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烨叹了口气，走到不远处的石桌边落座，看着对面的位子道：“过来坐吧。”
楚千兰这才抬脚走过去，却并不看他。
平静下来，东方烨借着天上的月光和灯笼的微光，朝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语气缱绻道：“你的样子还是没有变，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楚千兰这才抬头看他一眼，神色淡然道：“皇上此言差矣，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况且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水中的蚍蜉都不知已辗转几世，谷中的老树也不知多了几圈年轮，我怎么会没变呢？”
她语气平静，面上也不有一丝异样的神色，但东方烨还是从她话里听出几分幽怨。
他伸出枯瘦的手，想要附到楚千兰放在桌边的手指上，却被她不经意避开。
东方华顿时有些受伤。
“兰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当年对你隐瞒我的身份，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多事之秋，若事情传扬出去，必将影响天下大业，也会让百姓经受更多的流离之苦。”
虽然他说得苦口婆心，但楚千兰听了却并没有多大感触。
不能说她心狠，亦不能说她没有同情心，只能说，她着实被这男人骗得太苦。
那些年的一往情深，无怨无悔，也随着他身份的揭开而变得荒诞可笑。
甚至此后许多年，她都不能平静面对从谷外进来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男人。
“皇上胸怀天下，着衩令人敬佩。民妇活在这深山之中，虽如井底之蛙一般没什么见识，但皇上忧国忧民的心思民妇还是能体谅。”
听到这话，东方烨立时眼前一亮：“这么说，你肯原谅我了？”
楚千兰的目光这才着着实实落到他脸上。
“这么些年，我时常在想，当初我从谷外救回来的人若不是你，我是不是就不会作茧自缚，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但后来我还是想明白，正因为我刚才在谷外救了你，所以才能让我成为今日的我。”
东方华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虽然不太明白她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不能体会她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但他却依旧记得，二十三年前在谷外的梨花溪边，那个身背药篓朝自己走来的小姑娘。
那样的清纯貌美，那样的让他魂不守舍，见过一面后，便终身难以忘却。
即便这些年他们相隔千里，他坐拥佳丽三千，但依旧没有一人敌得上藏在他心底的那个小姑娘。
他边想边用怀念的目光朝她仔细打量。
虽然容貌和气质有些改变，但她的五官依旧是当年的样子，看他的目光也依旧让他心动。
东方烨忍不住有些激动，柛手想要碰她，却再度被楚千兰躲开。
“皇上请自重。”
她语气平静的说着，目光淡然的望着他，从座位上起身。
“皇上此次来沧溟谷，应该不是前来同我叙旧吧，过去二十年来沧溟谷一直无人侵扰，幽静如世外桃源，但最近却频频有人擅闯，甚至还想放火烧山，此事皇上应该清楚吧？！”
东方烨脸上立刻现出一抹愧色，站起来道：“此事确实是我的不是。这些年我远在京城，看似坐拥天下潇洒自在，但肩上挑的胆子也很重，杂物琐事时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连身体也每况愈下，我那些儿子大约是为了向我表示孝心，所以行事才莽撞了些。”
楚千兰立刻露出一丝冷笑。
“你的儿子们固然孝顺，但在他人门前横行霸道，甚至为一己私欲涂炭生灵，恕民妇不能苟同。”
东方烨点点头，走到她面前道：“渊儿这次确实做得不对，我已经教训他了，相信往后他不敢再犯。”
楚千兰转向一边，避开他的目光道：“但愿事实确如你所说，若他下次再敢擅闯沧溟谷，吴师兄要如何对付他，我便再不过问。”
东方烨听得心头一动，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与她面对面。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管好他，不再让他打扰你清静。”
说着，他目光转了下道：“眼下时间已经不早，我赶我多日山路，身体有些疲乏，可否让我进屋歇一歇？”
楚千兰抬头瞥他一眼，见他面色泛白，才站在这儿叙了一会儿话，额头就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便知他身体着衩虚得很。
考虑了下道：“吴师兄在谷中，怕是容不得你多呆，你便坐下来让我给你把把脉吧。”
东方烨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回到桌边落座，目光也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脸上，紧紧盯着她。
楚千兰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将食指搭在他脉门上，过了会儿才沉吟的移开。
“你髓海空虚，精气不足，肾亏阴虚，阳气匮乏，若再听信巫医之言，用那饮鸩止渴的方法治疗，后果将不堪设想。”
东方烨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而且他离京之前确实听信巫医之言，吃了许多伤身的东西，只为在短时间内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充沛些，免得让那些觊觎皇位之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你说的是，过去二十多年，我一直废寝忘食，只想让九州大陆的百姓有太平富足的日子可以过，可是凭我一己之力，终究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听到这话，楚千兰神色怔了下，心中亦掠过一丝不忍。
她立刻将那些杂念抛开，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皇上何必自谦，九州大地能得到如此长久的安宁，全是皇上这些年废寝忘食的功劳，民妇能在沧溟谷安逸的生活这么久，也是拜你所赐。”
东方烨脸上出现一丝无奈，望着她露出几分脆弱。
“兰儿，你知道我不是在谦虚。九州之大，肩上的担子之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若这幅残躯还能多活些年头，届时老天爷要将我的命收走，我也没什么遗憾，只是现在九州未定，四境藩王躁动不安，着实让人不能安心。”
楚千兰瞥了他一眼，道：“三皇子来谷中寻药的事我已知晓，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治病的灵药我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