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程野带给林泱的未必是幸福。

    戚婠也不觉得程野适合林泱，若是可能的话，她甚至希望和林泱在一起的是傅庭遇。

    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不是林泱，傅庭遇也不是。

    幸福或者痛苦，旁人无从定论，只有当事人自己能体会。

    戚婠从转开视线，眉眼冷淡：“就算程野给她的是痛苦、是毒药，只要林泱还爱着他，以她的性格都是甘之如饴的。你知道今晚她为什么吃不下，还接过你递给她的糕点吗？”

    傅庭遇顿了下，没说话。

    戚婠解释道：“若是以往，她不想吃可能直接就拒绝了，情绪恶劣点的时候，甚至会情绪爆发。但今晚她很克制，即便她反胃想吐，还是忍着接过试着吃下去。因为不管是哪个林泱，她们在对待程野的事情上都是一致的，希望自己以正常人的姿态和程野在一起，而不是个神经病。”

    她说着，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停顿了稍许后，继续道：“我也觉得程野不配，至少目前的程野还不配，甚至可能的话，真要在你们中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你。但是，你并不是林泱想要的那个，你对于她来说，除了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再没有其他关系，勉强她和你在一起，于她来说才是煎药和痛苦。”

    戚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习惯把事情掰开来看，也习惯把感性和理性分开来看，她会权衡出最妥协的处理方式。

    以林泱现在的情况，不得不承认，只有程野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听完戚婠的话，傅庭遇沉默良久，他眼神薄淡清冷，少了一贯的温和，整个人显得冷峭许多。

    一根烟燃尽，傅庭遇灭了星火扔进墙边的垃圾桶，回道：“戚小姐有这个闲心操心别人的事情，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时间也不早了，戚小姐还打算在医院躲多久？”

    戚婠脸色一僵，脸上怒气乍现，瞪着傅庭遇看了两眼，冷哼道：“我在医院陪林泱怎么就躲了？再说了，就算是躲，我爱躲多久就躲多久，跟你有关系吗？同样的话，还给你，管好你自己，少操心别人！”

    话落，戚婠便跺着脚气冲冲的转身进了住院部大楼。

    回到病房，林泱和姚嘉嘉情绪都平静下来，母女俩靠在病床上正低声说着话，见戚婠进来，两人均朝她看了过来。

    姚嘉嘉问：“庭遇回去了？”

    戚婠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床边柜上洗好的车厘子吃了颗，含糊说：“还没，估计去楼下抽烟了。”

    林泱靠在姚嘉嘉肩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戚婠，戚婠朝她看了眼，垂下眼帘似在想些什么。

    她沉默了两秒，突然捂住腹部，皱眉对姚嘉嘉道：“姚阿姨，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能帮我去问下护士有没有什么药啊？”

    姚嘉嘉一听她这么说，立即警惕了起来，关切的望着她，询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肚子不舒服了？”

    晚上她们吃的是一样的，按理说，不应该就戚婠肚子不舒服啊，何况刚才还好好的。

    戚婠道：“大概是刚回来，有些水土不服。”

    “那你等会，我去找护士给你拿点药。”姚嘉嘉说着，便站起身来，又转头对林泱道：“泱泱，妈妈去给婠婠拿点药，你和婠婠待会儿。”

    林泱看了眼戚婠，又看向姚嘉嘉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姚嘉嘉的身影离开。

    姚嘉嘉离开后，戚婠的眼神便直勾勾的看着林泱，林泱似是所有感觉，也静静的望着她。

    过了两秒，林泱说：“你骗人，你肚子根本没有不舒服。”

    她嗓音淡淡的，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其他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戚婠挑眉，看来也不是小傻子，她轻咳了声，说：“我没骗人，我肚子确实不舒服。”

    不过不是水土不服，而是前两天在剧组吃坏了肚子还没完全恢复，现在还隐约有些不舒服，包里也还有药，并不需要另外找护士拿。

    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把姚嘉嘉支开，单独跟林泱说几句话。

    戚婠望着林泱白净的脸，抿了下唇，说：“我们聊几句好不好？”

    虽然今天林泱没躲着她，但也并没有对她表现出热情，她跟林泱说话，也偶尔才搭理她两句。

    林泱平静回道：“我不想跟你聊。”

    “程野。”

    戚婠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果不其然，听到这两个字，林泱的视线停在了她脸上，虽然没开口答应，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明显。

    戚婠说：“我想跟你聊聊程野。”

    林泱迟疑道：“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戚婠点头，“我还有他电话呢！”

    林泱问：“你想聊什么？”

    戚婠望着她单纯懵懂的神情，斟酌了数秒，说：“昨晚，你和程野通完电话，是不是很不开心？”

    林泱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戚婠说：“我还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林泱迎着她的目光，不自在的垂下了眼帘，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她咬了咬唇，没说话。

    戚婠说：“林泱，你潜意思里其实很清楚，程野不是你记忆中喜欢的那个男孩了，他现在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你要想得到同等的感情，就得把那个二十五岁的林泱还回来。”

    “凭什么让我还？”林泱忽然抬头，眼神愤恨的盯着戚婠，“是她自己躲了，把我推出来的，你们一个个都喜欢她，巴不得我消失！”

    戚婠听完她的话，哑然道：“果然，你心里什么都清楚。”

    林泱冷讥笑道：“清楚又如何，不清楚又怎样？我只是想守住那些东西而已，我从未妄图把这个身体抢过来，是她自己一次次放弃，把控制权交给我的。”

    不管哪个她，其实都是懦弱的，一个恐惧过去，一个不肯面对未来。

    在十年前割裂的灵魂，一半还留在过去，一半却已经经历世事万千，两者早就融合不到一块儿。

    戚婠冷不丁道：“但你爱程野不是吗？你觉得现在的程野，还会爱十年前那个十五岁的林泱吗？”

    林泱脸色瞬间惨白，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便是她从昨晚和程野通完电话后便不开心的原因。

    十七岁的程野喜欢十五岁的林泱，但二十七八岁的程野，还会喜欢十五岁的林泱吗？

    .

    晚上十点过，戚婠推着行李箱从医院出来，她站在医院门口，望着夜里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愣神了片刻，才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还没来得及下单，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路边，喇叭响了两声。

    戚婠一愣，抬头看了眼，一眼注意到熟悉的车，熟悉的车牌号。

    她盯着驾驶座上的人看了片刻，其实，由于车灯的原因，她不大看得清内里的人，但莫名就觉得两人在靠着精神意念对视着。

    片刻后，后车厢的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袄子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笑着直直的朝戚婠扑了过来。

    “妈妈！”

    小男孩一把搂住戚婠的腰，仰着头咧嘴笑着望着她。

    戚婠低头望着小男孩的脸，抬手摸了摸他的柔顺的头发，然后惊讶问道：“你门牙呢？”

    小男孩用舌头顶了顶缺失的门口，皱眉道：“掉了。”

    戚婠盯着他沉思了会儿，这才想起来，梁禹啟已经过了六岁了，到了换牙的年纪。

    然而从他出生到现在，她陪在梁禹啟身边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六个星期。

    戚婠觉得，她和梁禹啟并没有什么母子之情。

    梁禹啟出生后，她便跟他分开了，直到一年多前才母子重逢，但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她这几年要么忙着准备剧本，要么扎根在剧组，忙起来甚至都想不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也不会挂念，只偶尔在剧组看到些年纪相仿的小演员，会突然想起：噢，我还有个儿子，跟他/她差不多大。

    但梁禹啟不知为什么，对她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母亲，很是亲近，每次见面都寸步不离的黏在她身边，如果可以的话，甚至像跟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

    梁禹啟见戚婠不说话，以往她是担心他的牙，贴心的安慰道：“妈妈你别担心，爸爸说，牙掉了还会长出来的，我只是到了换牙的年纪。”

    戚婠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子，点头：“嗯，我知道。”

    她话音刚落，视野里便出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被烟灰色的西裤包裹着，一双锃亮的皮鞋。

    戚婠的视线从梁禹啟脸上移开，顺着那双长腿徐徐往上移，最后落在男人刀刻般的脸上。

    她抬手勾了下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问：“你们怎么来了？”

    梁亦安上前径直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没正面回答她的话，说：“上车。”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简洁利落，说完便将戚婠的行李箱放在了后备箱，见戚婠站在原地没动，他无声的盯着戚婠看了两眼，直到戚婠抬脚，搂着梁禹啟走过来。

    戚婠和梁禹啟上了后车厢，梁亦安开车坐在前面，上车后，梁禹啟便开启了话唠模式，不停的跟戚婠说话，戚婠倒也没有不耐烦，低声细语的回答他的话。

    梁亦安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一眼，戚婠穿着米色束腰中长款的大衣，下面是牛仔裤和短靴，头发精练的扎成马尾，脸上带着淡妆，不算精致的五官，但长相柔和舒服，很耐看。

    大概是长时间处在复杂职场的关系，即便是放松状态，眉宇间也透着几分执拗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