,道:“解读神谕,还是尊师在行,寡人不敢班门弄斧。只是略感好奇,当真没有别的解释了吗?”

    说完,他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帕子很好地遮挡了他的面部表情,病弱的姿态掩去了目光中的敌意。

    国师睨着座下的一国之君,拂尘一抖,表情和内心都毫无波澜地回道:“没有。”

    更高一级的谈判还是以失败告终。

    回宫的路上皇上一直在想,国师之所以执意要弄死格物司的人,是否因为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想想又觉得不应该。自己一直都是让管祭酒代为出面的,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他才是格物司背后的真正扶持者,也没有任何迹象可以暴露他扶持他们的目的才对。

    也许国师的老谋深算,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眼下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何况目前是三清教得民心,他总不能给百姓一种朝廷要跟百姓对着干,置民怨于不顾的印象。只能寄希望于偷偷派出去的人能够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证明神谕是假的也好,证明神谕同格物司无关也罢,总之为事件带来一丝转机。让百姓们有另一种立场可选,就有希望扳回胜利的砝码。

    而他私下派出去的这个,凡事最爱讲究个证据的人,也就是许靖,糊里糊涂地被两个暗卫从卧榻上带走后,一路车马颠簸,直到来到清远县都没缓过神来,站在河边吹着晚风,怔怔地失神。

    他回头看了看两个一身素衣便服打扮的暗卫,一脸迷茫地问:“再说一遍,你们带我来这儿,是干什么来着?”

    暗卫的面无表情和语气无波不知道是否是习惯使然,都被问了三四遍了,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还是低着头,木然作答:“让许公子找出神谕的真相。”

    “哦,对,真相。”许靖挠挠头,重复道,接着又迷糊了,“那又是为什么到这儿来了?”

    另一名暗卫答:“清远县既位于河道上游,又处在木鸢飞行的轨迹下方,并有人迹罕至的深山茂林,小的们调查后,认为此地最有可能是木鸢最初丢失和再次被放回河中的地方。”

    “哦,对。”许靖再次嘀咕了一句,才觉得终于理顺了几分,头脑也在秋日渐凉的晚风中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他表现的时刻终于到了,但是摩拳擦掌地准备干一番大事业之后,又不太明白究竟应该从何处下手。

    两个暗卫跟着吹了半天冷风,互相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下心得体会:这个人,该不会是格物司里难得的一个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