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糊涂，请父皇开恩。”

    听到他忏悔的话，东方烨神色亦未多大变化，只朝远处隐在夜色中的幽幽远山看了一眼，道：“回去面壁思过吧，接下来半年不要再参与朝政了，跟太子学学，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皇子。”

    “是！”

    东方无渊一揖到底，将头叩在地上久久不敢抬起来。

    直到东方烨的脚步声从他耳边远去，消失在身后的树林中。

    过了许久，收拾好心情的木良才才从地上爬起，和东方无渊先后从地上站起来。

    “殿下，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回京。”

    两个字，虽然说得干脆，但只有东方无渊才知道，他心中有多少不甘、疑惑以及……恼恨。

    皇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出现得如此及时？若他再迟来片刻，这堆柴只怕就要被他点燃了。

    这么一想，他又立刻打住思绪，朝木良才道：“去营地把弟兄们叫起来，不用再等了，即刻启程回京。”

    木良才拱手应下，转身朝营地掠去自是不提。

    这边厢，天子东方华带着他的侍卫沿着山中的小路前行，虽然触碰到几处机关，却都被他化险为夷。

    走了近一个时辰后，他额头渐渐冒出一层细汗，气也有点喘了。

    侍卫忙道：“陛下，可要停下来歇歇？”

    东方烨朝远处的山脉看了一眼，眼中闪着难得的光，有些急切的道：“不用了，朕撑得住。”

    侍卫目光担忧的看着他，却不敢坚持劝阻他，只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更加密切的注视着他的动作，不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直到两人穿越整片丛从，听到一股涓涓的流水声从前面传来，东方烨才露出一丝浅笑，熟稔的道：“就快到了。”

    侍卫恭敬的看了他一眼，扶着他的胳膊帮他越过一块巨石，不一会儿果然看到眼前出现了和条河流。

    那河流的上方是一条瀑布，奇怪的是，他们走了这么久，竟然完全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也不知它时何时出现的，好像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稍微一想，侍卫便知道这里一定被人布下了精密的阵法，不懂得破阵之人，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进来的。

    他们的身影才刚刚出现，远处便有人从瀑布旁的小路上迎了出来。

    那人先是疑惑的朝他们打量，接着拿手比划了两下。

    虽然是个下人，但东方烨也不恼他，反倒从袖中取出一块月牙形的玉，交给那人道：“这是信物，兰儿看了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侍卫注意到，他这时用了我，并未自称朕。

    他心里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身为九州之主的天子如此放下身段！

    答案很快便揭晓。

    那哑仆离开不一会儿，瀑布边的一间院落里便亮起了灯光，接着便见一团模糊的光亮，在弥漫着薄雾的小路上缓缓走来。

    那团光亮移动得并不急，笼罩在雾中的人影也让人看不分明，惹得人心头痒痒的，很想把这烦人的雾气拨开，看清那人的身形容貌。

    但赶了一夜路的东方烨此时反倒格外冷静，仿佛他日夜兼程，拖着病体辗转山水，为的不是见那雾中之人。

    直到盏茶功夫后，那昏黄的光芒终于冲破迷糊，和跟在它身后的人影一起，慢慢显露身形。

    侍卫脸上不动声色，目光却忍不住透过雾气朝那人打量。

    当是个女子。

    身形袅娜，气质如兰，眉目如画般精致，眼波中虽留下了些岁月的沧桑，却依旧像水一样轻柔，仿佛能容下世间万物。

    这般姿容，难怪让天子魂牵梦萦。

    虽然隔了些距离，东方烨借着灯笼的光将她看了个清楚，忍不住朝身后的侍卫道：“你觉得她长得美不美？”

    侍卫一惊，连忙拱手道：“能让皇上惦念，自然是美的。”

    东方烨瞥了他一眼：“此刻朕只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问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夸奖一句他反而不高兴了。

    侍卫有些无奈，斟酌道：“这位夫人气质如兰，貌若芙蓉，身如细柳，即便是乌衣巷中的花魁，也不一定有此姿容。”

    天子又不满了，瞥他一眼道：“庸脂俗粉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侍卫一笑，折服的垂眸摇摇头。

    既然这般珍视，定也不愿让他多看的，还是识趣些回避目光好。

    才想着，那雾中的女子已走近前。

    侍卫垂着头，视线只看到一抹裙裾，淡黄色的，随着她的动作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但藏在裙下的绣鞋却一丝都没露出来。

    他不禁抿了抿唇，将头垂得更低。

    “兰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病重的天子发出感慨的声音，因为过于急切，气息竟显得有些不稳，人也往前踉跄了一步。

    侍卫赶紧上前扶住她，双手稳稳的托住他的胳膊，竟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轻微的颤抖。

    他不敢多想，连忙将手收回，听到一把轻柔恬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天子驾到，民妇有失远迎了。”

    “兰儿……”

    仿佛有许多话哽咽在喉，却无法说出口。

    东方烨目光焦灼隐忍的望着眼前之人，沧桑的眼底浮出几分喜悦，是多少年来都没有人在他脸上看到过的。

    “这么多年，你难道还是不肯原谅我？”

    楚千兰低下头，行了个礼道：“皇上言重了，民妇不敢。”

    东方烨重重叹一口气，朝旁边的侍卫道：“你退下吧，朕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出门在外，于情于理这都不是不合规矩的。

    他犹豫的看了天子一眼，见对面的男人目光定定落在那女子身上，神情虽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但眼神却还是有些复杂，于是轻轻拱手应一声，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说是退下，但他离得并不远，手也一直握在刀柄上。

    若是发现一丝异样，便会毫不犹豫的抽刀而起，将伺机对天子不利的诛杀。

    侍卫一走，站在空地上的人便只剩东方烨和楚千兰两人。

    夏夜寂静，虫鸣幽幽，耳边又有溪流声涓涓而过，让人的精神忍不住也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