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司的秘密易克秋桐

女上司的秘密易克秋桐 > 054 一股浓浓的腥味

054 一股浓浓的腥味

    到李家屯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渔村,依山靠海,位置很偏僻,只有一条窄窄的柏油马路和外界相连。

    这个时间,渔村的人基本都呆在家里,外面看不到几个人。

    我开车直奔海边渔村的避风港,将车停好,然后步行走到海边。

    避风港里停满了渔船,一股浓浓的海腥味迎面扑来。

    周围看不到任何人,只有阵阵海风伴着咸腥味呼呼吹过,吹得渔船上的国旗发出猎猎的声音。

    这里的渔船出海都要在船上挂国旗,不然到了争议海区遇到日寇和棒子的巡视船无法辨识国别会惹麻烦。

    我站在岸边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目光扫视了周围一遍,然后打量着眼前这些渔船,又看看背后的小渔村。

    渔村坐落在山坡上,渔家星星散散分布着。山上丛林密布。

    大约5分钟之后,一个黑影缓缓向我走来。

    很熟悉的身影,我知道他是谁了。

    走近我,我看着他,一身渔民打扮,带着一顶斗笠。

    “老秦——”我失声叫了出来。

    老秦微微一笑:“是我……”

    “你还好吗?伤势怎么样了?”不知怎么,见到老秦,我心里微微有些激动。

    “没事,就是皮肉伤……”老秦活动了一下胳膊,似乎要证明给我看。

    “李老板呢?他的伤势如何?”我急忙问。

    老秦又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然后说:“虽然他没有伤到骨头,但子弹打进了大腿里,取出来弹头之后,恢复很慢,目前还是需要卧床休养……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本来就失血过多,没有条件输血,加上请民间大夫取弹头的时候伤口感染了,发了好几天高烧,一直昏迷不醒,下午刚刚降烧刚刚苏醒过来,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要我通知你来这里……他在昏迷的时候还不时叫你的名字……”

    听了老秦的话,我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突然不由对李顺动了莫名的感情,突然很关心他。

    我稳定了下情绪:“那个送外卖的…是我们的人吧?”

    “是的,考虑到目前的形势,李老板吩咐不要和你发生任何电话联系,我想了下,就找了个兄弟装作送外卖的给你送了个信……”老秦说。

    “嗯……我很好,目前为止,没有人怀疑到我…”我说。

    “那就好…….目前李老板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安全……”老秦说。

    “他现在在哪里?”我说。

    老秦又扫视了一下四周:“来的时候确定没有尾巴?”

    我点点头:“没有!”

    来之前,我特地开车在市区兜了好大的圈子,知道确定没有人跟踪,才开车出城,一路上不时观察车后,确实没有被人跟踪。

    老秦点点头:“车放好了吗?”

    我说:“放好了,在村后的一个小树林里……”

    老秦说:“好,你跟我来……他正在等你……”

    老秦带路,我跟在后面,接着就直奔渔村里面而去。

    进了渔村,沿着村子里弯弯曲曲的巷道不停往上走,左转右转,七转八转,一直在往山上爬。

    爬到半山腰,在渔村最靠上的一个渔家院落门口停了下来。

    回头往下看,已经是俯视了,黑黝黝苍茫茫的大海上一片沉寂,只是海风和山风交杂在一起,更大了。

    “这是我们一个兄弟的老家宅子,父母都过世了,平时没有人住……”老秦低声说了一句。

    我点点头。

    老秦接着就轻轻拍了两下门。

    “干什么的?”里面传出一声低沉的问话。

    “收海蛎子的!”老秦回答,接着轻轻拍了三下手。

    门接着就打开了,我和老秦走进去。

    开门的是个小伙子,当地人,跟着李顺干的。

    见了我,他点点头,恭敬地说:“二当家的来了!”

    我冲他点点头,然后他去关门,我和老秦进屋。

    这是一座老式的渔家院落,屋子是石头建的,院墙也是石头垒起来的。院落不大,正面是三间正房,左边是储藏室和灶间,院子里打扫地很干净。

    往屋子里走时,我看到房顶两端蹲着两个黑乎乎的影子,无疑是放的暗哨。

    这个位置很高,从这里可以往下看,村子一览无遗,连海边渔港那里也能看到。

    进了中间的堂屋,直接进了右边的里间,接着就看到了正半躺在床上的李顺。

    房间里灯光明亮,充满了药水味道。

    看到我进来,李顺的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冲我咧嘴一笑:“二当家的,你来了……”

    我走到李顺床前,看着他苍白的面孔,点了点头:“你还好吗?”

    此时,不知为何,我的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激动。

    “我很好,我还活着……睡了好几天,可是睡足了,妈的……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都臭了……”李顺说。

    老秦说:“要不,我安排人烧一锅热水,给你擦擦身子?”

    李顺摇摇头:“不用,擦什么身子…你以为我是女人啊!反正只要你们不嫌我臭就行!”

    老秦苦笑了一下。

    李顺接着看着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说:“暂时很好!”

    “嗯…暂时很好,我估计以后也会没事的…….”李顺说:“我听说了,警方在查我前几年在星海的事,没查最近一两年的…那时你和我还不认识,自然是牵扯不到你的…操,白老三沾你的光了,查不到你,也查不到他,他前几年和我还没开始交锋呢……不过反正白老三也已经死了,查不查的无吊所谓,只要你牵扯到你就好了……哎——操他娘的,白老三狗日的终于死了,可惜不是老子干死的,马尔戈壁,不是老子干死的却要通缉老子,老子本想借刀杀人干白老三,没想到到最终却被嫁祸了…老子成了在逃犯成了杀人犯了…老子中了那个神秘电话的计了……”

    李顺的深情显得十分懊恼。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神秘电话?”我说。

    “为什么?以前不也是有过神秘电话发的短信帮了我的忙吗?没有以前的事,我怎么会轻易相信这次的神秘电话呢?我以为这次也是那个神秘人给我报的信,没想到…没想到不是……”李顺说:“这次幸亏了四哥和老秦拼死相助我才得以安全脱身,没有他们,我们是不可能还能再见面的……我早就奔赴黄泉路去追随白老三了……”

    说到这里,李顺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还有些伤感。

    我的心里也不由有一丝感动和感慨,李顺这次是大难不死。

    “不过我是从死亡线上多次活过来的人,枪林弹雨经历地多了,死过几回都没能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这次没死成,也是必然的,我怎么能轻易就死了呢?我怎么能死在白老三身边呢……”李顺说:“革命事业尚未成功,马克思是不会要我去的…这次白老三死了,有人替我杀了白老三,老子的心头大患终于去除了,可是,我怎么没有轻松的感觉呢?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我和老秦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那个替我杀死白老三的人,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他?”李顺又说。

    我和老气还是没说话。

    “我倒是很想感谢他,可是,我无法感谢他……妈的,他是用白老三作为诱饵来引我上钩,想干掉我……他杀白老三,是要嫁祸于我,让我背黑锅……”李顺说:“你们说,白老三会是谁杀的?或者说,谁是杀死白来三的主谋?杀死白老三然后嫁祸于我的幕后黑手是谁?”

    说完,李顺看着我。

    我说:“根据我的分析,是雷正!他眼看星海当地的媒体抓住白老三不放连篇累牍炒作,心里必定会不安,他担心白老三的事最终会将他牵扯进去,于是就想杀人灭口,然后嫁祸于你……一箭双雕……”

    李顺点点头:“嗯…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继续说:“但是雷正,作为他的身份,他似乎没有能力亲自调动那么多黑道的人和我们枪战,所以,我分析,雷正还有一个帮手,在这个计划里,雷正和他斗不会出头露面,都深藏在背后指挥调度,而此人是有足够的能力能调动一批道上的人参加枪战……”

    听我说到这里,李顺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这个人,我高度怀疑他是伍德!”我说:“我怀疑他的理由是……”

    李顺的身体突然一抖,接着就说:“住口,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李顺似乎对伍德这个名字从我的口里出现极其忌惮,或者是极其不愿意听到。听到伍德的名字,他甚至有些惊惧和惶恐,似乎他不愿意听到不愿意相信我分析的结果。

    我于是停住了。

    李顺接着就沉默了,两眼死死地看着天花板。

    我和老秦都默不作声。

    李顺的表情先是很悲怆,似乎他内心极度伤感和失落,似乎他内心被重创了,很受伤。

    半天,李顺脸上的神情又开始发狠,压根紧咬,目光里有些许的憎恨,还有些坚定。

    一会儿,李顺喃喃地说:“国贼未灭,我焉能死……国事大于天,叛我可容,杀我可谅,灭我可放,毁我可认,但,叛国者,乃我不共戴天之敌,决不可饶恕……”

    李顺的话听得我莫名其妙,老秦也似乎一头雾水。

    不过李顺讲话的思路向来云山雾海到处游荡,谁知道这会儿他的心思又到哪里去了,他的性格,说出什么话都不让人奇怪。

    李顺接着喃喃自语:“所以,我不能死,所以,我没有死,所以,我必须要活着…….所以,老白兄弟死了我却没有轻松感,原来原因在这里……看来,我活着是天意,是老天要让我有所作为,老天要让我大义灭亲…”

    我看了看老秦,老秦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接着,李顺晃了晃脑袋,似乎要将自己从刚才的思绪里拉回来。

    “白老三的余党呢?”李顺问我:“那个阿来保镖还有你的前女人冬儿都干嘛去了?”

    “没有任何消息!”我说。

    “哦……这事很蹊跷很奇怪……难道白老三死的时候他们不在现场?冬儿不在现场可以理解,女人家是个累赘,可是,阿来和保镖为什么不在现场呢?难道,是他们杀了白老三?是他们受某些人的指使反戈一击临阵起义卖主求荣了?”李顺说。

    “无法做出判断!”我说。

    “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早晚会弄明白的!”老秦说。

    李顺点了点头,又看着我:“我家人呢?怎么样了他们?”

    “你父亲不时到海边去钓鱼,你父母常带小雪出来玩,小雪和秋总那边都没事,四哥跟着秋总开车,会严密保护的…”我说。

    “嗯……那就好……”李顺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四哥好人,好人四哥啊!这次白老三死了,不光我有遗憾,他也有遗憾啊,没能亲手手刃仇人,唉……那晚我带着四哥过去,其实就是想把这个机会交给四哥的…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代劳了……四哥不肯加入我们的阵营,其实还是不由自主加入了,虽然名分上不是我们的人,但是实质上和我们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我很希望他能名分上也成为我的人,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给他很多好处,作为我对他的报答,但是他似乎不愿意,既然不愿意,那也就随他去吧……

    四哥这个人,我是对他很信任的,人品没得说,他不加入我们的阵营,或许是出于洁身自好鄙视我们的行当,或许是怕我们的事情会牵扯到他,不管他怎么想,我都不责怪他,其实他是不了解我们所从事伟大事业的实质,没有从思想上认识我们事业的崇高性,现在不了解,早晚他会明白的,我会给他充足的时间来认识我的……还有,我知道现在如果我要给他厚报他是不会接受的,他是个极其有自尊的人,他是施恩不图报的人,他的人情,来人再说吧,早晚我会还的……哎…

    其实四哥这样的人真不错,施恩不图报……想一想,他比我家老爷子老太太的思想境界高多了,比我也高多了……”

    说到这里,李顺重重地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黯然。

    我的心一动,我知道李顺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所指,似乎,他开始对自己父母和他在对待秋桐的问题上的态度有些反思了。

    当然,他能反思到什么程度,他是一时反思还是会持续反思,他能否带动老李夫妇一起来反思,都不得而知。

    接着,李顺说:“此次由我一手发起操作的针对白老三的进攻,到这里基本可以算是告一段落,或者说第一次战役结束了,但是,似乎,我没有取胜,虽然白老三死了,我也不是胜利者,老子被通缉了……这次战役,中间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变数极大,也许这和我考虑不周到有关,但也是也外力的因素不可分割,似乎,老子想利用人反倒被人利用了……当然,这次战役的成果是显而易见的,不管是谁下手的,但白老三的死是事实,没有我的推动,白老三是死不了的…白老三终于死了,除了我心头一个大患,消除了我心里的一股恶气,也算是为二子和小五报了仇,四哥也算是报了仇……当然,这次战役的负面效应也是不容忽视的,可以说是两败俱伤,我不知不觉成了某些人的工具,妈的,晦气…….”

    我和老秦看着李顺。

    李顺继续说:“目前看来,斗争成长期化了,速战速决不可能了,我甚至心在都搞不清楚我的敌人是谁,而且,我们现在处于被动状态,暂时无法公开活动,这是很窝囊憋气的事,不过也没办法,我们要正视这个现实……既然斗争长期化,那么我们就要有个思想准备,要转换思维,要重新构架我们的斗争新思路,要全面分析我们面临的新形势……要面对新形势采取新策略。总的来说,目前要以隐蔽斗争的方式为主,要避其锋芒,见机行事,伺机而动。我们新的对手,会慢慢浮出水面,逐步会露出狰狞的真面部,不管他是谁,只要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要和他斗争到底,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会胜利,我们一定会胜利!”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心里感到很沉重。

    我想起了李顺把建筑公司弄到我名下的事,想问问他,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等李顺先提此事。

    但李顺似乎没有提及此事的意思,一个劲儿对我和老秦分析目前新形势,滔滔不绝。

    我和老秦耐心地听着。

    李顺说了半天,然后喝了口水,停顿了一下,接着看着我:“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你来这里?”

    我看着李顺没有说话。

    李顺摆摆手:“老秦,我和易克单独说几句话!”

    老秦于是出去了,轻轻带好门。

    “我受伤后就发高烧了,伤口感染了……一直昏迷沉睡着……”李顺说:“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老秦找你来……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在记挂我,记挂着我的安危……而我,又何尝不担心着你,我醒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放心了,我安心了……”

    李顺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甚至还笑了一下,接着说:“不管你对我是恨还是不恨,是喜欢还是憎恶,我心里始终是有你的,我把你拖入黑社会,我不让你金盆洗手,我不让你上岸,我知道你对我一定是很有意见的,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极其厌恶的……”

    “但这次围剿白来三,我没有反对!我是赞同的,但是你没通知我参加行动!”我说。

    “我是特意不让你参加的,一来我要考虑保全你,不能大家都拖进去,二来我担心到时候如果冬儿在现场,你这个情种很可能会下不了事,甚至会阻止我,会坏了我的大事……”李顺说:“不管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不管你是不是恨我憎恶我,我都不会责怪你的,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相反,我对你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我对你的信任,是亲人般的,是没有任何距离的……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怎么着,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在我的心里,你是拥有最高的位置的,是谁都无法代替的,是谁都无法和你比的……”

    李顺说的这番话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保持沉默。

    李顺看了我半天,接着微微叹息一声,又说:“我让你来的第二件事,是要告诉你,我要走了……今晚,是我离开大陆前和你的最后一面,以后,能不能再见,就要看命运的安排了……”

    李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凄冷和伤感。

    我吃了一惊:“最后一面?你要到哪里去?”

    李顺说:“目前的态势下,我不能呆在星海,这个渔村更不是久留之地,从长远考虑,我也不适合呆在大陆其他地方,我要找个安稳安全的地方去静心养伤,去全面思考今后的斗争策略,同时,星海这边是不能作为根据地了,宁州也不可能了,我们要建立新的根据地,要建立可以长期支撑我们事业发展的稳固的根据地,所以,综合以上因素,我考虑到金三角去……”

    “金三角?你要去金三角?”我看着李顺。

    “是的,去金三角!那里山高皇帝远,属于三不管地带,有利于我们发展根据地,有利于我们重整旗鼓,老秦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打通了一些关节,我们到那边会有人接应接待,会有安身之地…….”李顺说:“我刚受伤就考虑到我会受到通缉,就开始考虑这事了,在我做手术取出弹头前就开始给老秦安排这事了…”

    “老秦不是在那边被人追杀了吗?”我说。

    “追杀老秦的那帮人已经被另一帮干掉了,没事了……”

    “什么时候走?”我说。

    “今晚就走,老秦已经安排好了!”李顺说。

    “怎么走?”我说。

    “从这里上船,直奔公海,公海上有老秦安排好的船接应,然后从公海一路南下,穿过琉球群岛,经过钓鱼岛,绕到台湾东部公海,进入菲律宾,到了菲律宾,稍作休整,漂白身份,办理正规出入境手续,再转道进入泰国,然后进入泰北,进入缅甸地区,进入金三角……”李顺说。

    “哦…安全性可靠不?”我说。

    “安全是没有问题的,老秦都已经妥善安排好了,所有的手续都弄好了!”李顺说。

    “就你和老秦一起走?就你们两个?”我说。

    “海路就我和老秦,其余人员走陆路直奔金三角,老秦在腾冲有安排的人负责接应他们,把他们护送出境……”李顺说:“目前我们的大队人马都回到了宁州,我让老秦先摸了摸底,愿意跟我去金三角的报名,不愿意去的发10万安家费就地遣散…结果弟兄们没有一个愿意离开我的,都要求跟我去金三角,但是上百口子人去显然不现实,我让老秦挑选了20名精干的骨干人员……其他人没人发10万安家费先暂时遣散回家,等以后…等以后我杀回来的时候,再召集他们…”

    我愣愣地看着李顺,他的盘算可真够长远的,气魄够大的。

    “还是那句老话,革命生涯常分手,你不要失落,也不要难过,”李顺说:“此去金三角,前途未知,生死难料,当然,我会尽最大可能活着,假如,假如我真的命丧金三角,你也不要悲伤,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虽然这次我被通缉,但是却不会伤了我的筋骨,我们还是有强大的深厚的经济基础来成就我们的事业……”李顺突然笑了,说:“不管是我的动产还是不动产,除了明摆着的几个小项目,其他的都不会受损失,我早就有安排了……三水集团的工地项目,更不会受到任何干扰…虽然我身在金三角,但是我依旧能够遥控指挥这些产业的经营和运作……当然,三水集团的工地项目,就需要你多操心了,其他的,暂时还不需要你去劳神,有需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我默默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李顺的那些动产和不动产都是如何安排的,到目前我只知道我是他那建筑公司的法人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那建筑公司是你名下的了,那建筑公司的经理找你报到了是不是?”李顺说。

    “嗯……”我点点头。

    “那就好,我就不用多费口舌了,你也不要问我是如何在你不知的情况下将你变成那建筑公司的老板的,这年头,只要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李顺说:“你是这建筑公司的老板,和三水集团打交道没有任何障碍,老黎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夏雨对你是百依百顺,这都是合作的便利条件…当然,我们要仗义做事,拿了人家的钱,要给人家干好活,要对得住人家,老黎这一家人,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咱不能坑人家……建筑公司暂时先不要再去拓展其他业务了,先专心干三水集团的这个,这个干好了,足够吃好几年的……”

    我出了口气,又点点头。

    “我走后,天高皇帝远,星海这边就全靠你了,照顾好我父母,照顾好小雪和秋桐,照顾好你周围的亲人和朋友,照顾好你自己……”李顺说:“你现在真的是孤军作战了,遇事要多三思,要多和老黎商议,这老爷子经多见广,肚子里货不少,你要多向他讨教……不要轻易出动,不要暴露自己,只要你不出事,一切都好!”

    我说:“嗯…….”

    李顺又说:“除夕那晚和白老三大战前夕你离岛前我单独叮嘱你的那些话,你还记得不?”

    “记得!”我说。

    “你给我复述一遍!”李顺说。

    我于是复述了一遍。

    我说完后,李顺点点头:“很好,你记得很牢靠,一定要牢牢记住我的叮嘱…一旦我真的…真的出了事,你要严格按照我的叮嘱去办,不然,我死不瞑目!”

    “我会严格按照你的话去落实的,你放心!”我说。

    李顺点了点头:“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这世上,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我说:“我相信你不会出事的,我相信你会活着回来的,我等着那一天!”

    李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这句话我很喜欢听,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不管在天涯海角,我都会记住你这句话,我会好好地活下去…….”

    我默然无语。

    “我不能和父母小雪秋桐亲自话别了,你回头转告他们,我很安全,我很好,我活的好好的,就说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呆着,让他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因为活着不容易,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每个人都要好好地活着……”

    “好!”我点点头。

    这时,老秦推门进来,对李顺说:“李老板,该走了…他们到了……”

    李顺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老秦回头一招呼,进来四个小伙子,抬着一副担架。

    李顺说:“操,我不躺担架,扶着我,我能走!”

    老秦说:“你的伤势一时半会好不了,不要多活动,不然好的更慢,还是上担架吧…”

    “是的,还是上担架好!”我说。

    李顺看了看我,接着不做声了。

    大家把李顺弄到担架上,抬着李顺出了院子,悄无声息向山下走去。

    夜晚的渔村已经歇息了,村子里的狗似乎也睡了,没有叫的。

    出了渔村,到了海边,一艘快艇正停在那里。

    接着快艇上下来几个人接应担架。

    李顺冲我点点头:“兄弟,大哥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你自己!”

    我点点头:“嗯…你们一路多保重!”

    李顺接着被抬上船。

    老秦接着对那几个手下人说了几句,他们点头离去。

    然后老秦和我握了握手:“二当家的,我们先走了……日后再见!”

    我黯然点头。

    然后,老秦也上了船,快艇打动,直奔茫茫的大海深处。

    看着快艇消失在我的视野,听到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了巨大的孤独和落寞,还有深深的惆怅……

    李顺和老秦此去遥远的异国他乡,不知是否还能再见,或许,这就是永别。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由感到了些许的悲伤…

    黑夜的海边,我独自站立了很久,很久……

    回去的路上,我给秋桐打了电话,告诉了她李顺走的事。

    听我说完,秋桐在电话里沉默了,良久之后,发出一声郁郁的叹息,挂了电话。

    我知道,我无须去告诉老李夫妇,秋桐会告诉他们的。

    正开车走在山路上,突然天气突变,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初春的北方,是极少有这种天气的。

    几道闪电划破了远空的黑暗,伴着滚滚雷声。大雨,突然倾盆而下,肆意地,狂暴地,冲洗着一切。

    我不由替此刻在大海上行驶的李顺和老秦担心,他们能顺利到达公海吗?

    边开车在电闪雷鸣中前行,边突发感想,人生,有时像极了这天气!

    它往往在你享受着煦意的和暖之时,突降一场倾盆大雨,让你的道路泥泞又坎坷。当你想静下心来,去细细品味生活的恬静时,它又会狂风大作,是原本平静的湖面,巨浪滔天,让人随风波沉浮……

    似水流年,光阴荏苒,韶华易逝,再回首时,却已物是人非,年华不再,岁月枯荣……只在那静静的泛起一层涟漪,流下淡淡的一声叹息。人曾今希望的那些能常年永驻的美好,或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洗涮殆尽,或被肆意而至的巨浪击沉湖底。在生命中,流下一抹悲伤!

    人的一生充满了变数,人生无常!每个人都希望安逸,每个人希望美好的一切能伴随自己的生命一生。但,总事与愿违。人生的大雨,波涛,却无情的击打着一切,让人飘摇……所以,人会悲伤!

    但,就因如此,就该悲伤么?

    细细想来,生命或许应该因坎坷而弥坚,因变化而精彩!若一成不变,才最枯燥乏味。若一味只留美好,而与苦痛绝缘,那一辈子也无法体悟人生的真谛!生离死别,人之常情,人之常理,不可改变!但正因如此,才让人们尝尽苦辣酸甜,体悟人生百态。物有万象,人有百态。常道,人生无常。或许,这无常的人生,一切,都是磨练,炼的就是滚滚红尘中的一颗心。变化乃是天道,无法怨天,无法尤人。变化的是人生,不变的是自己的一颗心。这颗心,或许会看透人生无常,悟尽人生百态。或许,会绚烂至极归于平淡,极尽至极进阶尽皆升华的一颗平常心!

    此时,忽而感觉,我的心,铅华尽去,浮尘尽褪……

    此时,迷惘直觉,我的心,似乎听到了来自清泠九天之上的飘渺之音: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

    任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拥有一颗超然物外的平常心。心静平常,古井无波,明王不动,如清风山岗,明月大江,自可笑看红尘繁芜,淡听尘世喧嚣……

    懵懂感觉,似乎,虽然人生无常,但我却应该有一颗有常的心……

    很快,雨停了,风止了。乌云散去,一弯明月悬挂在春夜的天空。

    我略微松了口气,开出山道,驱车直奔市区。

    第二天刚上班,得到一个消息:集团新的纪委书记公布了,今日就来集团上任。

    这几天我一直以为新纪委书记季主任是没戏的,没想到却偏偏就是他。

    这让我不大不不小意外了一下。

    秋桐虽也颇感意外,却也没有多大惊奇,似乎对于官场上人事安排的出乎意料她见得多了。

    于是,季主任就成了季书记。

    而这个书记却不仅仅是纪委书记,而是一步到位担任集团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

    显然,党委副书记这个头衔更牛逼,之前退二线的纪委书记并不是党委副书记,这次季主任来集团担任纪委书记的同时,集团原来有两个副书记,那个对孙东凯一直紧贴着的党委副书记同时也调走了,空出来的这个位置归了季主任。

    这样,集团就是一个党委书记,两个党委副书记,季主任直接进入了集团书记办公会三人决策中心的行列,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排名在另一名副书记后面,成了不折不扣的集团三把手。

    这个安排甚至超出了我原先最乐观的估计,也超出了秋桐的预期,我们都没有想到季主任此次来集团,竟然能一步迈上党委副书记这个台阶。

    我不由有些感慨官场人事安排的变化莫测了。也不由感慨关云飞的牛逼了,他竟然能突出重围力挽狂澜取得最后的胜利,在安排季主任的同时还顺带将原来的一位副书记弄走了,将此宝座给了季主任,实在不容易。

    季书记上任后,到集团各部门来转了一圈,算是和大家打个招呼认识一下接接头。孙东凯对季书记来集团上任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主动陪他到集团各部门来看看,曹丽也陪同。

    不管孙东凯脸上的笑多么真诚,我此时认定他心里其实很想哭。

    到了经营办公区,秋桐也加入了陪同的行列,最先到了发行公司。

    季书记见到我,脸上带着应酬似的微笑和我握手,丝毫看不出他和我之前打过什么交道,丝毫看不出他和我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关系,似乎我们就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彼此都很客气。

    “易总很年轻嘛……”季书记矜持地笑着,边和我握手。

    “是的,易总是我们集团最年轻的部门负责人,属于少壮派,刚提拔起来的!”孙东凯笑着说。

    秋桐这时微笑着说:“季书记,你不记得易总了?你们打过交道的!”

    季书记做困惑状看着秋桐:“秋总这话的意思是……”

    秋桐说:“季书记在纪委工作的时候,不是来集团执行公务带我去纪委吗,那次才带走我的现场,易总不是和季书记…….”

    经秋桐这么一提示,季书记似乎想起来了,又看了我几眼,接着大笑起来,握住我的手摇晃着:“哦……想起来了,那次在会场上和我发生冲突的小伙子就是易总啊,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都记不得了,秋总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

    孙东凯和曹丽都笑起来。

    季书记接着说:“哎——想不到我们现在成为同事了……秋总,易总,我们可真是不打不成交啊,我在纪委工作那么多年,你们俩给了我两个第一次,第一次带走人去谈话结果搞错老老实实狼狈不堪给送回来,不但没有查到贪官,还发现了一个清官;第一次在执行公务的时候遇到有人公开阻挠。呵呵……”

    听季书记如此一说,我和秋桐也都笑了,曹丽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自在。显然季书记的话勾起了她不痛快的回忆。

    回忆,回忆,从她心里跳出来拥抱她自己。

    “欢迎季书记来集团做我们的领导……”我说:“以前不愉快的事,还望季书记多多包涵……”

    季书记说:“哎——易总这话就客气了,我受市委委派到集团工作,今后我就是集团的人了,大家都是同事了,我刚来,不熟悉集团的工作,还需要你们多多帮助多多支持我才是……”

    季书记说话很客气。

    在集团这次见面,我和秋桐还有季书记之间达到了很好的默契,不用排练就彼此配合地很好,谁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谁也想不到我们之前有过一次愉快而和谐的聚会。

    接着简单的寒暄之后,我简单给季书记介绍了下发行公司的工作内容和结构布局,季书记认真地听着,不住点头。

    “发行可是我们集团发展的龙头啊,我干了多年纪检工作,对基层部门的经营工作是个外行,看来今后我要多向秋总和易总学习才是……”季书记说。

    “季书记客气谦虚了,你是集团领导,领导都是有水平有能力的,该我向你学习才是!”我忙说。

    “领导也未必就是全能的,学习任何时候都是必须的!”季书记笑着,然后对孙东凯说:“孙书记,提个请求,我想等几天来集团经营部门蹲几天,到发行公司来熟悉熟悉,了解了解集团经营部门的工作,学习学习,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孙东凯笑着。

    不管孙东凯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都是没有理由拒绝一个新来的集团领导到基层部门熟悉工作情况的,这是规则,他即使是集团老大也要遵守。更何况季书记是从上面下来的,不是从下面提拔起来的。

    接着,季书记就到别的经营部门去了。

    季书记走后,我的心里还继续感慨着,本以为季书记能收获一片绿叶就不错了,没想到顺势收获了一个春天。关云飞此时心里必定是很舒坦的,雷正和孙东凯此时心里必定是很不快乐的。

    当然,我心里是很安慰的。

    我的这种感慨持续了一天,直到下午和老黎喝茶的时候还在感慨。

    “官场的人事安排,真的是变化莫测啊,实在是摸不透,找不到规律!”我感慨地对老黎说。

    老黎微笑着看着我,边品茶边说:“万变不离其宗,再莫测其实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季书记如你所愿到了你们集团,这回你满意了吧?”

    我点点头:“嗯……我很满意!”

    “好啊,你满意就好!”老黎呵呵笑起来:“能让你满意,我也算是感到安慰了……算是给你有个完美的交代了…”

    “你感到什么安慰?你给我什么完美交代?季主任的工作安排和你有什么关系,好像这季书记不是市委书记安排的,倒是你安排的……”我笑起来,觉得老黎此话说得很有意思。

    “呵呵……这话说的倒也是……那就是市委书记给你一个完美的交代了,这样说可以不?我刚才说错了可以不?”老黎笑着说。

    “这话还差不多!”我点点头又说:“哎——老黎,你说这个官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那么多人都如此热衷呢?”

    老黎说:“官场二字可以分开来解释,官是一个层面,场又是一个层面……”

    “那到底官是什么?”我说。

    老黎说:“官是什么?按照《现代汉语词典》上解释:一是政府机关或军队中经过任命的、一定等级以上的公职人员;二是旧时称属于政府或者公家的,如官办、官费等。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官就是人们说的领导、头、干部等等称谓。官这个字由两部分组成,上面是一个宝盖,下面两个口字。就是说,做官要有保护伞,这是基本保证。同时上面要有打招呼的,下面要有吹喇叭的,二者必须相互结合,相得益彰,所以两个口字是连在一起的。上面打招呼往往点到为止,所以上面的口字小;下面吹喇叭的自然是越响越有效果,因而下面口字大。你看这次季主任到你们集团做官,下面就是有你这种吹喇叭的,上面就是有打招呼的……”

    我不由笑起来。

    老黎接着说:“官字里面两个口还有一种理解:做官最重要的是两张嘴巴上的工夫,一张嘴巴不行,必须一大一小两张嘴巴,两张嘴巴的功能发挥好了,便不愁官做不大了。对上要开口说小话,对下要张嘴会说大话;小话就是小化自己的话,小心翼翼的话,维护主子的话,是对上的专用的话;大话就是大化自己的话,夸大其词的话,自我膨胀的话,是对下的专用话。还有人说官字两只口,一只用来公款吃喝,一只用来训斥老百姓……”

    “那这个场字,有如何解释?”我说。

    “场是什么?按照《现代汉语词典》上解释:一是指地方如操场、会场等;二是指段落、片断;三是量词;四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基本形式,具有能量、动量和质量,能传递实物间的相互作用,如电场、磁场、引力场等。这种场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你能深刻感受得到,它具有一定的范围,具有一定的力量……”老黎说:“这第四种解释非常有意思,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基本形式,具有能量、动量和质量,能传递实物间的相互作用,将官与场结合在一起,组成官场,官场你也是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你能刻骨铭心地感受得到,而且它也具有一定的范围,具有一定的力量。你将官场看成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基本形式,具有能量、动量和质量,能传递实物间的相互作用,这对你理解官场将有很大的帮助……”

    “我的理解,官场就是权力场!”我说。

    老黎点点头:“不错,官场又可称为“权力场”,不论官场还是权力场,都具有一定的组成形式,这种组成形式一是有不同的层次,有高层的、有中层的、也有下层的;就象有中央、省、市、县、区、乡、镇;又如军队中有元帅、将军、师长、旅长、团长、营长以及连排班长一样。二是有一定的范围,这种范围如同一个个的圆圈,圆圈有大有小,有独立的部分,也有交叉的部分;或者说有相同的部分,也有不相同的部分;也可能是大圆里面套小圆,小圆里面再套圆,这种上下左右相互重叠和交叉,就构成了场。官场从时间角度上讲,有古代官场、近代官场、现代官场。从空间角度上讲,有外国官场、中国官场、上层官场、基层官场。

    凡是对中国传统社会了解多一些的人,都知道官的重要。清末人欧阳钜源这样写到:官之位高矣,官之名贵矣,官之权大矣,官之威重矣,五尺童子皆能知之……士人因此对做官趋之若骛,阿q因此见了官腿就发软,民间因此也就有了形形色色的官崇拜习俗。中国的思想家和有见识的史学家都很重视这个社会阶层,关注官本位给中国社会方方面面打下的深刻烙印。胡适认为,中国旧社会里最重要的一种制度与势力,是官。鲁迅认为,中国人有一种魂灵叫官魂,那魂灵就在做官――行官势、摆官腔、打官话。先哲们的话是极富洞察力的,他们一下子捏住了两千多年来封建社会的一根神经:官僚制度。正是这个制度,造就了拥有巨大势力的社会阶层――官,形成了以官为轴心和主要活动者的政治生活、社会生活圈子――官场。官权、官职、官威、官势、官名、官制、官话、官腔、官谱、官派、官箴、官诀、官习、官俗、官仆、官亲、官场病、官样文章、官场教科书……这林林总总的官场现象,构成了中国传统社会中一道独特、厚重、百态纷呈的官场景观。”

    “那官场到底是什么?”我说。

    老黎耐心地说:“官场就是权力的集散地。在官场中,一切关系都是权力关系,或可以还原为权力关系。权力支配着一切,也制约着一切。如果说,有了权力,便可以施惠或者加害于他人,那么,这一点于官场则为尤甚。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其实就是权大一级压死人;而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则说明做官的目的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攫取和使用权力。的确,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官场更突出地体现权力的至高无上和诱惑无穷。同样,也没有什么人,能比官员更知道和熟悉如何使用和赎买权力。权力的赎买频繁地发生在官场上,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刚才你提到了官本位,何谓官本位?”我说。

    老黎喝了一口茶,说:“官本位其实就是权力本位,它同时也是伦理本位。因为伦理治国的原则是:儿子服从老子、妻子服从丈夫、下级服从上级、全国服从皇帝。这其实是把所有的伦理关系都介绍成了权力关系;或者说,把君仁臣忠、父慈子孝的道德关系转换成了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权力关系。实际上正如儿子不能反抗老子,民众也不能反抗官员,因为官员也是他们的父母。于是权力本位和伦理本位便可以集中表现为官本位。官成了本位,官场也就成了榜样。因此,如果官场中的权力是可以赎买的,那么,社会生活中的所有权力也就都能赎买。如果官场中权力的赎买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那么,社会上所有的人便都会习以为常。也就是说,如果官场上发生了**,整个社会便都会传染……”

    我点点头:“嗯……”

    老黎继续说:“人们说官话,走官路,入官学,做官学生,读官版书,答官卷,押官韵,作官样文章,应试做官,打官腔,摆官架子,种官田,缴官课,当官工,做官商,进官府,打官司,嫖官妓,找官媒,听官戏,吃官饭,盖官印。官无所不在,无时不在,天下之大,谁能走出官的华盖?官本位是全能的,控制了社会的一切领域,从政治到经济,从军事到教育,从社会公共事业到婚姻家庭、人际关系、至爱亲朋,可以渗透一切。”

    我半张嘴巴看着老黎。

    老黎说:“我这个回答易总满意否?”

    我说:“还行,比较满意!”

    老黎笑起来:“看你说话这架势,颇有点官员的味道嘛!”

    我不由笑起来。

    “进入官场的第一步,你知道必须要学习的是什么?”老黎说。

    “学习官场的基本结构!”我说。

    “什么基本结构?”

    “就是官场里各级官阶的大小分布以及他们的制约和管理关系啊!”我说。

    “错,”老黎摇摇头:“进入官场的第一步,就是学习规矩。”

    “学习规矩?”

    “不错!”老黎说:“俗话说“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官场最讲究的恰恰就是方圆。因为帝国奉行的是伦理治国的原则。讲伦理,就是讲规则、讲等级、讲秩序。如果官场上都语无伦次,那天下如何办?更何况,官场是个权力场,每个人都身怀利器,极具杀伤力,如无游戏规则,就会尸横遍野。所以官场和江湖一样,都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你是混过江湖的人,该知道江湖的规矩…这官场同样也是要有规矩的……”

    我点了点头:“哦……”

    “江湖斗争你死我活,官场亦然,同样是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与江湖、商场、战场没有什么两样。商场有时还可以做到双赢,而官场永远没有双赢,却有两败俱伤;战场上起码是敌我关系,而官场上常常是战友、同学、师生、师徒,为了一种利益,为了一种权力,可以不择手段,六亲不认,丧失人性。”老黎又说。

    “官场里也有江湖义气吗?”我又问老黎。

    “是的,官场同样也有江湖义气,”老黎点点头:“江湖义气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国家,没有人民,没有法律,只有团伙。所谓江湖义气,是一套凝聚和代表小团体利益的精神。江湖义气讲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此做人做事内外有别。当一个地方江湖义气精神开始在官场中蔓延的时候,单靠现有的监督体制往往对**力不从心,因为义气具有很强的腐蚀性,能够很轻易地把专门监督的官员也纳入其中。以江湖义气为核心的潜规则完全压倒了党纪国法构成的显规则。要在官场的江湖义气上打开突破口,就必须跳出靠官员监督官员,靠机构来监督机构的旧框框,同辈系的制度设计,让公众直接对官员进行监督。”

    “官场真是个迷,好难悟透……”我说。

    老黎说:“有人说,通往官场的路是独木桥,去的人络绎不绝,但过去的人却不是很多,那些隐隐的青山和高墙大狱中到处都是失意官场的冤魂。其实,悟透了这官场,这官场什么也不是;悟不透,也顶多是个舞台而已。人的一生,就象一部小说,即使读到最后,也难预料最终的结局。所以,你在官场混,未必一定非要刻意去悟透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到了该悟透的时候自然就悟透了…”

    我凝神看着老黎。

    “官这个字实际上是从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由于几千年的封建历史造成统治者与人民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人民盼望清官,但却少得可怜。因此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与官组成的词语,除了一些中性词语外,几乎都是贬义的,褒义的几乎没有。如:官方、官家、官价、官阶、官邸、官府、官人、官名、官话、官署、官书、官职、官爵、官衔、官员等都是中性的;而官僚、官吏、官司、官气、官腔、官威、官仪、官场、官差、官商、官架子、官本位、官样文章、官僚主义、官僚资本、官僚资本主义、贪官、**官员、官官相护等几乎都带有贬义;褒义的好象只有清官等少数词语。”老黎说:“对于你,我倒是希望你能将来做个清官……”

    “嗯…”我点点头:“我一定不辜负你,我要做个清官!”

    “不是辜负不辜负我的问题,是要不辜负你自己!一个人做事,首先是要丢对自己负责!”老黎说。

    “嗯…好,不辜负我自己!我对自己负责!”我说。

    “如果你以后要是做了贪官,那我也不活了!”老黎说。

    “你为什么不活了?”我说。

    “让你气死了,我还怎么活?”老黎说。

    我哈哈笑起来。

    “即使不让你气死,你做了贪官,早晚要有报应,早晚要被抓进去,我们是朋友,看到你如此胡作非为进去甚至作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岂不是很悲伤,说不定伤心过度就走了……”老黎又说。

    老黎的话让我的心里一动,我不由又想起了李顺,想起了老李。

    我不由叹了口气,说:“不知李顺他父母此刻是怎么样的感受和心情……我想去看看他们,却又怕去看……”

    老黎说:“摊上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还能有什么感受?或许他们是该真正反思一下了,自己的儿子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子不教父之过,我看他们首先是要深刻反思自己在教育孩子问题上的错误…”

    我说:“李顺已经远走高飞了…”

    “哦……”老黎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李顺在临走之前给我留了话,让我今后有事多找你请教……”我说。

    “这么说,你见到他了?”老黎说。

    “是的,我送他上船走的,此刻,现在,他应该在公海上了…”我说。

    “你告诉我这些,难道就不担心我去举报你?”老黎说。

    “当然不担心,要是在你手里载了,我也认了!”我说。

    老黎嘿嘿笑起来:“哎,情大于法啊,我舍不得你啊,即使你犯了错,我还是想庇护你的…”

    “我这顶多算是犯了个小错,你庇护不庇护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要是犯了大事,你能庇护我,那才真是够朋友,不过,我也看出了,你这个商人其实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我说。

    老黎又呵呵笑起来。

    接着,老黎说:“唉……李顺这一出事,可是难为了秋桐这孩子……这孩子不知要为此遭受多大的打击和折磨……”

    听了老黎的话,我不由心情有些黯然。

    “不过,你们年轻人,多遭受一些苦难是没有坏处的,不管这些苦难你愿意不愿意接受,有时候都是人生里躲不过的劫,注定的……作为一个民族来说,苦难兴邦,同样,对一个人来说,苦难能成人,苦难是一个人成长无与伦比的财富,无价之宝,能从苦难里走过来的人,无疑会更加成熟更加坚强,这样的人,终究会成就大事……”老黎说。

    “所以,假如我遇到了大难,你会袖手旁观让我去接受炼狱般的所谓锻炼,是不是?”我说。

    老黎看着我,微笑着,点点头:“不错,基本回答正确!”

    “其实真到了那时候,你不是不想帮我,而是你帮不了我,所以你就打着锻炼我的旗号让我去受苦!”我说。

    老黎哈哈一笑:“也可以这么认为!随你怎么说了…”

    “假如你儿子也像我一样遇到大难,你会出手吗?”我又说。

    “我对你和我儿子,都是一样的,你我眼里,你和我儿子没什么两样……我对周围我认为有潜力的年轻人,甚至包括秋桐,都是这个态度……先不谈我能不能帮得了,假如我在你们遇到大难的时候出手,那么,你们极有可能就失去了一次锤炼自己的绝佳机会,丧失了人生里磨练自己的一次难得机遇,受难的时候是很痛苦,但是当你从苦难里走出来,你会实实在在感觉到,这的确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人生的财富……当然,我说的大难不包括有生命危险……”

    我沉思了一下:“你的话或许是有道理的……”

    老黎微笑不语。

    晚上,我和海峰还有海珠一起吃饭,海峰前段时间去了一趟欧洲,刚回来。

    听我说了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海峰有些吃惊:“我靠——老子出去一趟,竟然出了这些事……”

    “不准说粗话,讲话要文明!”海珠一瞪海峰。

    海峰呵呵笑了:“好吧,我是文明人,我要讲文明,我不说粗话!”

    海珠接着说:“回来没事多去陪陪云朵,别整天狐朋狗友到处喝酒玩!”

    “好的,我知道…”海峰点点头:“哎——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反倒要然你来管了?岂有此理!”

    “你们男人都是没有自觉性的,就得让女人管着,不然,要女人干嘛?”海珠笑着说。

    “要女人洗衣做饭生孩子!”海峰说。

    “去你的!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海珠说。

    海峰嘿嘿笑起来,接着对我说:“好啊,白老三死了,李顺跑了,你现在可算是解脱了…自由了……我看你可以金盆洗手上岸了……”

    “什么可以?是必须!”海珠说:“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他现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再混黑社会了,当然也没有机会再混了……这次是万幸,没有把他牵扯进去怒,不然,或许你这次回来就见不到他了,说不定他要么进了看守所,要么被通缉跟李顺跑了……”

    我眼神黯淡下来,不说话。

    海珠接着说:“好不容易脱身,以后坚决不许再和任何黑道的人接触打交道,混黑道的人,早晚都没有好下场,白老三李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白老三死了,李顺我看也未必就能长命……秋桐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这么一个主儿……”

    海峰叹了口气:“唉——秋桐也是苦命的人,她现在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的……”

    海珠说:“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命,或许秋桐就是命中注定要摊上这些事……谁让她非要选择李顺这样的人做未婚夫?天下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她找谁不行?非要找个黑社会老大,她到底看中了李顺什么?家庭背景显赫?有钱?还是李顺长得好?不可思议,这世界真奇怪,不可思议的事总是不断……”

    海峰看了我一眼,我默然无语,他也无语了。

    一会儿,海峰说:“冬儿呢?”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海珠说:“冬儿没了消息……”

    海峰说:“这倒是很让人担心!”

    海珠说:“担心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觉得她还会回来的,她走不远,她在星海还有套房子呢!”

    “房子?在哪里?”海峰说。

    “就在我们对门,她买下来了,成了我们的邻居!”海珠说。

    海峰有些意外地看着我,又看看海珠:“冬儿把你们对门的房子买下来了……”

    “是的……”海珠说:“有意思不?”

    海峰皱皱眉头,不说话了。

    “我想到其他地方另外买套房子,搬走,反正现在住的也不是自己的房子,借住的,可是,他就是不乐意,不答应!”海珠又说。

    海珠似乎在向海峰告我的状。

    海峰捏着下巴看着我,没有说话,但我分明看到他眼里疑问和忧虑的神情。

    一会儿,海峰说话了。

    “你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同居也有一段时间了,海珠的病也治好了,我看,你们结婚吧,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拖下去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看着海峰。

    虽然我知道此事早晚要来,但是从海峰嘴里说出,还是让我震了一下。

    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迷惘和空挡,感到很茫然和失措。

    “我想今年之内,你们就把婚事办了!”海峰继续说。

    我和海珠都一时没有说话,我看了看海珠,她正看着我。

    “狗屎,你有意见没?”海峰问我。

    我看看海珠明亮的眼睛,又看看海峰,摇了摇头:“没有!”

    海峰接着问海珠:“阿珠,你呢?”

    海珠利索地说:“父母不在跟前,兄长为父,我自当听你的!”

    海珠答应得很痛快。

    似乎,海峰和海珠早就事先通了气了。

    “那好,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我就做主了,从现在开始,进入你们结婚倒计时……回头我和海珠给父母商议下,易克也和你父母说一声,咱们按照民间风俗走程序,双方父母先见面,先定亲,定完亲,接着就筹备结婚……年底前把这事办妥了,此事再拖下去,我看也没什么意思…结了婚,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在住在一起,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谁也无法再捣鼓什么事!”海峰干脆地说。

    我不由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我是躲不过去的。

    海珠一下子变得十分快乐起来,麻利地给我夹菜。

    海峰呵呵笑起来:“狗屎,你和阿珠结了婚,我就是你正儿八经的大舅哥了,以后你见了我可要叫大哥的!”

    我努力让自己笑了下。

    海珠接着问海峰:“你和云朵什么时候定亲结婚啊?我这当妹妹的在你前面结婚,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海峰的表情一时有些尴尬,笑了笑:“我们不急…你在我前面结婚,没什么不合适的!”

    听海峰的话,他和云朵的感情似乎进展缓慢,还远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海珠笑着说:“等你和云朵结了婚,易克就是你大舅哥了…看你们俩怎么互相称呼!”

    海峰说:“好称呼啊,我还是叫他狗屎,叫他鸟人就是了!”

    海珠哈哈笑起来:“海峰同志,我正式警告你,不许这么称呼我未来的夫君!”

    海峰一咧嘴:“这是我对他的昵称呢!”

    “昵称也不行,难听死了!”海珠又笑。

    海峰也笑起来:“好吧,我尝试着慢慢改正……”

    海珠又说:“哎——到时候云朵称呼我嫂子,我也称呼她嫂子,岂不是乱套了!”

    海峰露出一丝苦笑,没有应声。

    海珠接着说:“那这房子我看还是要买,即使不考虑对门的邻居,也要考虑有自己的房子,毕竟,这是人家李顺的房子……我看中了星海广场旁边刚开发的海景房,位置特好……”

    海峰说:“现在先不要买房子!”

    海珠一愣:“怎么了?”

    海峰说:“根据我得到的某些消息,国家很快要出台政策对房地产行业进行宏观调控,要打压房价,估计下半年房价会有较大幅度的降低,现在买房,吃亏太大……所以,先等等再说!”

    海珠点点头:“哦……那也好……”

    海峰接着说:“其实在星海安家不如回宁州啊,不过现在你们俩的情况,一个在星海进入了官场,一个在星海开起了公司,也不好走了,那就只有在这里了!”

    海珠说:“我的事情倒是好说,大不了把这里的公司关了到宁州去开,只是他走不了,官场不能随便挪动啊!”

    海峰沉默了片刻,看着我说:“你真打算一辈子就在官场混下去了?”

    我看着海峰,说:“一辈子…我还真没想那么远,不过,起码这些年,我是要在官场的,既然已经步入了,那就做下去吧……”

    海珠说:“我就不明白,这官场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当官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自己做生意自由自在…….”

    海峰说:“阿珠,这你就不懂了……男人不是女人,女人有吃有喝有家庭有孩子就行,男人不行,男人都是必须要有事业的,做生意赚钱是事业,这混政场当官,同样也是事业……既然易克已经进入了官场,那也不妨就好好做吧,说不定将来混大了,成了高官,也能光宗耀祖,我也能跟着沾光,你也成了官太太……哈哈……”

    海珠说:“我才不稀罕什么官太太,我能打理好公司能照顾好家庭能做个贤妻良母就已经十分知足了……只要我的小克哥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是我最大的福分!”

    海峰说:“哎——阿珠,你这样的女人,是最受男人欢迎的,既能做生意赚钱,还能做贤妻良母,难得啊!易总,你说是不是?”

    我笑了笑,点点头:“是!”

    我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干涩。

    海珠这时将脑袋靠到我肩膀,满脸小女人的甜蜜状。

    海峰看着我和海珠开心地笑了,接着说:“哎——少在我面前秀幸福,馋我啊……”

    海珠打趣地说:“就是馋你…你去找云朵啊……”

    海峰不由又苦笑了下。

    晚上,寂静落寞的黑夜里,海珠进入了梦乡,我无法入眠……

    窗外,一阵歌声隐约飘来:

    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

    我困在原地,任回忆凝集。

    黑夜里,祈求黎明快来临;

    只有你,给我温暖晨曦。

    走到思念的尽头我终于相信,

    没有你的世界爱都无法给予;

    忧伤反复纠缠,我无法躲闪;

    心中有个声音,总在呼喊: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

    这时孙楠的歌声,孙楠就是星海人,他在星海还有开的一家不见不散ktv歌厅。

    歌声平添了我几分忧愁和苦楚,我在歌声里渐渐睡去……

    第二天,我忙完工作,到海边溜达,特意去了老李经常钓鱼的地方。

    却没有见到老李。

    海边空荡荡的,我站在老李钓鱼的地方,看着茫茫无边的大海,脑子里蓦地涌出两句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起这两句诗,似乎不大吉利。

    我在海边站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等到老李来。

    下班后,接到四哥的电话,他刚送秋桐和小雪到老李家去吃饭,今天是老李的生日,秋桐特定订做了一个大蛋糕,专门带小雪去给他过生日的。

    听了四哥的话,我的心里稍微有些安稳,怪不得老李今天没出来钓鱼,原来今天是他生日。他应该在家筹备生日晚宴的。秋桐带小雪去给他祝贺生日,这多少都会让他感到一些宽慰。

    我默默祝老李生日快乐!

    第二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昨晚老李夫妇出事了!

    老李夫妇是被省市联合办案组带走的。

    是昨晚从他们家里被带走的。

    被带走的时候,秋桐带着小雪正在那里,大家正在给老李祝贺生日。

    老李是副厅级,属于省里管的干部,老李太太是副处级,属于市里管的干部,所以,他们的案子属于省里和市里分别侦办,因为他们二人的事情密不可分,所以,省市成立了联合办案组。

    至于是为何事情带走,满城风雨,传的沸沸扬扬,但不外乎是和李顺有关,和包庇他们混黑社会的儿子有关。李顺前些年在星海犯下了不少事,但因为老李夫妇的关系,每次都平安无事,有的是老李指示手下放水,有的是老李太太亲自出面摆平。同时,还有小道消息说因为李顺的事情,顺藤摸瓜附带查出了老李夫妇的经济问题。

    不管何种猜测,似乎都是因为李顺的事情引起的。

    我此时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怪不得要查办李顺前些年在星海犯的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目标不单是针对李顺,更主要是对准了老李。这是雷正煞费苦心的安排。借助这次白老三的死,将李顺进行查办,一来将李顺通缉,能抓到李顺当然好,即使李顺逃脱,也可以通过查办李顺前几年在星海的事情,将老李彻底放倒。

    老李虽然被雷正捣鼓离开了公安系统,但并没有彻底倒台,还是市政协副主席,还是正儿八经的副厅级干部。老李在公安系统多年,公安系统甚至政法系统内部他的关系网还依旧存在,公安内部当年他提拔的人还有为数不少依旧在岗位上,他或多或少还能通过这些人对公安的事情施加影响,只要老李不彻底倒台,这些影响就无法彻底消除,雷正要想在公安系统内部做到彻底去老李化,就必须要将老李彻底放倒。同时,雷正和老李之间的积怨一直很深,老李不倒下,也会成为雷正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他会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依旧属于市领导职位的老李会对他反戈一击,卷土重来。同时,雷正也是想通过此事在政法系统内部树立起自己绝对的权威,让大家看到和他作对的人是什么下场,特别是给现任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看,让他明白和分管党委领导对抗的后果。

    雷正一定是蓄谋已久想将老李扳倒,他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机,这次李顺出事,无疑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通过做掉白老三嫁祸李顺将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到李顺身上,通过自己的职务便利引导警方放弃对白老三的继续侦查转而查办李顺,一来保全了自己,摆脱了关云飞的穷追不舍,二来打击了李顺,让他远走他乡,当然,最重要还是通过查办李顺牵出了老李夫妇,实现了自己一直处心积虑想达到的目的。

    当然,在此事的操作过程中,雷正一直身处幕后,似乎这一切事情都是按照正常的案件查办程序发生的,似乎老李夫妇的事情是顺其自然牵出来的,一切都很合法合理,合乎程序。这种事情,任何人都无法包庇隐瞒,也无法遮掩。老李本来就属于日落西山的主儿,这个时候谁也不会为老李去给自己惹麻烦,去担风险。即使是市委书记也不会。而且省里插手的事,市委书记也不好阻拦。

    如此看来,老李夫妇出事是早晚的,是不可避免的。

    这似乎验证了老黎四哥和秋桐的预感,秋桐所说的大难要临头似乎指的就是这个。

    我不知道昨晚老李夫妇被从生日现场带走秋桐会是如何的心情和表现,不知道她会受到如何的打击。

    在秋桐办公室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那里发呆,眼窝深凹,眼泡还有些浮肿。这一夜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过来的。

    但同时,我又看到秋桐的嘴唇紧紧抿着,神情显得异乎寻常地冷静和坚毅,似乎这一切她都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似乎面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内心变得更加坚强了,更加有承受力了。似乎,她甚至都做好了自己也被牵扯进去的思想准备。

    我没有问她昨晚事情的经过,我不想让她的心再一次去重复那当时的创击。

    我默默站在秋桐对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一会儿,秋桐说话了。

    “该来的早晚要来,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秋桐的声音很平静,似乎还很淡定,但是仍能听出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我似乎感觉到了她心里的惊惧和伤感。

    “你要好好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好好照顾好小雪!”我说。

    “我会的……”秋桐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不管李顺犯了多大的事,不管他父母犯了多大的错,对我而言,李顺毕竟是我的未婚夫,他父母毕竟是我的恩人,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可以憎恨李顺,但我无法去责怪他的父母,我对他们,只有深深的感恩,他们到了今天的地步,我不想说我有多么伤心,我只想告诉自己,我要坚强地活着,我要好好地活着,他们是否触犯了党纪国法,要受到怎么样的惩罚,那是国家的事,但我不会因为这些丝毫减弱我对他们的感恩之心,不会丝毫减弱我们他们的报恩之心,我会好好照顾好小雪,照顾好小雪,目前来说是我唯一可以报答他们的方式,当然,即使他们不出事,我也同样会照顾好小雪……”

    “恐怕他们这次被带走,很难平安无事回来……毕竟,省市联合办案,不是儿戏,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把人带走的……”我说。

    秋桐深深呼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我明白…….李顺一出事,我就想到可能会出这样的事…….毕竟,李顺在星海做的那么多事,和他父母都是密不可分的……当然,没有他父母的地位和权力,李顺当年也做不出那么多事……或许,这都是必然的因果关系……”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坑爹!

    这些年,儿子借助老子的权势违法犯罪将老子牵进去的例子还少吗?李顺属于典型的一个。

    很多在位的老子落马都是被政敌利用自己的儿子犯事作为突破口来击溃的,雷正显然深喑此道,熟练地运用了这一招。

    虽然雷正的做法很下作,但如果老子自己站的正走得直,对手能抓住把柄吗?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有小辫子被对手抓着。

    秋桐低头沉思了半天,接着抬头看着我:“易克,委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秋桐平静地看着我:“如果我哪一天突然也进去了,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好小雪!”

    我的心猛地一震,不由失声说:“你不要乱说,不要乱想,你不会有事的,他们的事和你都没有关系!”

    “我没有乱说,也没有乱想,我是郑重和你说的,”秋桐惨然一笑:“这年头,有事的未必一定能进去,没事的未必进不去,就凭我和他们的关系,我随时都有进去的可能!虽然我想让自己带着侥幸的心理,但是我必须要面对现实,必须要有个思想准备…….”

    “不行,不可以,你绝对不能出事!我死也不能让你出事!”我的内心无力地挣扎着,虽然我无法辩驳秋桐的话,但我仍不愿意接受她的这些话,我不由有些心惊胆战起来。

    “不要幼稚,不要主观臆想,我说了,要正视现实……”秋桐的口气依然很淡定:“我拜托你的事,希望你能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小雪…….”

    我深呼吸一口气,说:“我会照顾好小雪,但是,我即使豁上自己的命也不会让你出事…….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秋桐说。

    “大不了我们不在这单位干了,大不了我带你和小雪走!”我脱口而出。

    说完这话,我的心猛地一颤,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这话。我这么说,等于是告诉秋桐我要带她去私奔。

    闻听我的话,秋桐的身体倏地一抖,面部倏地抽搐了一下,接着紧紧咬了一下压根,紧紧抿了抿嘴唇,然后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易克,你在发烧,你烧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用脑子,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在危难来临的时候,想到的是逃避,是放弃,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海珠,考虑到你对海珠的责任?你对海珠到底能承担起多大的责任,你到底要想怎么对海珠负责?”

    我怔怔地看着秋桐。

    秋桐又说:“天使塌不下来的,即使真的塌了,即使只剩下我自己,我也要顶着,即使我注定要出事,我也绝对不会逃避,我决不会走开……有些事,有些责任,注定是你的,是无法逃避的,为了自己的某些获得或者安慰而逃避,是可耻的……”

    秋桐的话让我心里顿有无地自容之感,我不由羞愧地低下头去。

    一会儿,秋桐似乎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太重,口气有些缓和,说:“或许,我该明白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或许,我该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我该为你刚才的话感动,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我当然明白明哲保身这个道理,我也不否认明哲保身是大智慧……我不反对别人明哲保身,但对于我,我是绝不会有此选择的,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我承认自私是人的本性,我本身也有这种本性,任何一个人都很难超越这个本性…但我始终认为,明哲保身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态度,对别人不负责,对自己也不负责……在他们遭此大难的时候,我一走了之,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心里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吗?我对得住他们对我的多年助养之恩吗?还有你,你对得住谁?你对得住海珠还是对得住海峰还是对得住你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和良心?我们活在世上,不能仅仅为自己而活着,我们要为自己的良心和责任而生存,为自己的亲人而顽强地延续自己的生命……”

    我抬头看着秋桐,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为自己刚才的话而羞愧,我承认我的话是错误的…我会听你的话,我会认真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我会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我会秉承做人的基本道德……只是,今后,不论多大的风暴,我都会和你一起去承担,不论多大的苦难,我都会和你一起去承受,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些悲酸和苦楚。

    秋桐默默地看着我,又抿了抿嘴唇:“我不希望我的事情牵连到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我希望你是平安的,是快乐的,是幸福的……能看到你的快乐幸福平安,我会很欣慰的……”

    “但是我更不希望看到你再遭受苦难,你的生命里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你再有新的痛苦和折磨…….”我的声音颤抖着,情绪有些激动。

    秋桐的眼里闪过一丝凄冷,接着说:“谢谢你,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只是,命运的安排是谁也无法逃避的,是逃也逃不掉的,该是我的苦难就是我的,谁也无法去代替,属于我的痛苦,我就要去承受,谁也无法解脱,这么多年,这么多人世间的磨难我都过来了,这一次,我相信还是能挺过去……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就看你抱着怎么样的心态…….”

    看着秋桐的神情,我的心里突然直想哭,我无法让自己在这里继续呆下去,默默转身走出了秋桐的办公室。

    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带着无法排遣的的隐忧。

    这时,我看到一辆黑色大大奔在门口路边停下,车上下来了夏季,直接进了院子。

    我的心一跳,走到办公室门口往秋桐办公室方向看,果然,不大一会儿,夏季上楼头也不回径自进了秋桐办公室。

    无疑,夏季是知道了老李夫妇的事,来看望秋桐的。

    老李是星海大名鼎鼎的前公安局长,星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出事的消息自然是大家热传的话题,夏季自然是很快能知道的。

    李顺逃之夭夭了,他可是方便了。

    我的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味道,回到办公桌前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一看,夏季正站在办公室门口。

    我请他进来。

    夏季坐在我对过,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刚才去看秋桐了!”

    夏季说话倒是直接。

    我看着夏季,虽然他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说话办事比我却显得成熟老练多了,或许这是他所在的位置锻炼造就的。

    夏季继续说:“昨晚李顺父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爸爸也知道了……爸爸特地让我来看看秋桐……”

    原来夏季是秉承父命,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

    我点了点头,随口说:“嗯……谢谢你们!”

    我感谢夏季和老黎,似乎这话有些别有意味。

    夏季眼神微微一怔,接着就笑了笑:“大家都是朋友,你是秋桐的朋友,我也是,朋友之间互相看望应该的,不必客气……”

    我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随口而出的话会引起夏季的某些猜测,会让他有些想法,忙说:“虽然是这么说,但我是秋桐的部下,秋桐是我的领导,你来看我的领导,我还是要表达下谢意的……”

    我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却还是似乎有些牵强。

    但是我一时也只能这么说了。

    夏季似乎没有纠结我的话,接着说:“秋桐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我刚才和她谈了半天,感觉出来了,她平时虽然看起来很柔弱,但真到了大事面前,她异乎寻常的冷静和镇静,她的淡定出乎我的意料……”

    听得出,夏季的话里带着对秋桐的赞赏。

    我笑了下,没有说话。

    夏季又说:“我刚才问秋桐我能帮助她什么,她只是表示感谢,说什么都不需要,她不希望自己的事给大家添麻烦……”

    我听了夏季的话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夏季的话不过就是客气话,就凭他这个生意人,他能帮上什么忙?

    夏季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接着说:“李顺和他父母的事,都是板上钉钉的,触犯了党纪国法,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这是因果关系,我爸爸也是如此认为的……”

    夏季不停搬出老黎来说事,让我觉得有些莫名,老黎爱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没必要告诉我。当然,我承认夏季这话是正确的,老李夫妇如果真的触犯了党纪国法,那受到惩罚也是谁也说不出什么的,这是报应。

    我点了点头。

    夏季又说:“我知道你现在也一定为秋桐担忧,担心她会受到李顺和他父母事情的牵连…….”

    我说:“是的!恐怕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夏季点了点头,接着突然又笑了下:“是的,我一开始也是担忧这一点…不过,我想,或许我不该担忧,你也不用担心这一点…秋桐不会有事的,她不会受到牵连的……”

    我说:“为什么会这么说?”

    夏季有些莫测地笑了下:“你认为秋桐是会干违法犯罪事情的人吗?她没有事怎么会受牵扯呢?”、

    我说:“这可难说,现在的社会,现在的办案,株连无辜的事情还少吗?特别是或许还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想栽赃陷害呢?”

    说到这里,我不由又忧心忡忡起来。

    夏季呵呵笑了:“你是体制内的人,你该相信组织和上级,他们是会秉公办案的,是不会冤枉更不会株连好人的。”

    我说:“夏老兄,你这话听起来很很幼稚很可笑,不客气地说,你如果不是无知,那你就是在我面前装逼!”

    夏季没有因为我的话生气,反而又笑了:“老弟,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爸爸说的!”

    一听夏季这话,我不言语了。装逼这个词我可以用在同辈人身上,断不敢针对老黎。

    夏季接着说:“总之,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秋桐真的是不会有事的!”

    我苦笑一下:“借你吉言,但愿是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丝毫底气。

    夏季说:“这话也是我爸爸说的!”

    夏季又搬出了老黎,似乎夏季是秉承老黎的旨意来和我说这些话的。

    我说:“老是你爸爸说的,你爸爸怎么就这么神算,难道他是诸葛亮…”

    夏季笑起来:“我爸不是诸葛亮,但是他起码经多见广,对很多事情都能做出合理的分析,他的分析往往是很有预见性的,很准确的……”

    我说:“那你说说你爸爸是怎么分析的?”

    夏季眨眨眼睛,转转眼珠,说:“他没告诉我,我不知道!”

    我说:“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去问问他!”

    夏季说:“没必要去问,他不告诉我,也就能不告诉你,你只管相信他的话就是!”

    我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问了……”

    我其实很担心办案人员叫秋桐去谈话,即使最终她没事,那也会坏了她的名声。我这时不由带着侥幸的心理暗暗祈祷老黎是个神算,希望秋桐真的不会受到牵连。

    这时夏季看了看表,接着说:“老弟,你这会儿不忙吧?”

    我说:“不忙!怎么了?有事?”

    夏季说:“打扰你5分钟,我看你们门口附近有家照相馆,麻烦你和我一起下去,给你照张相!”

    我说:“照相干嘛?”

    夏季神秘地笑了笑:“自然是有用处,老爸吩咐的!”

    我说:“你得告诉我干嘛的,不然我不去!”

    夏季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好吧,我告诉你…”

    我看着夏季。

    “按照我爸的吩咐,这几要我在安排人给你置换建筑公司的法人手续,一切关节都打通了,都没有问题,现在就剩下你的身份和签名……”夏季说。

    “身份?”我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身份!”夏季点点头:“考虑到你现在的工作性质,考虑到你现在体制内的身份,考虑到你未来的发展,这个建筑公司的法人是不能用你现在的名字的,也就是说不能用易克这个名字…国家工作人员是不可以名下有企业的,是不可以经商的,不然,会耽误了你的政治前程…所以,要给你另外办一个户口,这个户口是真实的,照片是你,人也是你,但名字和身份证号码都不会是你…也就是说,你要重新有一个身份……”

    “哦……是这样!”我点点头。老黎想的真周到,李顺给我另外办了一个户口了,老黎又要给我再办一个,我马上一个人就有三个户口了,一个易克成了三个人了。

    至于李顺当初为什么不把建筑公司放到我的那个户口上,我估计要么是他没有想到老黎考虑的这些方面疏忽了,要么是那时我的另一个身份还没办出来来不及等了。当然,第一种可能性很大,毕竟他也不是体制中人,想不到这些。但老黎能想到。

    于是我和夏季一起下楼,到附近的照相馆照了标准相。

    一切老黎都在包办,我甚至都不知道第三个我叫什么名字。

    看来钱真的能神通,老黎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生意人也会捣鼓这些鲜事。

    在等待出相片的当口,夏季对我说:“其实弄另外的户口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混黑道的大富豪还有政府官员特别是高官都这么做,一旦有事,立刻就可以用另一个身份办的护照出境,消失地无影无踪,而且,办额外的户口,也是转移财产的有效办法……”

    夏季的话和老秦当初告诉我的并无二异。

    我说:“现在的人口普查数据大大有水分啊,到底中国有多少人,我看值得商榷!”

    夏季笑了笑:“我看起码可以减少8位数的人口……”

    “千万?”我吃了一惊。

    夏季说:“吓了一跳,是不是?”

    我点点头。

    夏季说:“是不可想象,但是中国的事,很多都是从不可想象中成为现实!”

    夏季的话让我无语了。

    我无法辩驳。

    光我和老秦李顺三个人起码就有接近10个身份,还都是正儿八经的户口,人口普查都是算数的,不知道全国还有多少了我李顺和老秦。

    同时,我又想到,冬儿把宁州我的前公司收购回来后,是否也是用了我的真实身份注册的法人呢?是否她也给我另外办了一个户口,我的各种照片她那里是不缺的,依照她的能力和做事风格,她是有可能给我办出另一个身份证的。

    越想越觉得恐惧,这世界太可怕,乱套了。

    照片出来后,夏季拿着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在不安和隐忧中打发着日子,每一天都在难捱中度过,似乎时间都过的那么慢。

    这天,老黎约我去喝茶。

    茶馆里很安静,我和老黎面对面坐在那里品茶。

    “这短时间你是不是因为李顺他爸妈的事心里一直很不安?”老黎说。

    “是的!”

    “你的不安恐怕不是为了老李两口子,你是为秋桐担心吧?”老黎又说。

    我怔了下,接着点点头:“秋桐是我的领导,我很不愿意她出什么意外!”

    “不用和我那些没用的,我又没问你为何要担心秋桐,我当然知道她是你领导!”老黎顿了顿,接着说:“老李夫妇出事,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盯上,只要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只要做了违法的事,即使没有李顺这次出事作为导火索,早晚也会出事的,因为他被人家盯上了,人家时刻都在想办法揪出他的小辫子,即使不通过李顺,也能通过其他途径,早晚能揪出来……再说了,这世界是公平的,是讲究因果报应的,老李当公安局那几年,正值春风得意,目中无人,做事有些张扬,得罪的人很多,想看他落马的人多的是,这次他被雷正捣鼓,说不定很多人都很快意,甚至会有人落井下石,现在老李落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他儿子害的,也可以说是他自己在为前几年的作为付出代价……江湖人常说,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我没有说话,看着老黎。

    老黎继续说:“只是,秋桐这孩子受苦了,这孩子是个心地善良无私报恩的好女孩,她是断不会参与李顺以及老李两口子违法的事情的…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我很赞同老黎的话,点点头:“是的,你说的很对!”

    “所以,我可以断定,秋桐不会因为李顺和老黎夫妇的事受到牵连!”老黎说。

    我看着老黎:“说说你的依据?”

    “无可奉告,只是直觉!”老黎微笑着。

    不知怎么,我觉得老黎的笑有些诡异。

    “直觉?你就这么相信你的直觉?”我说。

    “你可以回顾一下,从你们单位那总编辑到季主任走马上任,我的直觉哪次错了?”老黎说。

    “事不过三啊,老黎,我当然希望你的直觉是准确的,但是,真的,事不过三啊……”我叹息了一声。

    “我的直觉不但可以过三,还可以过四,过五,过六,不信你可以等着看…”老黎说。

    我苦笑了下:“但愿如此…….我不要求你过四过五,只要能过三就谢天谢地了!”

    “没出息,对我怎么那么没信心?”老黎说。

    “有,有,我对你是相当滴有信心,可以了吧?”我说。

    “哈哈……”老黎开心地笑起来:“我的直觉向来都是对人的,不是乱来的,该有直觉的我一定会有直觉,而且会比较准,该没直觉的,我怎么也找不到感觉……我的直觉也不是救世主……”

    我说:“你的直觉当然不是救世主,你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

    老黎说:“有时候,唯心和唯物,其实也是辩证统一的…

    我又说:“老黎,看得出,你很关心秋桐!你很希望她平安无事!”

    老黎点点头:“是的!”

    我说:“是不是因为你儿子喜欢秋桐你才如此关心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老黎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看着我:“伙计,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档次?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走嘴了,有些发愣。

    老黎接着正色道:“我关心秋桐,祝福秋桐,希望她平安,和夏季没有丝毫关系,夏季和秋桐的事,我从来不过问……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功利好不好?”

    “好,好!”我忙说。

    “我怎么看你对秋桐的关心有些超出领导和同事的关系呢?”老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我忙说:“当然超出了,我和她是好朋友,我和你儿子还有秋桐都是好朋友,一样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当然要关心了!”

    老黎似笑非笑地说:“我和你也是好朋友,你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你关心的就是我关心的,难道不应该吗?还有,我怎么看你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有些紧张!”

    我心里一紧,有些发虚,忙说:“我一点都不紧张!”

    老黎突然说:“你叫什么?”

    我立刻回答:“我不叫不紧张,我叫易克!”

    老黎呵呵笑起来,接着说:“好了,不逗你玩了,说正事,我今天约你来,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老黎说着打开随身带的包,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信封里是一个身份证,一个印章,一盒印泥,还有厚厚一沓材料。

    “这是你的新身份,这些材料有几个地方需要你签字盖章,签完字,那家建筑公司就货真价实是你的了…”老黎微笑着说:“我想,为什么要给你换新的身份,夏季给你说过了吧,我就不重复了!”

    我点点头,看了看那身份证,接着看着老黎:“黎小克!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字?”

    老黎笑眯眯地点点头:“怎么样,好听不?”

    我说:“名字倒是不难听,还随了你的姓……”

    老黎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我想了想,说:“莫非,你是想和我当同姓的兄弟?这样叫起来更亲切!”

    老黎抬手照我脑袋就是一下子:“小家伙,想得美!和我还想论兄弟!”

    我说:“咋了?”

    老黎咧嘴一笑:“咋了?我问你几个问题!”

    我说:“问吧!”

    老黎说:“你是谁的儿子?”

    我说:“我是我爹的儿子!”

    老黎说:“户口本上,你是谁?你爹是谁?”

    我说:“我是小易,我爹是老易!”

    老黎说:“那你知道黎小克是谁?”

    我说:“也是我!”

    老黎说:“那你知道户口本上黎小克他爹是谁?”

    我说:“我还有户口本?”

    老黎说:“废话…你以为呢?你这是正儿八经的户口!”

    我说:“户口本上我爹是谁那我就不知道了!”

    老黎突然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

    看老黎笑得如此开心,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老黎说:“老黎,你这家伙,你——你——”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老黎笑眯眯地说:“告诉你,你的户口本上,你爹是我,也就是说,小黎他爹是我老黎!哈哈…….”

    我缓过一口气,,看着老黎:“为什么?”

    老黎说:“什么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你要做我爹?”

    老黎说:“怎么?做我儿子觉得吃亏了?不乐意?”

    我说:“不是乐意不乐意的事,那是另一回事,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我做你儿子?”

    老黎说:“我乐意!就我们俩这年龄差距,做我儿子你觉得哪里不合适?”

    我说:“我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做哥们的吗?你怎么…”

    老黎说:“我不想和你做哥们了,做哥们不好玩,想和你做爷们,你小子不是也不知不觉把我这老家伙当老爷子了吗?”

    我说:“做爷们也未必非要做你儿子。”

    老黎说:“做爷们就要做我儿子。”

    我说:“我只有一个爹,那就是老易!”

    老黎说:“我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夏季,一个是黎小克!”

    我说:“看来你是非要我做你儿子了?”

    老黎说:“是的!哈哈……傻小子,黎小克的户口上总不能没有亲属吧,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与其让别人做你爹,那还不如我来做了……我看你就别推辞了,我喜欢你做我儿子,我们是朋友,有什么客气的,你就从了我吧!”

    我说:“看来我是必须要从了你了?”

    老黎说:“木已成舟,不从也不行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让你得逞了…你其实一直就没把我看成哥们,是不是?”

    老黎说:“我想把你当成哥们,但是更愿意把你看成儿子!”

    我此时突然想,我要是成了老黎的儿子,或许夏雨就会打消对我的那种想法,都是一个爹的,怎么还能有那事呢?

    又想,老黎既然对我有如此情谊,要是硬不答应,也会伤了他的心。

    于是,我点点头:“好吧,既然你如此想,那我就从了你!”

    老黎开心地笑起来:“这就好,这才是听话的好儿子,哈哈……小克,来,叫爹!”

    我说:“不适应,不想叫!”

    老黎说:“嗯……突然冒出个爹来,不适应也是可以理解的,那我不勉强你,等你什么时候想叫了再叫!我不着急!”

    我说:“我要是以后继续叫你老黎,你会生气不?”

    老黎说:“你就是叫我小黎我也不生气!”

    我说:“那就好,老黎!”

    “在,小黎!”老黎咧嘴笑着。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老黎:“你此刻是不是很得意?”

    老黎说:“得意倒没有,好像很开心!”

    我说:“好吧,就让你晚年开心开心!”

    老黎说:“不错,好孝顺的儿子!我又感到几分幸福了!”

    我在那些材料上签完字,盖完章,然后把身份证留下,把材料装进信封还给老黎:“弄这些事花了不少钱吧?”

    老黎说:“怎么?想和我算经济账?”

    我说:“我的事让你花钱总是心里不安的!”

    老黎说:“都是爷俩了,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分那么清楚呢?想还账的话,以后就好好孝顺我,我活着不用你还,等我死了,记得每年清明节到我坟上磕几个头我就知足了……”

    老黎此话一说,我突然想起马上要到清明节了。

    我突然想起了死去的二子和小五,突然想去看看他们。

    我说:“时间过得真快,清明就要到了……”

    “是的……”老黎的神色有些肃然,接着说:“过两天,我打算带夏季和夏雨去庄河一趟…去看看他们的妈妈……”

    “庄河?”我看着老黎。

    “是的,她妈妈老家是庄河,去世后就葬在了庄河,前些年旧坟拆迁,葬在了那里的公墓!”老黎说。

    庄河公墓是星海最大的一处公共墓园,二子和小五也葬在那里。

    听老黎如此说,我心里不由一动,说:“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吧……”

    老黎看了我半天,没有说话,点点头。

    两天后,我和老黎夏季夏雨一起去了庄河公墓。

    公墓坐落在一座山上,整座山都被开发成了墓园,密密匝匝地到处都是一排排的墓碑,看起来让人有些震撼,想到地下有如此多逝去的亡灵在这里安息,我不由有些胆颤。

    墓园里来扫墓的人不少,天色阴霾着,大家都默默无声地在各自亲人的墓碑前伫立,用鲜花和沉默来寄托对亲人的哀思。

    老黎缓缓走在前面,夏季和夏雨戴着墨镜跟在后面。我也戴了一副墨镜,走在最后。

    边走,我边注意观察着周围的墓碑名字,很快,我看到了二子和小五的名字,他们在这里长眠有一段时间了。

    经过他们墓碑的时候,我没有停步。

    又走了一会儿,到了夏雨妈妈的墓碑前。

    夏雨和夏季将鲜花放到墓碑前。

    老黎在墓碑前静静站立,目光深情地凝视着……

    夏季和夏雨跪下,给自己的妈妈磕头。

    看到他们磕头,我心里突然有些冲动和感动,不由也跪下磕了两个头。

    站起来,看到老黎夏季也夏雨眼里有些感动的目光。

    然后,老黎蹲在墓碑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缓缓道:“孩子他妈,我带着小季和小雨来看你了……你在这里还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独自呆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以前你活着的时候我陪你不够,等我死了,我会来这里陪你的,每天都陪着你,和你说话…….”

    夏季夏雨站在老黎旁边,低头默默地注视着老黎。

    “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将孩子们带大,会抚育他们成人成才,现在,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都懂事了,都自立了,你放心在这里安息……”老黎继续轻声地说,声音里带着对亡妻的无限思念和深情。

    夏季和夏雨紧紧抿着嘴唇,一左一右蹲在老黎旁边,也伸手抚摸着墓碑,仿佛在凝视着自己的妈妈。

    这一幕让我的心有些碎,我不忍目卒,缓缓转身离去。

    我直接去了二子和小五的墓前,在他们的墓碑前静默了半天。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李顺交代我的话,心里不由一动,蹲在二子的墓前,看着墓穴上的青石板,想到下面是他的骨灰盒……

    我试着挪动青石板,有些重,没弄动。

    正想继续尝试,抬头看到老黎和夏季夏雨正缓缓往这里走来,于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同时,又想起李顺的叮嘱,他是要我在他死后才可以打开墓穴看看二子和小五的骨灰的,现在李顺还活着,我没有必要这么做。

    虽然我对李顺的话很好奇,虽然我觉得或许其中有什么道道,但我还是决定不这么做了。

    我实在想不出骨灰盒里的骨灰有什么好看的。

    于是,我打消了这个念头,站起来,折下两朵鲜花,分别放在他们的墓碑前。

    这时,老黎和夏季夏雨走到我跟前,看着我。

    “这里是我的两位朋友…”我说了一句。

    老黎点点头:“年轻的朋友……”

    我点了点头。

    “也是李顺的朋友吧……”老黎又问。

    我又点点头。

    老黎没有说话,轻轻叹息一声。

    夏季和夏雨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都没有说话。

    此时,天空下起了细雨。

    凄风冷雨中,墓园里显得更加肃穆。

    “爸,我们走吧……”夏雨说着,挽住老黎的胳膊。

    老黎点点头,大家于是一起往外走。

    快出墓园的时候,迎面过来几个人,有大人有小孩,有女的有男的,女的多。

    我认出其中有白老三的姐姐,也就是雷正的老婆。

    看到这一行人,我猜到了,他们是白老三的亲属,有白老三的兄弟姐妹老婆和孩子。他们是来给刚刚死去的白老三扫墓的。

    雷正不在其中。

    我认识白老三的老婆,她却不认识我。

    他们神情凄凄地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老黎看了我一眼,似乎他看出了什么。

    细雨朦胧中,我们直接出了墓园,回了星海。

    秋桐今天也不在星海,她带着小雪去青岛给流浪老爷爷扫墓去了,四哥陪同去的。

    第二天秋桐和小雪平安回来。

    回来之后,四哥请了两天假,说是要去一趟牡丹江,去给多年前死在白老三枪口下的女朋友扫墓。

    四哥是个重情的人。

    清明过后,日子继续着。

    果然如老黎的直觉,秋桐果然没有任何事,没有人来找秋桐去谈话闻讯。

    我不由暗暗佩服老黎的直觉,到底老黎经多见广阅历丰富,很多事都能判断分析地十分准确。他直觉秋桐会没事,她果真没事。

    希望老黎的直觉能继续保佑秋桐平安无事。

    三水集团的工地建设项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基本不用我靠心。

    李顺老秦自从那晚和我一别,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顺利到了金三角。

    老李夫妇进去后,断断续续打听到他们的一些消息,听说他们不但被追究出了包庇李顺当年在星海很多犯罪行为的违法事实,还牵带出了很多经济问题,这其中老李占了大头,主要是接受贿赂,有社会的,有下属的,下属为了提拔,给他送钱的很多。

    随着老李交代的逐步深入,公安系统内部不断有人落马,都是当年老李提拔起来的。

    落马的人中很多都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中层干部,刑警、巡警、缉毒、特警、经警部门的负责人都有牵扯,甚至还有两个分局的局长和政委。

    波及面越来越广了。

    星海公安系统内部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大洗牌。

    但只是波及了中下层,并没有设计到高于老李的层面,甚至没有波及正处级别的人员。

    隐隐感觉,办案人员似乎是在刻意控制着案情的发展程度和涉及的范围。

    我知道,老李这次是彻底栽了,栽在雷正的手里,当然也可以说是栽在了自己的手里。

    至于老李夫妇到底有多少罪名,到底涉案金额有多少,不得而知。

    当然,此时,我也不知道此次星海官场地震要震多久,到底能波及到那些人。

    关云飞似乎被雷正发起的这场侧面反击战弄懵了,似乎一时没有回过味来,暂时没有了动静,偃旗息鼓了。

    当然,他会不会真的就此罢兵偃旗息鼓,雷正会不会放弃对他的讨伐,不得而知。

    阿来保镖和冬儿仍没有露面,他们一直在消失状态,我侧面试探过几次皇者,皇者对此似乎讳莫如深,丝毫口风都不露。

    伍德似乎也沉寂了,这位名字后面有一长串头衔的红色资本家这段时间出头露面不多,在各种正式或者非正式的官方场合没有见到他。

    孙东凯也正常了,似乎白老三的死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又恢复了以前的精神状态,春风满面,谈笑风生。好像他真的没事似的。

    似乎,大家都累了,都需要休整。

    似乎,在这表面的平静下,一股更加强劲的暗流正在酝酿……

    倒是季书记挺忙乎,在经营各部门蹲了大半个月,说是了解基层部门的工作情况,熟悉工作。至于他到底了解到了那些东西,到底熟悉到了什么程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有一次,在一个周日的上午,季书记和秋桐单独一起到一家茶馆喝茶,进门的时候我开车恰巧路过,看到了。

    对此,我没有多想什么。

    既然大家是朋友了,又是同事,喝茶似乎挺正常的。

    曹腾的副科级办下来了,集团人力资源部通知曹腾填了表,他被组织部备案了,成为和我一样在组织部备案的副科级干部。

    我俩现在平级了,虽然平级,但他还是是我的副手。我的内部粮票比他高半格。

    孔昆没事还是会来找秋桐玩,每次在秋桐那里玩完后都会到我这里坐一会儿,闲聊半天才离去。

    和我闲聊,她依旧闭口不谈自己千里迢迢追寻而来的男朋友,倒是和我畅谈不少人生和爱情的大道理,发一通感慨。她似乎对我越来越欣赏了,看着我的目光也时不时带着灵动和闪烁。

    在孔昆和我闲聊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多次把话题扯到海珠身上,扯到公司的旅游业务上。

    孔昆曾和我说过这样一段话:“不管全世界所有人怎么说,我都认为自己的感受才是正确的。喜欢的事自然可以坚持,不喜欢的怎么也长久不了。永远不要去羡慕别人的生活,即使那个人看起来快乐富足。永远不要去评价别人是否幸福,即使那个人看起来孤独无助。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不是我,怎知我走过的路,心中的乐与苦。”

    她这段话似乎在表明自己的什么心态,又似乎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去细细琢磨,也不想琢磨。没有对她的话做任何回应和评价。

    我觉得孔昆对我来说,就是海珠的副总,就是一个朋友。

    我和她之前的那笔海尔集团的旅游业务,早已经结束。过去了就过去了。

    我愿意把海珠的所有下属都看做朋友。

    海珠这段时间很忙,公司的旅游业务越来越火爆,团队散客数量都呈现快速增长势头,长线短线、国内出境游都开展地如火如荼。

    海珠干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海峰也很忙,这位东北区总裁整天出差,奔波在白山黑水间,业绩蒸蒸日上,得到了深圳总部的高度认可。

    海峰实在是个不错的经营管理者。

    秋桐现在除了忙碌单位的工作,剩下的大多数时间都用来陪小雪。我和海珠也一起陪着秋桐带小雪出去踏青过几次。

    天气逐渐转暖,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所有的植物都在焕发出蓬勃的生机,绿色逐渐布满了视野。

    海珠和我商议了,要利用五一放假的时间回老家去定亲。她已经和父母都说好了,我也通知了爸妈,爸妈十分高兴,甚至有些激动。

    海珠脸上的幸福与日俱增,她还把我们要定亲的消息主动告诉了秋桐和云朵,秋桐听了很欣慰,云朵听了也真诚地祝福海珠。

    同时,云朵还告诉大家,她把自考本科的学历拿下来了。大家都很高兴,一起祝贺云朵。

    秋桐鼓励云朵下次市里体制内单位招考的时候报名参加考试,彻底改变身份。

    云朵点点头,又看着我。

    我也鼓励她。

    她笑了,又点点头。

    秋桐一直惦记着冬儿,私下问过我几次,我告诉她我暂时也没消息。

    秋桐眼里带着几分忧虑。

    我知道秋桐忧虑的不仅仅是冬儿,还有老李夫妇和李顺。

    “人生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感恩;第二件事,就是结缘。人生要迈两道坎:情与钱。人生要喘两种气:一种是生命之气,一种是精神之气。人生要会两件事:学会挣钱,学会思考。人生的两个基本点:糊涂点,潇洒点。人生的两种状态:谋生,乐生!”秋桐如是说。

    她的话让我沉思了许久。

    在大难面前,秋桐表现出了我以前没有见到过的坚定和坚强,似乎,这是她骨子里历经磨难造就的品质和性格,只是以前我没有发现而已。

    我不由对她愈发赞赏和看重,不由对她心里的那种感觉越发弥厚。

    那种感觉,那种情感,我不敢说出来,我只能深藏在心里,深深蕴藏在不曾冰冻的心底。

    内心里常常回味着一句话:如果有人认为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比爱情更重要,他肯定没有经历过一段真正的爱情。

    我想,我应该是经历过了,虽然我最终将无法拥有,虽然我只能将爱情化作梦幻里的天堂。

    这种感觉常常让我在深夜里蓦然醒来,常常让我在无奈和凄苦中感慨自己的人生。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有些注定不属于你的永远也不会得到,它可以留给你无数美好的幻觉和臆想,但是永远也不会走进现实。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这就是注定擦肩而过的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时间在不安和隐忧中平静地流淌。

    我渴望平静平凡的生活,但我知道目前这只能是一个梦。

    我的生活注定是无法平静的。

    终于有一天,这种平静被打破。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夏雨打来电话。

    “二爷哥哥,在干吗呢?”夏雨说。

    自从我成了黎小克,自从我成了老黎的儿子,夏雨就经常这么叫我。

    夏雨对我成为老黎的儿子似乎很开心,夏季也很高兴。

    “你既是我二爷,又是我哥哥,咱们可是亲上加亲了,成一家人了!”夏雨曾经喜滋滋地和我说。

    “不错,可以这么说,正因为是兄妹关系,是一家人,所以,以后,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说。

    “哦也……成一家人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哦,我们又木有血缘关系,我说的一家人是你以后不但是我爸的儿子,更是我们家的驸马爷,嘻嘻……”夏雨开心地说:“我该是你的二奶就还是二奶,这个是不矛盾的……”

    本以为有了这层关系,会让夏雨打消那种想法,没想到不起作用。夏雨依旧执着地坚持她的二奶身份。

    我不由有些泄气,如意算盘落空了。

    此时夏雨给我打电话问我干吗,我还能干吗,于是回答说:“在办公室忙呢,什么事?”

    “木有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二奶妹妹想二爷哥哥了打电话不行啊?”夏雨说。

    “行!”我说。

    “嘻嘻……这还差不多……”夏雨得意地笑起来,接着说:“听说大奶要和你定亲了,哎——不错,很好,我想我该祝贺一下,对了,二爷哥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也定亲啊?”

    我的头有些发晕,说:“你在说什么?”

    夏雨说:“我在说什么你没听明白?大奶都和你定亲了,二奶的事老拖着也不好吧?我看,不如咱们一起把亲定了得了,我到时候跟找你们一起去,一起定亲,你说好不好?”

    我不知道夏雨是怎么知道我和海珠要定亲的,说:“你这是发烧了说胡话……”

    夏雨说:“哎——你歧视二奶啊,二奶虽然是二奶,但好歹也要有个名分吧!”

    我一时无语。

    夏雨听我半天不说话,说:“好了,好了,不定亲就不定亲,反正我跟着你就是小婆子的命,我认了……定不定亲也不过就是个形式,我是不注重形式的,我也不要什么名分了……到时候你们结婚,我跟着当大奶的丫鬟,一起嫁过去得了,我就当偏房算了……”

    夏雨的话让我更无语了。半天,我说:“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

    夏雨说:“哎——我光和你说请亲的事,把正事忘记了,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胡闹的哦,我是有正事和你说一下……”

    “什么正事,说吧!”我说。

    “大大奶来了哦……”夏雨说。

    “什么?”我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紧握电话失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看你这一惊一乍的,大大奶就这么让你关心啊,不就是她给你买了套房子吗?哼,我到时候给你买套别墅……”夏雨有些不满地说。

    “少废话,告诉我,是不是冬儿去了你那里?”我紧接着问夏雨。

    “是啊,怎么了啊?”夏雨说。

    “她……她真的去了你那里?”我的声音有些激动。

    “是的,是的,真的,真的!”夏雨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听你这声音激动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她现在在哪里?”我说。

    “在哪里?走了!”夏雨说。

    “走了?你怎么让她走了?”我急了。

    “腿长在她身上,她要走,我能怎么说?”夏雨说。

    “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走的?”我说。

    “10分钟之前来的,2分钟之前走的!”夏雨说。

    “你怎么不留住她?”我说。

    “你又没告诉我让我见了她把她留住!”夏雨说。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说。

    “你又没告诉我提前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怎么,想和大大奶幽会了?”夏雨酸溜溜地说。

    我不理会夏雨的吃醋,继续问她:“冬儿到你那里干嘛的?”

    “还能干嘛,来取她保存在我这里的东西呗!”夏雨说:“拿了东西,和我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她没说到哪里去?”我说。

    “我没问,她也没告诉我!”夏雨说:“对了,我把密码箱交给她的时候,她还随意问了我一句,说有没有人来问过打开过保险箱,我一听,忙说没有,说谁都没问过打开过!她就放心地走了!哎——我看啊,她说不定是反悔了,不想把那房子和银行卡留给你了,不过也没关系,咱又不缺这个,不说你现在是老板了,光我手里的钱,也比她多上不止多少倍啊……”

    夏雨唠唠叨叨不休,我没有心思听她扯淡,挂了电话。

    我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心里无法平静,冬儿出现了,她终于出现了,这说明她平安无事了!

    可是,她又走了,不知到哪里去了。还带走了留给我的房子和银行卡。

    我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去哪里,要作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都在哪里,是如何度过的。

    我还不知道对于白来三的死,她了解多少,对于阿来和保镖,她是否知道他们的动向。

    我更不知道她下一步是否会安全。

    但是有一点起码让我安心,那就是她现在是安全的,她还活着,她留给我的绝命书和遗物终究没有成为真的,这让我心里感到安慰和欣慰。

    随着冬儿的出现,我似乎隐隐感觉,暂时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不平静的日子将卷土重来。

    只是,我不知道会是如何的不平静,不知道随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去了秋桐办公室,告诉秋桐夏雨见到冬儿了,冬儿平安无事。

    我没有告诉秋桐更多。

    秋桐听了,重重出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好,很好,平安无事就好……说实在的,或许我该理解冬儿的心情和处境,都是女人,她也不容易……我们都是朋友,大家都是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的……她现在没事就好了,希望她好好的……”

    秋桐的话让我感动,秋桐是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对人是如此的宽容和体谅,在自己面临如此困境的同时还惦记着冬儿。

    秋桐的心里有大爱,她是一个大爱之人,大爱无疆。

    “在这段时间,我想她一定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我说。

    秋桐点点头:“岂止是冬儿,我和你,我们难道就没有巨大的压力吗?”

    我点点头:“是的……都有压力!”

    “压力或许未必就是坏事……”秋桐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面临一定的压力,它可以促人成长,也可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然而,压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压力时颓废不堪的样子。一个人,如果你不逼自己一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我们也要学会合理的释放,给沉重的心情松松绑。耐心点,坚强点,那些杀不死你的东西,只会让你变更强。”

    秋桐又发出坚毅的目光。

    我不由又点了点头:“在大难和压力面前,你表现得很坚强,这一点,我不如你!”

    秋桐淡淡笑了下:“人都是逼出来的……其实你抗打击的能力比我强多了,这一点,我看的很清楚……其实,在复杂的压力下,与其让自己焦虑,倒不如让自己的心简单起来……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想的越多,遇到的麻烦就会越多;什么都不想,反倒一点麻烦没有。你怕的越多,问题反而就越多;什么都不怕了,反倒没事了……换句话说,这世界就这样,你人品好,别人就来占你的便宜。你横一点,反倒是都来讨好你。所以,我在想,在某些事情面前,不能一味地退让,当你受到打击时,要勇敢地说不!憋屈着一味容忍,或许是这世上最蠢的事情。”

    “是的,当退则退,不该退的时候就不能退!”我说。

    秋桐又说:“古人云:至刚易折,上善若水。做人不可无傲骨,但也绝不能总是昂着头,君子之为人处世,犹如流水一样,善于便利万物,又水性至柔,不与人纷争不休。因为他们明白,能低者,方能高;能曲者,方能伸;能柔者,方能刚;能退者,方能进。”

    “嗯……”我点点头:“人生总是在进退之间前行,总是在取舍之间徘徊,总是在伸屈之间找到平衡……裕望就像手中的沙子,握得越紧,失去的越多。学会放手,甘愿舍弃,你才能真正的得到。得与失,不过是相对而言,你自认为得到时,或许正在失去;你觉得失去时,也许恰是得到。所谓舍得,就是要舍迷入悟、舍小获大、舍妄存真、舍虚取实。凡事看淡点、看开些,一切随缘、随心。无意于得,就无所谓失。”

    秋桐说:“是的,的确是这样,做人是如此,做事也是如此,人生是一种选择,亦是一种放弃。能自由选择的人是幸福的,能适度放弃的心是洒脱的。可惜,有时我们的选择,只有等待,没有结果,只能黯然离开;有时我们的放弃,迫于无奈,含泪转身,走远了依旧频频地回望。所以,有些过去,关于幸福或伤痛,只能深埋心底;有些希冀,关于现在或将来,只能慢慢遗忘……我总是不停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做一个简单的人,踏实而务实。不沉溺幻想,不庸人自扰。要快乐,要开朗,要坚韧,要温暖,对人要真诚。要诚恳,要坦然,要慷慨,要宽容,要有平常心。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对于困境与磨难,坚强面对。要有梦想,即使遥远……”

    听着秋桐的话。我的心不由起起落落……

    懵懂间似乎觉得,人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拿得起是生存,放得下是生活;拿得起是能力,放得下是智慧。有的人拿不起,也就无所谓放下;有的人拿得起,却放不下。拿不起,就会庸庸碌碌;放不下,就会疲惫不堪。人生有许多东西需要放下。只有放下那些无谓的负担,才能一路潇洒前行。

    “你现在还恨白老三吗?”秋桐突然问我。

    想起白老三曾经对秋桐海珠小雪四哥的所作所为,我脱口而出:“即使他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他,我一直就恨他!”

    秋桐叹息一声:“他已经死了……”

    “死了我也不能消除对他的恨意!”我说。

    “算了,不要再恨他了,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让我们都学会宽恕吧……”秋桐说:“学会宽恕别人,就是学会善待自己。仇恨只能永远让我们的心灵生活在黑暗之中;而宽恕,却能让我们的心灵获得自由,获得解放。宽恕别人,可以让生活更轻松愉快。宽恕别人,可以让我们有更多的朋友。宽恕别人,就是解放自己,还心灵一份纯静。”

    我没有说话。

    “当然,有些人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的,对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秋桐说:“其实我们周围还有许许多多可以结交的朋友,和值得结交的人在一起,可以借人之智,完善自己。学最好的别人,做最好的自己……和阳光的人在一起,心里就不会晦暗;和快乐的人在一起,嘴角就常带微笑;和进取的人在一起,行动就不会落后;和大方的人在一起,处事就不小气;和睿智的人在一起,遇事就不迷茫;和聪明的人在一起,做事就变机敏!”

    听着秋桐的话,我不由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秋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李顺有没有消息?”

    我摇摇头:“自从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秋桐低垂下眼皮,脸上涌出不安和忧虑的神情,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小雪一天天在长大,过了暑假就要上学了!”秋桐自言自语地说:“时间过得真快……”

    我默默地注视着秋桐,不知此时她心里在想什么。

    傍晚,我独自去了海边,坐在老李曾经钓鱼的石凳上,看着远处苍凉苍茫的大海,想着自己的心事……

    老李再也不能在这里钓鱼了,他到底没有善终自己的一辈子,下辈子或许就要在高墙里度过了。不仅他,还有他老伴。

    人生真的是好无常。

    冬儿今天终于出现了,她还活着,她还是平安的。可是,她现在又去了哪里?她今后要如何打算?

    李顺和老秦一别杳无信息,他们还好吗?他们能够平安到达金三角吗?到了黑道林立劫匪出没的金三角,他们是否能安全自保?

    又想到自己到星海以来的历程,如果自己当初不在鸭绿江游船上遇到秋桐,如果自己不流浪到星海,如果自己不认识云朵,如果没有在五星级酒店踩了李顺的脚,如果离开星海的那晚自己不酒醉和云朵发生了关系,如果不在海滩上遇到遭遇流氓的秋桐,如果云朵不遭遇车祸,如果张小天不抛弃云朵……或许,我的现在会完全是另一种样子,我会过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人生有如此多的如果,这些如果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或许,我不该去想那么多如果,或许,我该让自己彻底面对现实。生命中不可承受之情,就在于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如果当初如何如何,现在就不会怎样怎样,想这些其实是没用的。或许,每一个岔口的选择其实没有真正的好与坏,只要把人生看成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创作,就不会频频回首。或许,人生只售单程票,过去的就过去了,更重要的是走好后面的路,收藏好沿途的点滴……

    夜色渐渐降临,周围很安静。

    我的脑子里思绪连连,心事满腹。

    忽然听到背后有停车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马路边停住,接着,车上下来两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径直向我走来。

    看到他们,我心里一震,倏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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