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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谢陆匆匆跑进谢谨的屋子,和刚出来的谢肆撞了个满怀。

    “你不能慢点吗!”谢肆吼了一声,让谢陆有些被吓到了,见谢肆眼里还有点泪光,忙问:“你怎么了?”

    谢肆气焰一下子灭了,语速极快的说:“此次出征我还是不去的。”

    说罢也不顾谢陆的呼喊就跑开了。

    这一仗有多么重要谢陆知道,如果不带谢肆,谢陆大概猜到是因为什么了。

    他压下那种郁闷和心酸,进去找了谢谨。

    “将军,属下已经把粮食和战甲都补上了。”

    常年征战,国库空虚,大魏缺的不仅是将士,还有钱。早几年的时候因为缺衣少食,谢谨打仗吃过不少亏,在她掌家之后,经常自掏腰包,把谢氏的田产屋舍变卖来精进装备,毫不夸张的说,她是拿整个谢氏在打仗。

    原先的谢氏族亲很不满意她这样做,被谢谨吓了几次也就不管了,这一次,谢氏的家底是真的要空了。

    谢谨闻言淡淡的点点头,不落一言,继续提笔书信,清雅的墨香在屋内晕开,未过多久,她把已经封好的信给了谢陆。

    “你亲自跑一趟,把这几封信送给王韫之,庾识年还有陆与珩,尤其是庾氏那边,一定要小心,万不可让庾长瑄知道了。”

    谢陆接过那信,只觉得有千斤重。

    他勉强的笑着,哪怕心中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抬头问谢谨:“将军,这一战是不是……”

    从谢肆再到他,谢谨把所有的后路都留好了,这说明了什么,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她真的回不来了,这些东西将会是谢氏最后的护身符。

    谢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事无巨细,行事周全,这不是我们一直遵循的原则吗,形势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差,不过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谢谨声音低了一些,沉闷沙哑,她没有再直视着谢陆,“若是愿意的话,去祭拜一下你父母吧。”

    “好,属下,领命。”谢陆退后两步,道:“那属下先走了。”

    坚毅笔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谢谨的视野中,她也不想说丧气的话,可是事实如此,西戎又向北方借兵十万,大军压境,让本来就不多的胜算更少了。

    她忽觉眼眶酸涩,努力的睁了睁眼睛,望着窗外澄澈明净的天,它不带半片浮云,让每一缕光芒落在屋檐和树梢,已入初冬,这样的艳阳天并不多见,若是能多停留些时日,带来的温暖应该会多很多。

    真希望她还能有机会看看这样的天,还可以看银装素裹,草长莺飞,绿荫漫漫,枫林尽染,还可以和阮夫人谢鸢出去走走,看山川草木,沧海明月。

    她有太多的希望了,真希望这些希望都还可以实现。

    谢谨走的时候,姜则,王延之,王韫之,桓景,庾长瑄,陆与珩,还有一众朝臣都来了,听着他们说旗开得胜之类的话,谢谨并不怎么往心里去,他们敷衍,她比他们更敷衍。

    她又不是不了解这些人,只怕是她一走,建康城又要翻天。

    谢谨只和姜则说了些话。

    “陛下,臣此去,若能胜,大魏十年之内再无外患,若不能胜,王延之,王韫之,陆与珩,桓景,此皆学识高深之辈,可助陛下守住大魏江山,至于将才,王绪之可用,谢氏在北境的人亦可用。可无论胜负,陛下都应该勤勉自身,努力做好天子,谋江山百姓之福,陛下可能做到?”

    这几个月姜则已经好了很多,谢谨宁愿这不是假象,她这最后的嘱托,姜则只要能记在心里,切实做到,她也算不负谢氏先祖遗愿了。

    姜则身上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他道:“朕定当谨记大将军嘱托,将军此去,一定要保重自身,朕等将军凯旋归来。”

    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姜则知,谢谨知。

    最后,谢谨对姜则行了跪拜大礼。

    “臣,拜别陛下!”

    她带领大军出城的时候,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围在街边,不知道是谁开始高呼大将军威武,这声停下,后面的呼声越来越多。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必胜!大将军必胜!”

    每一声都来自百姓心中最真诚的尊敬,他们知道,他们的大将军是为了他们而战,他们的守护神会一如既往的替他们守住家园。

    谢谨循着声音一一望过去,那里面有怀着孕却面色枯黄的妇人,有出生许久还瘦弱不堪的孩子,还有满脸皱纹沧桑至极的老人,他们穿着皱皱巴巴破旧不堪的衣裳,带着最朴素的笑容,送走了他们最尊敬的人。

    “她真的,很让人尊敬。“陆与珩隔着熙攘人群,还望着谢谨走的方向。

    他陆与珩何其有幸能够遇到这样的伯乐。

    她给他留下的,是一条康庄大道,足够他这一生感恩。

    王韫之站在陆与珩身边,他没有感慨些什么,直到四周的官员和百姓散的差不多,他从袖中拿出一物,陆与珩看到后都忍不住为之一震。

    “虎符。”

    王韫之看着那块虎符良久,到最后手指忍不住颤着,眼眶,鼻尖,肺腑,都被那种悲凉的气息包裹,谢谨把虎符给他代表着什么,他和陆与珩明明白白。

    王延之为王家,王绪之为王家,陆与珩为实现自己的抱负,只有谢谨和王韫之,自始至终都为大魏。

    倘若谢谨真的死了,还愿意护着大魏,不忍江山社稷沦落的就只有王韫之,他背靠王家,是辅政大臣,再掌兵权,再无人可掣肘他,谢谨是打算用自己的死为大魏换一个至高无上的忠臣。

    “这世上,再无比谢如琢更忠义之人。”

    谢谨一去就是四个月,只知道这一仗打的凶险惨痛无比。

    承平四年十一月初九,两国交战于荛城,西戎将士死伤七万,大魏死伤三万,扬武将军谢进,强弩将军谢绥战死。

    承平五年元月十一,两国交战于刭州,西戎将士死伤十万,大魏死伤五万,刭州刺史沈钦珏战死,成化将军谢织战死。

    承平五年二月初三,两国交战于黥水,西戎将士死伤三万,大魏死伤四万,明远将军谢仓战死,大将军谢谨重伤。

    一条条的军报传回建康,无边沉重的压抑氛围笼罩着这座看似繁华的都城。

    式乾殿内,又是传来劈里啪啦的刺耳声,混杂着贱人,死,受够了之类的词汇,守在殿外的宫人不止忍受着寒风的侵袭,遍体生寒,现在连心都是凉的。

    到底是要有多狠心,才能在自己的臣子为国为君为民出生入死的情况下还诅咒叫骂不休。

    “你还要朕等到什么时候!谢谨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让朕对谢氏动手!谢氏一日不亡,朕便一日不得安寝!”

    暮笙试图让姜则收敛几分,可他现在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那药到了后期症状愈发强烈,上次姜则当着王韫之的面发了狂,气的那般儒雅的人拂袖而去,许久未上朝。

    “陛下,现在前方战事未定,还不能动谢氏,只要谢谨成功击退西戎,让大魏再无后顾之忧,陛下想怎么处罚谢氏那不都可以吗。”

    姜则一双眼睛猩红,戾气重到让人见之生俱。

    “好,那朕就再等等,最好谢谨死在战场上,就算她死不了,朕也会亲自送她上路!”

    “一个贱人,控制朕那么多年,她以为她是谁,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新一轮的嘈杂开始了,式乾殿外的宫人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逃离。

    过了很久都没有再传过军报,直到五月初,来了一个不知是悲是喜的消息。

    辅国大将军谢谨领兵八万与西戎二十万大军交战于长明关,巧设陷阱致西戎十万兵马惨死,余下十万不战而降。

    大将军谢谨负伤乘胜追击,直抵西戎,强势攻城,灭国杀主,清扫战场,平定战乱。

    至此,大魏和西戎拉锯六年的争斗结束了,大魏西境将再无战乱。

    然天妒英才,大军回朝之时恰逢暴雨,山洪暴发,山体滑坡,辅国大将军谢谨与宁远将军谢沉葬身深山,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