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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连三个月,谢谨日日守着姜则,让他读书,让他逐渐自己接手朝中大事,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了姜则身上。

    所幸还有些效果,姜则表现的愈发成熟,也能很好的听从王韫之他们的建议,这段时间内惩处了不少贪污**的官员,多为士族旁支子弟,虽然引起了小范围的不满,到底没有威胁到根本利益,他们也就忍了。

    谢谨如今是谢府宫中两头跑,她是铁了心要把姜则给扶正,姜则乖顺了许多,可是一见到她还是忍不住瑟缩发抖。

    好几次谢谨想把暮笙弄走,姜则一听就开始求她,谢谨最看不过他这般,也只能作罢。

    察觉到了谢谨对暮笙的敌意,姜则也有意识的离暮笙远了一些,和王延之谈话谈的更多。

    “大将军对陛下还是宽厚一些吧,他现在很怕你。”王延之忍不住劝,他和姜则独处时,一提到谢谨姜则就是捂住耳朵,头疼欲裂。

    他说这话自己都有些没底气,从姜则登基以来,都是谢谨在帮他收拾烂摊子,她有护国之功,亦有救驾之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姜则的事,他们也不明白姜则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谨回答的万分无力,“宽厚?我还要怎么宽厚,那个暮笙待在陛下身边迟早要出大乱子,陛下不让我杀他,可他却是想着让陛下杀了我呢,你信不信要是陛下不怕我了,整个陈郡谢氏将有灭族之祸。”

    王延之缄口不言。

    “好了,御史大夫该回去了,忠武将军不日将返回建康,你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

    前不久北境战乱突起,王绪之领兵出征击退蛮夷小国,那几仗打的很是漂亮,姜则也给他升了官,准他回建康领旨谢恩。

    说来,王绪之也走了快一年了。

    谢谨现在最怕的就是西戎再次卷土重来,一旦入冬,缺少粮食和御寒衣物的他们会疯狂的侵略掠夺,此前毕云关那一战让他们元气大伤,同样大魏的精兵也有很多命丧那一战,若此时西戎再倾全国之力攻打大魏,谢谨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赢。

    最要命的是一旦她守不住了,北方九国闻风而动,北境失守,大魏也就完了。

    谢谨背负的胆子越来越重了。

    是夜,更深露重,寒意逼人,深秋凉风起,叫人忍不住哆嗦着身子。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盏宫灯点亮了前方的道路。

    “参见家主。”这温润细软的语调,正是暮笙。

    “那药陛下吃的如何了?”

    “每日服用,不曾有疏漏。”暮笙回答的战战兢兢。

    “他就不曾怀疑过你?”

    “陛下很是信任奴婢,奴婢说什么他都会听,家主交代的事情奴婢都有好好在做,陛下对谢谨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只要谢谨离开建康,奴婢有把握让陛下下旨围攻谢氏。”

    “好!”披着斗篷的男子缓缓转身,儒雅面容在灯火映照下有几分狰狞。

    “加大药量,谢氏灭族之日,陛下也得死。”

    这几个月来的朝堂前所未有的平静,庾长瑄又告病不来了,庾氏低调了很多,朝中也没有了士族之间的针锋相对和互相算计,由王韫之还有陆与珩带头提出了许多有利于民的建议,多番协商之后,大多数都被采纳了,好像一切都很好。

    谢谨想,如果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话,她也可以不用那么累了吧,等到再安定一点,她就可以出兵西戎,再解决北方九国,这样就能做到真正的天下太平,她也可以多陪陪家人了。

    阮夫人又给谢谨做了几身衣裳,谢鸢每日钻研着新的吃食,又或者跟着阮夫人学刺绣,之前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她,她依旧每天过的很开心,只是偶尔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发呆。

    谢谨有问过阮夫人谢谨的婚事怎么办,她不小了,寻常女儿家在她这个岁数都可以做母亲了,依她现在的样子,士族之间多有避讳,士庶不通婚又是钉死的规矩。

    “那就不嫁吧,总归依咱们家的本事,养活她十辈子都行。”阮夫人根本没有为这个问题苦恼过,她说:“我的阿鸢这么好,别人娶不到是他们的损失,我的两个女儿都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有几天晚上谢谨是和谢鸢一起睡的,她问她:“你还惦记着庾三公子吗?”

    谢鸢说:“当然惦记,我们互相悦慕,说忘了那都是骗人的话,分开我们的从来不是感情,而是家族,我们双方都没有错,这并不能阻止我们相爱。”

    谢家人从来都是干脆利落的,无论是感情还是什么,清醒克制到极点,就如同当日谢鸢明明那么想和庾识琮在一起,还是能用最短的时间割除一切关系。

    谢谨拍了拍谢鸢的背,她说:“阿鸢,再等等我吧,很快了。”

    很快她们就能安宁的生活下去了。

    如果所有的温馨都能停留在此刻,那该有多美好。

    谢谨的预料最终还是成真了,西戎出兵四十万攻打大魏。

    所有人都看向了谢谨,这一仗,大魏的战神还能赢吗。

    四十万是西戎现在所有的兵力,他们真的选择以灭国为后果来打这一仗,而大魏多年战乱不停,男丁多数入了军营,眼下最多最多只能再凑足二十万的兵力,毕竟北境也要防住的。

    上一次谢谨险胜,这一次的西戎只会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硬耗的话,大魏是绝对耗不过的。

    看着他们用那担忧的眼神望自己,谢谨有些想发笑,怎么之前一个两个想置她于死地的时候没这么担心呢,到底还是怕她不能赢,他们也会遭遇灭国之难。

    “我想随大将军一同出征。“谢沉去找了谢谨。

    “你不是一定要和陆与珩在一起吗?你想把他也带上?”谢谨很认真的问。

    谢沉脸红了,多了几分局促,想辩解什么:“我……”

    “好了不用解释,这也没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既然要去就好好准备,战场上我可是没功夫救你,保护好你自己吧,也算是给我们谢家留条血脉。”

    谢沉一愣,视线下移,整个人低沉的厉害。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谢氏立身百余年,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能跻身四大士族呢。”

    虽然是耗费了些时间,想查到谢沉的来路对谢家来说也不算难。谢谨那个早亡的大伯父是个风流种子,家中有妻有妾还要跑到外面去鬼混,早些年偶有一次回了陈郡本家去,跑到花楼里风流了一把,给谢谨添了个弟弟。

    奈何谢谨的祖父是个雷厉风行的,把她大伯父好生打骂了一番,也是想不开了,她大伯父去逼着那位娘子堕胎,害的人家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过。

    谢沉就是那个还未出生便被父族厌弃的孩子。

    命运这东西也是有意思,兜兜转转二十年,谢沉到底还是进了谢家的门。

    “以你的身份,想入族谱很难,此战归来,你有军功在身,我便可以和族亲商量,正式让你做谢家人。”

    “我不愿意,”谢沉拒绝了,没有丝毫犹豫,“我阿娘生我养我,那些年过的很艰难,我不需要什么父亲或者家族,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真的不愿意?”

    “不愿意。”

    谢谨不是强求的性子,她道:“也好,不过我私心里还是把你当我弟弟的,带陆与珩上战场肯定不行,我会跟王韫之交代一番,我们离开的这些日子,王韫之会照顾好他的。”

    越说谢沉越不好意思,一溜烟儿的人就跑没了。

    谢谨又在沙盘上摆弄了许久才去休息,谢鸢过来找了她。

    水汽氤氲着,潮湿的气息让谢鸢更忍不住落泪,她看着谢谨身上一道道的伤痕,鼻尖酸涩的不像话,“我想数一数。”

    谢谨没让她数,“二十七道。”

    二十七道刀伤,腰间有严重的烧伤,腿上中过箭,谢谨打了九年的杖,让本应该年轻柔嫩的身体伤痕累累,满目疮痍。

    “阿姊,你能不能答应我,少受点伤,尽可能的。”谢鸢吸着气,又叹道:“好像有些难,阿姊,答应我活着回来吧。”

    她听说了西戎那边的局势,跟当年谢容出兵西凉时一模一样,她真的很怕谢谨也和谢容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谢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死在了战场上,她真的害怕下一个是谢谨。

    “我跟阿鸢保证,我会活着回来,好吗?不要哭了。”谢谨轻轻拭去谢鸢的眼泪,自己也是泪水盈眶,“我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肯定能保护好自己的,我还没有陪你去放纸鸢,还没有看到谢鸣娶妻生子,我怎么舍得死呢。”

    谢鸢隔着浴桶伸手抱了抱谢谨。

    “阿姊不能骗我。”

    在哄着谢鸢睡下之后,谢谨披着衣裳去了祠堂,她点了香,很虔诚的拜了拜。

    “谢氏先祖在上,谢谨出征在即,不求一路顺遂,只愿先祖保佑此去平安,谢氏无忧。”

    “父亲,你也会保佑我的对吗。”

    透过那座灵位,谢谨似乎看到了记忆中谢容豪迈的笑容。

    不惧前路,砥砺前行,这是谢容教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