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刻朝靠墙的一个架子方向扬了扬下巴，说：“药在那个灰色的鞋盒里。”
林泱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一米多的架子最上方，确实有个破旧的鞋盒，她走过去拿下来打开看了下，里面全是些消毒跌打类的外敷药。
她觑了萧刻一眼，“你经常跟人打架呢？”
否则，谁在家里备这么多的外敷药，且有些都用空瓶了。
萧刻痞赖的笑了笑，玩笑道：“谁说的，像我这种三好学生，怎么可能跟人打架，我是单方面挨揍！”
听起来像是跟林泱说着玩，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差不多是从小被人揍到大的，小的时候，萧父不高兴的时候会揍他，大一点的时候追债的来了他还不上钱的时候会揍他。
每次这种情况，他都不会还手，因为越是还手，对方会打的越狠，索性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挨顿轻的。
也就今晚他没忍住，先动手打了程野。
林泱没说什么，去洗手间接了盆温水，又拿了洗手间唯一的一根毛巾，因为没有卸妆工作，便随手拿了沐浴乳。
因为萧刻脸上的妆比较复杂，所以林泱用了特殊的颜料，卸起来会比较麻烦。
林泱先弄湿了毛巾拧干，将沐浴乳在毛巾上乳化后，手捏着萧刻的下颌，盯着他脸看了会儿，琢磨着怎么下手，最后选择从额头开始。
两人面对面坐着，离得很近，近到林泱吐出的呼吸，萧刻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儿，类似厚重的檀木香，但稍稍带点儿酸甜，很好闻。
萧刻看着她的微微红肿的唇，眼神暗了几分，声音低沉道：“小姐姐，你身上好香。”
林泱分了注意力看了他一眼，说：“我喷了香水，肯定香，不然我的钱岂不是白花了。”说完，她又警告道：“眼睛别乱看，小心我手也跟着乱了，戳瞎你眼睛。”
“哈哈哈！”萧刻低沉的笑了几声，后又故作正经道：“好，我不乱看。”
萧刻怕自己再看下去真忍不住，索性把眼睛给闭上了，却不想，闭上了眼睛，其他的知觉反倒更加清晰敏锐，她身上的味道，她柔软的手，偶尔扫过他脸的发丝，反而更加让他心猿意马。
卸妆费了些时间，弄干净他脸上的颜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林泱看着他卸干净的脸，眉头皱了皱，虽然当时她亲眼看到程野怎么按着萧刻打，但此刻看到这张脸，才意识到程野下手有多重。
萧刻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迟疑问道：“很难看吗？”
“你自己看看吧。”
萧刻这里除了洗手间没有其他可移动的镜子，于是林泱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前置摄像头对着他，手机里的男人鼻青脸肿，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没个三五天，肯定消不了肿，要完全恢复，起码的半个月以上。
萧刻看着手机里那张脸，哀叹道：“完了，我毁容了，可惜了我这张帅气的脸！小姐姐，你可要对我负责任！”
林泱冷笑：“你自己跟人打架，要我负责任，萧刻，你这算盘打的可真精！”
“我这不是为了你嘛！”
“谁让你为我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你插手！”
林泱说这话的语气很认真，确实他并不希望萧刻插手她的事情，两人能玩一起是一回事儿。
萧刻觑了她眼，默了几秒，问：“你喜欢那样的男人？”
他语气很平淡，但林泱还是听出了几分讥嘲的意思。
她没回答萧刻的话，从鞋盒里拿出消毒药水和棉签给他脸上的伤先消毒，动作算不上很轻，但很专注。
萧刻不由的看着她的脸，长这么打，除了幼时他受伤母亲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这么认真的给他处理过伤，还没有人这么做过。
每次都是他自己，躲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萧刻半认真半玩笑道：“小姐姐，你再对我这么好，我怕自己会爱上你！”
林泱牵了牵嘴角，“别爱我，没结果。”
萧刻又低声笑了笑，却不敢动静太大，毕竟身上伤的并不比脸上轻。
林泱很快给他处理完脸上的伤，说：“你身上的，自己去洗手间对着镜子弄吧，我就不帮你了！”
萧刻这次倒是爽快的答应了，自己抱着鞋盒，一瘸一拐的进了洗手间，还把洗手间的门给掩上了。
他忍着痛抬起胳膊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然后对着镜子里看了看，除了青青紫紫的新伤，他身上还有很多陈年旧伤。
这便是为什么，林泱让萧刻自己上药，他爽快答应的原因。
萧刻自尊心很重，很多事他看起来毫不在意无所谓，实际上他很在意，尤其他不想让林泱看到他的凄惨和狼狈，不想从她眼里看到半分的同情。
林泱在房间里转了转，虽然很简陋，但看得出来萧刻是个挺爱干净的男人，房间收拾的很干净。
她走到厨房，里面只有两三平米，刚好能站个人，厨房有一扇窗户，望出去隔着一条巷子，对面又是差不多的房子，里面的灯已经熄了，想必是已经睡下了。
林泱抱着手臂靠在墙上，耳边想起程野问她的话。
——十年前，我是不是也像刚才那样，亲过你额头？
她冷笑了声。
林泱还记得那天是周末，她骗姚嘉嘉要去同学家写作业，事实上，她是跟程野去了网吧打游戏。
她不怎么会玩，程野嘴上会嫌她笨，但还是会耐心的教她带着她。
那时要说早恋其实谈不上，也不是普通的同学或朋友关系，就少男少女那种懵懵懂懂的暧昧。
他们在网吧玩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程野送她回家，经过一个巷子的时候，他忽然把她拽了进去。
她当时吓了一跳，傻愣愣的看着他，其实有预感他或许要做什么，心里既紧张又害怕。
巷子里很潮湿，跟酒吧那边的巷子差不多，都有种腐木发霉的味道。
程野捅破了那层暧昧，说喜欢她，问她喜不喜欢他。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若是不喜欢，便不会经常在学校后面的巷子等他翻墙出来，也不会偷偷的背着所有人，跟他出来玩去网吧打游戏。
她太年轻太害羞，没敢开口承认。
但程野向来聪明也自信，即便她不说，他心里也都清楚。
那晚，程野第一次亲她，亲的额头。
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害怕吓到她似的，只轻轻的碰了下便离开了。
但她当时却好像吃了蜂蜜一般，特别的甜，第一次她尝到了恋爱的味道。
“小姐姐！”
林泱正陷在回忆里，忽然被萧刻的声音打断。
她回过神，朝萧刻看去，他已经换了衣服，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小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专心，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
林泱撇开视线，顿了几秒，说：“累了，我要回家休息了。”
说着，她便站直了身，想要离开厨房。
萧刻堵在门口，没让，似笑非笑道：“都这么晚了，小姐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儿睡呗！”
林泱睨了他一眼。
萧刻指了指自己的脸，继续道：“你看我都这样了，我也没那个能力把你怎样。”
林泱哼笑了声，“你都这样了，脑子里就别打些什么歪主意。”伸出食指顶了顶他的胸口，说：“让开。”
萧刻死皮赖脸没动，“要我让开，除非小姐姐给我亲一下。”
林泱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动手把人给推开。
萧刻身上有伤，林泱基本上没费什么劲儿。
萧刻不过是跟林泱闹着玩，倒不是真想让林泱留在这儿过夜，他今天去过星河郡，林泱住的地方虽说不上多富丽堂皇，但处处也都彰显着格调，和他这个破破烂烂的出租屋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林泱又怎么可能习惯这种地方。
萧刻把林泱送到村口的路边，看着她上车后，才又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林泱回到星河郡已经快凌晨两点了，萍姨还没回房间休息，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等她。
听到开门的声响，她立即醒了过来，起身道：“回来了？”
玄关处留着灯，林泱换了鞋，上前去抱了抱萍姨，说：“不是让你早点睡吗？怎么还等我！”
“你还说呢！”萍姨瞪了她一眼，“不是说十二点前回来吗？这都几点了！”
林泱拿出手机看了眼，故作惊讶说：“啊，竟然都两点了，怎么会这么晚呢，我好困啊，不行，我得去洗澡睡觉了！” 她自言自语说完，又对萍姨道：“萍姨，你也赶紧睡吧！”
说完，她便逃也似得回了房间。
萍姨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的摇了摇头。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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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先把许清禾送回了许家，在回红河湾的路上，吩咐代驾司机改了方向。
罗岩今晚不止约了程野和许清禾，还约了路东擎、陈子阳、孟屹等人，只不过程野和许清禾提前走了，而其余几人在酒吧玩到快散场的时候才离开。
路东擎到家的时候，门口停着辆车，车灯还对着他的车闪了闪。
别墅门打开，路东擎的车开进去，门口的那辆紧跟在后面也开了进去。
两辆车停在别墅外面的院子离，车门一前一后打开。
路东擎看了眼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手搭着腰，开门见山问：“你找我有事？”
不仅有事，还是很急很慎重的事情。
否则，程野不会这么晚过来找他，也不会不给他打电话，就在他家门口等着他回来。
程野手里拎着车钥匙，代驾司机将他送到路东擎这儿，他便让司机离开了。
他看了眼远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东子，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路东擎盯着他看了两秒，扬了下下颌，“进去说。”
两人进了别墅，路东擎在沙发上坐下，递了根烟给程野后，自己点了根含在嘴上，问：“什么重要的事，要你大半夜在门口的等我。”
程野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两条长腿分开，上身前倾，他垂着眼帘盯着地面，抽了两口烟，才沉声道：“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林泱。”
路东擎一怔，问：“你不是跟她已经划清界限了么，还查她干嘛？”
程野默了几秒，起身挪过烟灰缸抖了抖烟灰，说：“我跟林泱在一起过。”
路东擎没懂程野的意思，琢磨了下，回道：“我知道你们在一起过。”
程野：“我说的是，十年前，我跟她在一起过。”
路东擎眼眸一凝，半响没说话，后联想起近几个月的种种，似乎便有了答案。
他问：“你想让我帮你查什么？”
程野看向他：“查十年前我跟林泱之间发生了什么。”
路东擎思考着程野的话，眉宇蹙了下，眼底有些不明的情绪。
程野解释道：“十年前那场车祸，我记忆出了问题，关于林泱的所有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但我确定，十年前我跟林泱在一起过。之前，我让沈昂找了侦探社调查过，不过没什么结果。”
路东擎道：“你也说你没有林泱的任何记忆，你也让人调查过，会不会是你想太多？”
路东擎还是不希望程野再去招惹林泱，毕竟他身边还有个许清禾。
若真查出来十年前两人有什么，那程野要如何选择？
程野牵唇冷笑了下，“之前我也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还有其他的原因，总之他其实不太想去深究十年前的事情。
可是今晚突然乍现的那种熟悉感，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十年前并不是林泱单方面的喜欢他，那时候的他也是喜欢林泱的。
路东擎听出程野话里的弦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有人动了手脚，抹去了你跟林泱之间的事情？”
程野沉吟了片刻，“也不是没可能。”
且这件事，他怀疑跟他母亲冯锦仪有关。
但眼下他不可能去问冯锦仪，既然她十年前让人把事情给抹干净了，便说明不打算让他知道那些事。
即便他问，冯锦仪也不会告诉他。
路东擎的家世背景很复杂，消息渠道也很广，不管是白的黑的，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所以侦探社那边查不到的事情，路东擎应该是有办法查到的，所以程野才会大晚上过来找他。
路东擎没立即答应，毕竟路家这些年已经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很多事都脱干净了，何况人脉这些都攥在他家老爷子手里。
他出面，人家也未必给面子。
路东擎抽着烟思考了一阵，说：“这件事我未必能帮上忙，不过我可以回家问问我家老爷子，如果他愿意搭把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程野：“谢了。”
路东擎笑了笑，“等事情办成后再谢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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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林泱起的比较晚，萍姨也没叫她，让她睡够了才起来。
吃完早餐，林泱在沙发上躺着刷手机，萍姨洗了水果过来，在旁边坐下，不停的偷看林泱。
林泱有所察觉，放下手机，拿了颗葡萄塞进嘴里，道：“萍姨，你要是说什么话就直说，你老是偷看我，又不说话，我看的都着急。”
萍姨笑了笑，“是有点事儿想问你。泱泱，你别嫌萍姨烦啊。”
林泱吐了吐葡萄皮，问：“什么事。”
萍姨笑眯眯道：“昨天那个小伙子跟你什么关系啊？”
林泱眼睛转了转，“能有什么关系，就普通朋友呗。”
“普通朋友？”萍姨皱眉，“我怎么看着不像啊，你以前什么时候把普通朋友往家里带过？”
林泱说：“改天我多带几个回来，到时候萍姨你就见怪不怪了！”
萍姨没理林泱的话，继续道：“昨天那小伙子长得挺俊的，身材也不错，斯斯文文还有礼貌，就是看起来有点小……泱泱，他哪一年的？”
林泱：“……”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把萧刻叫到家里来。
“萍姨你就被胡思乱想了，我跟他不可能！”说完，林泱抱着果盘躲去了书房玩游戏。
下午，薛颖寄的药到了。
萍姨经常帮她打扫房间，林泱怕她发现，没敢放在卧室，而是藏在了书房。
在傅家，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林泱的书房，除了她，其他人一概不准进去，所以，即便是来了C市，没有林泱的许可，萍姨也绝对不会进入林泱的书房。
林泱许久没吃过这种药，所以刚吃完没多久，就觉得有些不适，胃很不舒服，连刷手机时手指都有些抖，心慌的厉害。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这种症状太慢慢消失，不过她便感觉有些犯困。
这种犯困跟平时的那种不一样，而是眼皮很沉脑子也昏昏沉沉，很难集中注意力。
林泱知道，这是药的副作用引起的。
只是她很久没吃这种药了，所以身体的反应才比较强烈。
实在撑不住，她回房间睡了一觉。
这一觉林泱睡得十分的沉，萍姨在门外叫她好几次，她都没任何反应。
萍姨担心她出什么事，推开门进来，在床边又喊了几声，林泱才掀了掀眼皮。
她打了个呵欠，“萍姨，怎么了？”
萍姨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还还是心有余悸：“你个臭丫头，还问我怎么了，我叫你多少次了，半天都喊不醒！”
林泱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忧，撑着床起来，捋了捋头发，说：“我只是太困了，大概前段时间赶稿子有点累，过几天就好了。”
萍姨哼了口气，说：“行了，快起来吃饭，做好都大半个小时了，估计都凉了。”
她絮絮叨叨的念了好几句，才转身走出林泱的卧室。
林泱按了按昏昏沉沉的头，清醒了些才掀开被子起床。
晚饭后，林泱陪着萍姨看了会儿电视，她跟萧刻在微信上聊了会儿，问了下他身上的伤怎么样。
萧刻：【这几天都不能出门也不能去学校，怕吓到人。】
林泱：【是挺吓人的。】
萧刻：【小姐姐，你没有心。】
林泱：【别叫我小姐姐，我快听吐了，你不恶心吗？】
之前不熟的时候叫还成，现在这么叫，林泱是真觉得挺想吐的。
萧刻：【那我叫你什么？泱泱？那天我听萍姨就这么叫你的。】
林泱：【有没有自知之明，你跟萍姨能比吗？】
林泱刚回完这句，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怔了片刻，想也没想，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刚挂断不久，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萍姨朝她看了眼，问：“泱泱，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林泱又一次把电话挂了，说：“卖保险的。”
两次挂断后，对方没再打过来，不过过了十来分钟，门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林泱面色一沉，见萍姨正要去开门，她忽然道：“估计是我的快递到了，萍姨，你看电视吧，我去开。”
萍姨愣了愣，奇怪的看了看林泱，大晚上快递员还上班送快递呢？
打开门，林泱走到门外，把门带上留了条缝，然后才冷眼看着门外的男人，“你，有事吗？”
程野脚步有些虚浮，晃着凑到林泱跟前，“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泱皱眉：“你喝酒了？”
而且不只是喝酒，还喝了不少，人都喝不清醒了。
程野又往她面前逼近了几分，重复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泱有些恼了，但又不想让萍姨发现，压低声音不悦道：“不想接就不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