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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恶行

    这个被谢贻寇等人救回来的女子就是秋荷。那天她听到了尚南芸和尚南珏的谈话,知道自己的结局,无非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她不甘心,于是逃出尚家,可她还是被找到了。在她被毒打责骂时,她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他们说,小姐要去江南游玩,身旁有百十人随行。排场之大,比一些世家小姐更甚。

    “为何恶人受上天眷顾,活得好好的,无辜之人却只能苟延残喘?世事真是不公平!”秋荷的思绪还有些混乱,然而在她把一切全盘托出后,她只觉得浑身轻松。

    温折桑弯腰将她扶起来,“你要我如何救你?”

    “我想……”秋荷咬着牙,面容扭曲,“大人可否让我‘死’?”

    温折桑怔愣,蓦地反应过来,“你是说为你出具死亡证明?”

    “没错。”秋荷凄惨道,“我活着一天,就一天是尚家的狗。只有我‘死了’,才能自由。大人,我已无路可走了,我是想一死了之,可我不甘心尚家作恶多端还能富贵荣华!大人那日在北郊见的人,我在尚家也见过,我还知道,尚家没一个干净的!尚家宅院有多大,地下的血肉白骨就埋得有多深!”

    看着秋荷布满血丝的双眼,温折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如今还没冷静下来,她说的话多是一时冲动。可这双眼睛如此绝望,仿佛她一旦拒绝,就会碎成粉末。

    “好。”温折桑说,“不过你得先养好身体,这里是衙门,闲杂人等进不来。对外,我会称今日捕快们在河中发现一具女尸,因其尸体被鱼虾咬食,面目全非。且无人认领,当日就葬了。”

    秋荷愣愣地点头,由着温折桑扶着她躺下。她的眼睛忽然一动,有泪光闪现,“好……好……死了,才解脱。”

    片刻后,冬雪端着药过来,秋荷眉头皱也不皱将药全喝了。冬雪心中诧异又同情,出了屋子,她见宋寒书还在和几个百姓核对名单,心中的郁气不知怎么散了不少。

    “冬雪,她怎么样了?”冬雪扭头,看到温折桑走了过来。

    “好也不好。”冬雪无奈地摇头,“心里只剩下恨的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吧。”

    温折桑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小年纪怎的会说这些话了?人活着才有盼头啊。”

    冬雪捂着额头发笑,“奴婢是学不来大人这般宽广心胸的。对了,大人不去看看宋师爷吗?这一下午来了好些人。”

    “还学会拐弯抹角地心疼人了?”温折桑戏弄她,“想看便去看吧,不然一会儿又要怨我了。”

    冬雪羞赧,绯红着脸支吾不语。

    “师爷幸苦了。”温折桑的目光在书案上略过,拍了拍宋寒书的肩膀。

    “大人!”

    “见过大人!”

    告示一经贴出,就捕快将告示连着念了三回,百姓们一开始还不太相信,直到第一个冲进衙门的人带着满脸喜气出来,他们这才发觉这是真的。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衙门,有看热闹的,有田地失而复得的。

    可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忘记,是这位一开始被他们瞧不起的女县令帮他们找回了田地,让他们有了活着的盼头,让他们不再被富户欺压。

    ——谢家没落后,尚家便放出话来,北郊的田地谁也不许耕种。大多百姓早就将田地卖给了谢家,就算知道田地属于自己,可手里没有文书,压根不敢上北郊去。

    现在好了,正是春耕时节,只要他们加紧时间,就不会错过今年春耕!

    这会儿见了温折桑,百姓们脸上都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这是真的将她当作了父母官。

    “唉……”江未晞拖着声儿一唱三叹吐了个字出来,他一手搭在谢贻寇肩上,咋舌道:“北郊那么大一块地,就这么没了,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谢贻寇背靠着刷了红漆的柱子,目光落在温折桑纤细的背影上,他猜想,她此时应该是在笑吧。毕竟忙活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可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心甘情愿地付出?

    他想不明白。

    江未晞见他不说话,摇了摇他的肩膀,凑近了些,“大哥啊,兄弟们呆在山上快扒树皮挖草根吃了!你想想办法啊!”

    “他们什么时候吃树皮、草根?提前告诉我,我一定回去观摩观摩。”谢贻寇眼皮子也不抬,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江未晞差点挠他。

    谢贻寇终于白了他一眼,“安分点,大人既然同意了合作,就不会放任不管。等大人的安排吧。”

    “不是,大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这么信任大人?不是你说的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吗?”

    对上江未晞求知若渴的眼神,谢贻寇表示欣慰,并赏了他脑袋一个巴掌。

    傍晚时,温折桑帮着宋寒书处理好最后一桩事,冬雪掐着点端来两碗热汤,一边帮忙整理书案。

    “北郊的事解决了,接下来,百姓就能安心耕种了。”温折桑说着眯起眼,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容。

    冬雪也笑:“这下可好,大人总算能好好休息。”

    听了这话,温折桑竟摇头,“百姓的事解决了,可还有富户要整顿。”

    “那大人……何时才能休息啊?”冬雪越发对这清丰县不满起来。

    温折桑对此笑而不语。清丰县百废待兴,她还要做许多事呢。

    整理好书案,温延几人将其抬回书房,这时,谢贻寇拿着几本书进来了。

    “大人,这是百里先生让人送来的。”其实是我让他去偷的。

    “嗯?是什么?”温折桑随手接过来,到手后她才发现这几本书实在不厚,翻开一看,竟都是密密麻麻的账目。

    “这是……”温折桑没敢断言。

    谢贻寇道:“据说是尚家藏起来的账本,百里先生觉得这东西或许有奇用,就让人送了过来。”

    温折桑回过味来,“原来如此,百里先生这次真是帮了大忙。”

    谢贻寇看她一眼,想想自家寨子里的弟兄们,心不平气不和地把功劳让给了百里颂。

    账本到手,温折桑又想起白日里听说尚南芸去了江南,虽然现在是三月,江南风光大好,可这般行色匆匆,实在奇怪。或许尚老爷已察觉到了什么。

    “温延,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温折桑简短地拟了个计划出来。

    第二日,温折桑去青子巷拜访周贵一家。

    巷子口对面就是赵伯的早点摊,温折桑这次出门只带了谢贻寇一人,概因昨日她把北郊田地交还百姓的事让她得了民心,清早出门时,手提肩扛着各种农具的百姓都笑呵呵地向她问好。刚好买菜回家的张婶还悄悄塞了两颗白乎乎的熟鸡蛋给她,憨厚笑容里全然是真诚。

    只不过两颗鸡蛋最后还是没捂热,被她转手送给了周小振。

    从赵伯那里,温折桑打听到了周贵家的具体地址。青子巷以前也曾风光过——因为这巷子里曾住过一位秀才,后来秀才出远门探亲,死在了老鹰寨那帮子山匪手里。令人唏嘘。

    周贵家宅不大,门口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纸灯笼,棕黑色的门板很薄。谢贻寇刚敲了两下就不得不放缓动作,生怕给人敲坏了。

    “谁啊——来了!”周贵的声音透着些疲惫,他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时有些懵,“大……大人?谢老弟?”

    周贵站在门口踌躇不已,要说大人都屈尊降贵来到他家门口了,怎么着也该恭恭敬敬把人请进去,可……可他家如此破败,哪能脏了大人的鞋?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谢贻寇大笑一声,熟稔地勾上周贵的肩膀把他往里带,一边还空出一只手来推开门,让温折桑能进来。

    他说:“周哥不地道啊,怎么能让大人干站着?走走走,大家进去说。”

    周贵只得苦笑着应了,待看到温折桑面目柔和地踏进杂乱的院子时,他心里还是猛得一堵,有些释然。

    “我这不是太惊讶了吗,没想到大人和谢老弟居然……唉,家里条件不好,大人不要嫌弃啊。”

    这是一处一眼就能看完的宅院,院子里只有着嫩绿的杂草,屋檐下堆着柴禾,厅堂里黑黢黢一片,仿佛日光根本照不到。

    温折桑从没来过破败成这样还能住人的地方,但她也不嫌弃,笑着说:“听说小振生病了,我过来瞧瞧,顺便视察民情——青子巷附近乞丐猖獗,已有许多人来衙门举报过。”

    听她这么说,周贵的心思也自然而然的转移到生病的儿子身上,“小振身体不太好,前天晚上我回来得晚了一些,他竟在家门口等我,吹了大半夜的凉风,第二天就受凉了。都怪我,要是我能早一点回来,小振就不会……”

    说着,几人来到唯一的卧房里,温折桑抬头一看,这卧房的屋顶竟透着光,原来已有好几处破损。小振刚巧醒着,脸颊染上病态的红,看到温折桑和谢贻寇,他讷讷地缩了缩肩膀,不知道认出他们没有。

    “看过大夫了吗?”温折桑走上前去,察觉到小振神情中的戒备,于是站定,没再往前。

    周贵点头,“大夫开了药。小振方才喝过一碗,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他指指床边矮桌上的缺了个小口的碗。

    “也好,让小振好好休息吧,我们出去说话。”

    周贵不疑有他,和谢贻寇一前一后走出卧房,这时,温折桑才又走近两步,弯下腰笑着说道:“我小时候最不爱喝药,苦的很,不过小振很勇敢——勇敢的孩子应该被奖励。”

    她手中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两颗鸡蛋,她将其放在小振的枕头边,在小振惊喜的目光里出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