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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临走之际,谢谨让谢肆留了下来。

    “眼下朝中局势不稳,我这一走难免会出些乱子,你留在谢氏照顾好母亲和阿鸢,若是有急事,”谢谨顿了下,继而道:“若是有急事你可以去找庾识年或者王韫之。”

    庾识年与她早年相识,人品这方面她是信得过的,即便他依照庾氏之令行事,总归念在往年交情上,不会看着谢家出事。至于王韫之,王家才是最大的变数,他的存在但愿能够平衡一下两家的关系。

    “不过即便找了他们也要与我知会,明白了吗?”

    “是。”谢肆应下。

    谢谨还没来得及和阮夫人谢鸢告别便匆匆离去,她们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告别,怕掉眼泪,怕依依不舍,短暂的相见之后又要分离。

    她离开建康还不到一日,有人就开始动了歪脑筋。

    “族长,谢谨走了,我们何不乘胜追击,一举…”

    “够了!”王茂狠狠的砸了下拐杖,怒视着方才说话的人,开口大骂:“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真是丢尽我琅琊王氏的脸面!”

    “谢谨肯放琅琊王氏一马,已然是最大的仁慈,她才刚走你们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你当王氏与她的约定是儿戏吗!背信弃义,暗中伤人,哪还有半点士族风范,滚!”

    王茂气的直咳嗽,难怪王家一代不如一代,净出些这样的货色。

    王韫之安抚着王茂,扶着他坐下,“族长息怒。”

    “韫之,你需得记住,答应了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王氏虽与谢氏不对付,可到底此次她对王氏手下留情了。你是个好孩子,谢谨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她肯容许你厚葬你叔父,你也要尽心完成她托付的事情,明白吗?”

    王韫之点头,这些话即便王茂不说他也知道。

    王谢之争,是光明正大势均力敌的争,即便王氏暂时落了下风,他们也不会去破坏规则。

    “族长,延之绪之已经被关了三日了,是否?”

    王茂长长叹息,拍了拍王韫之的肩膀,“也是王家对不起那两个孩子,你去好生宽慰他们一番吧,让他们试着放下怨气。”

    说来轻松,哪有那么容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纵然王贺有错在先,谢谨就是他们的杀父仇人,王贺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王绪之提着剑就要往外冲。

    但愿能稍微平静一些吧。

    马不停蹄数日,谢谨没怎么休息直奔西境而去,等她到军营的时候,谢陆已经领着一众将士候在那里了。

    “参见司空!”

    谢谨卸了披风直接入营帐内,她看了一眼沙盘,问身旁的谢陆,“情况如何?”

    “西戎增兵十万,来势汹汹,听闻此次援军将领是西戎王子,那边士气大振,这几仗打的有些艰难。”谢陆有些惭愧,本来他还夸下海口让谢谨安心回建康,此处收尾他一人便可完成,谁知西戎再次增兵,他完全招架不住,只能千里迢迢让谢谨再赶过来。

    谢谨敲了敲桌子,心情不太好。

    从一开始两方实力就已经悬殊了,西戎出兵三十万,她只带十万,打倒是能打,彼此都损伤过半,西戎的再次增兵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们这是打算死磕到底啊。“谢谨骂了句什么,谢陆没有听清。

    “总兵力不过八十万,用四十万来跟我耗,该说他们孤注一掷好呢还是蠢呢。”西戎人虽少,却是兵强力壮,将士骁勇善战,这也就是谢谨领兵才能用十万人马打到他们近乎鸣金收兵。

    谢陆握紧腰间的长剑,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谢谨手撑着案台,身子前倾,凑近着沙盘,“他敢来我就敢打,来多少我杀多少。”

    她手指向沙盘上某一处,“引他们来毕云关。”

    “毕云关?”谢陆大惊,忙不迭道:“毕云关离我们的营地不过十里,这等于叫敌人入了半个巢穴,若非节节败退成颓势,如何能将他们引过来?”

    “那就败给他们看啊。”

    烽火狼烟一触即然,吹角连营沙场点兵,数十万将士于漫天黄沙之中肃立,面容坚毅眼含杀气。

    谢谨握着银枪逐渐策马行于阵前,在大魏的暗红旗帜下,整个人慵懒又不耐烦。

    谢陆知道她是老毛病又犯了,想见点血。

    这边还没什么动静,西戎那个什么王子就开始叫嚣。

    “谢司空,你们大魏是没有人了吗,竟然让一个女人上战场,哈哈哈哈!”他笑的猖狂而又粗犷,那副猖狂的模样让他身边的将领都忍不住嫌弃。

    谁不知道谢谨上战场完全是因为能打,别说大魏,天下男子能有几个比她更有本事,真怀疑王子脑子坏掉了。

    “今日我就要看看,传说中的大魏杀神能有多厉害。”

    谢谨自始至终没看过他,太过丑陋,让她没眼看,只觉得聒噪无比。

    “废话真多。”

    她话音落下,两边正式打了起来,嘶吼喧天,兵器相交,血液横溅。战争的残酷远比人们想象中更加激烈,可能只在那么一小瞬间,血肉分离,四肢不全,钻心的痛楚蔓延至全身上下,又或者轻易被人划破喉咙倒在苍凉却又湿润的地上,再也起不来。

    一场战争,要死很多人,要有很多个家庭破碎。

    谢谨不大记得清她打过多少次仗了,也许最开始是怕的吧,那么多生命一下子逝去,残忍到极致,后来面对的越来越多,她见过的尸体又何止几万,她早已麻木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她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天下没有真正统一太平,战争不会停,苦难不会消失。

    此刻她眼前又是大片大片的鲜红了,她总爱银枪白缨上阵,最后白缨全部被染红,昭示着一切的罪孽。

    两位主帅不知何时厮杀到了一起,谢谨收着力,渐渐显露出不敌的状态。

    “都说大魏的辅国大将军武功盖世,可以一挡百,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啊。”

    谢谨不想和他说话。

    又是几个回合,谢谨横提银枪挡住西戎王子的压迫。

    “谢谨啊谢谨,你也只是这般了,一个女子不好好相夫教子,跑到战场上来只能是自取其辱。”

    谢谨:“……”

    先忍着,等会再收拾他。

    最后西戎王子将长剑架在谢谨脖子上的时候,发出了猖狂至极的笑声。

    “大魏司空已被我西戎生擒,将士们,一鼓作气,直逼大魏!”

    谢陆和谢谨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合时宜的发出了吼叫:“将军!”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西戎乘胜追击,一路向前,大魏撤退的将士越来越多,军心溃散,本就不多的将士四散纷乱,西戎王子还在沾沾自喜,另一位将领愈发觉得诡异。

    他和谢谨打过多次交道,谢谨手下的兵没一个软柿子,哪怕打不过也会血战到底,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跑了。

    “王子,小心有诈。”他看了看被押解的谢谨,内心的不安更加强烈。

    “谢司空,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你的命还在我们手里,让你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谢谨没所谓的笑了笑,道:“你还不算是太蠢,只是都已经到了毕云关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太晚了。”

    毕云关!

    那将领猛然抬头,两侧山峰之上站满手持火箭的将士,正对准着下方的西戎士兵。

    “再看看你们脚下的地吧。”谢谨颇为和善的提醒了他们一句。

    地上早已浸了油。

    趁这空隙,谢谨猛然出力挡开压着她的士兵,锋利的指环直冲着西戎王子去。

    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片刻间,她杀掉西戎王子根本不费什么力气,谢谨策马离去,到了夹峰之外才高呼,“谢陆!”

    火箭落在地上,汹涌烈火猛然窜起,大火吞噬了一切。

    所谓的数十万雄狮,尽数葬身于火海,能有逃出者,也被毕云关外设伏的将士斩杀。

    “将军,您没事吧?”谢陆都不知道有多害怕,万一谢谨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用活了。

    把指环取下丢给谢陆,谢谨磨了下牙齿拽着缰绳往回走。

    “我能有什么事。”

    战无不胜,从无败绩的谢谨怎么会有事,只会是一个又一个蠢货死掉而已。

    后来有人提起那场大火,惊叹于谢谨诱敌深入以外,还要恐惧于其残忍狠辣,二十万将士那样痛苦的死去,谢谨甚至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

    回了营帐谢谨去洗了把脸,那个西戎王子的血溅了她一脸,让她难受的很。

    谢陆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才去见了谢谨,问她那么多尸体该怎么办。

    这还需要问她?谢谨不悦的看了一眼谢陆,淡薄吐出两个字,“埋了,毕云关。”

    “筑京观还是?”

    谢谨差点没忍住给他一刀。

    “谢陆,他们是将士,纵然不为大魏的将士,也是自己国家的英雄,你好意思让他们连死都那么没有尊严吗?”

    筑京观乃是将敌国将士的士兵堆积在一起,用土覆盖后,做成高高的土垒京观,如此用以炫耀胜利,侮辱失败者,对于失败者来说,是最大最大的耻辱,连死都不能拥有尊严。[1]

    谢谨看他不耐烦的很,让他别站在这儿碍眼。

    “入土为安。”

    虽然人数众多,谢谨也没有打算放任那么多尸体不管,若是有百姓食用他们的身体,一不小心闹出瘟疫,那对大魏的打击会是极为沉重的。[2]

    谢谨知道为何谢陆会提出筑京观,这并非什么稀罕事,在她之前大魏的将领主帅几乎都做过那样的事,谢容没有做过,也是谢容跟她说你可以杀掉敌国的将士,但是不能筑京观。

    “他们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成王败寇,丧失性命再正常不过,可他们是勇敢无畏,为国尽忠的将士,他们应当有尊严的死去。”

    谢容,真的教给了她很多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百度百科

    [2]筑京观和百姓吃掉尸体在魏晋时期都是很常见的事情,由于饥荒战乱,易子而食也经常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