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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搅动风云

    一切正如温折桑所料,以尚家为首的那群富户已然慌乱起来。这日,他们顾不得外头的风风雨雨一齐寻到了尚家。

    甫一见到尚老爷,还不等丫鬟动手上茶,几人就吵开了。

    只听郑老爷道:“尚老兄,你这些事做得不地道啊,当初你口口声声笃定那些个私户翻不出风浪,现在呢,事情闹得这么大,谁兜得住?”

    杨老爷也呛声:“你听听外头的风言风语,就这些日子,我们的生意一落千丈!仓里积着米粮、布匹,就是亏本都卖不出去!这损失,你说谁来负责?”

    往日里一起推杯换盏,因利益聚集在一起的一群人,也在利益面前分崩离析。

    尚老爷有口难言,被几人堵进花厅,好在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做不出挥拳头动手的莽撞事。

    机灵的丫鬟一见情况不对,连忙奔着去寻两位少爷。

    “诸位,诸位冷静。”尚老爷边退边安抚道,“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如今不过是出了一点小状况。诸位家里丰厚,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必为着蝇头小利失了脸面?”

    有人当即冷言冷语:“脸面?哼,被那些个不入流的商贾挤兑得难以为继,还要什么脸面?”

    这时上茶的丫鬟终于手忙脚乱地来了。上了茶,尚老爷便有借口请众人入座。郑老爷和杨老爷与尚家的关系深一点,方才这两人张口便刁难,也算堵了其他人的嘴,这会儿两人就借着喝茶给尚老爷使眼色。

    尚老爷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恼怒门房没能拦下这些人来。可面上还得说尽好话:“唉,这事确实是尚某莽撞了,看轻了那帮私户。诸位也不用着急,他们再有县令撑腰又能如何,可要知道,卫老爷子德高望重,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县令再能耐,也不过是一介女流,怎么能比得上举人出身的卫老爷子。她这县令当得名不正言不顺,怎能服众?她既不能服众,她扶持起来的私户便也没法服众,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诸位占据清丰县市场这么多年,还怕甚么?”

    这会儿众人的敌人都是温折桑,他们面面相觑,算是听进了尚老爷的话。郑老爷见状便问:“可如今她是县令,卫老爷子是平头百姓,要想与她抗衡,实在艰难——依你之言,我们该如何做?”

    郑老爷的问题也是在场众人的问题。

    尚老爷好歹是富户里的领头人,他的威信还在,三言两语就能牢牢把控局势。只见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富户们此时一双双眼睛正盯着尚老爷,尚老爷看得清楚,那些人的眼中明晃晃映着铜钱——都是些能为着利益压在火气的人。

    要是尚老爷能给出个解决办法来是最好,要是给不出来,他们之间的联盟可就要散了。

    这事尚老爷心里清楚,他苦心经营尚家二十余载,到现在好容易成了土皇帝,他可不想被温折桑那个弱质女流给毁了大好前程。

    “办法当然是有的。”尚老爷故作沉吟,“只是不知诸位愿不愿意试上一试。”

    郑老爷和杨老爷对视一眼,问:“是什么办法,你你说来听听。”

    于是尚老爷挥手禀退一干丫鬟,环视众人后才慢悠悠说道:“需知人死如灯灭,在能耐的人,死了,也不过一捧黄土。”

    这话暗示的意味十分浓重。几人心中有了猜想,却又惊疑不定。

    最后还是杨老爷开口说道:“她可是朝廷命官,要是出了事,上面定然要追查的。”

    “那也得看她有多少分量。”尚老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有卫老爷子这位举人珠玉在前,谁会在意她那等鱼目?有卫老爷子这现成的下任县令在,我们行事也能有诸多方便。”

    “可她到底……若叫人知晓,我们再有万贯家财,也是要蹲大狱的。”最为胆小谨慎的杜老爷眉头紧锁,一张脸纠结地皱出了褶子。

    “那就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尚老爷目光狠厉,他之所以敢说出这番话,就是因为他早就知晓这些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那女县令拦了他们的财路,要真放任自流,那才是自讨苦吃!

    只可恨她手段高明,一来就笼络住了民心,叫人想中伤她也无法。为今之计,就只剩下一条险路。

    “尚某相信诸位都是明白人,该怎么取舍,应该都清楚。”

    尚老爷扔下最后一句话,也不看几人脸色,直接叫了丫鬟送客。

    一行人怒气冲冲地来,火气还没发出去,又被撵出门,想要发火却想起尚老爷的话,互相交换过眼神后几人便心事重重地回了各家各府。

    尚府花厅内,尚老爷怒视着孤身回转的丫鬟,呵斥道:“没眼色的东西,让你去请两位少爷你为何一人回来?”

    丫鬟害怕道:“回老爷,奴婢找到大少爷时,大少爷正要出府去捉拿翠玲和鲁志。奴婢好言相劝,大少爷也不肯来。至于二少爷……二少爷昨夜宿在外头,还未回府。”

    “混账!”尚老爷气得摔了茶盏,“尽是不中用的东西,还捉回来干什么?叫些个好手处理了去,也遂了他们想死在外头的愿!”

    尚家在清丰县作威作福数十年,到他当家做主时,更是成了土皇帝。可惜他儿女太少,一个女儿千娇万宠地捧在手上,这些事他倒不想让尚南芸知道。小儿子又纨绔难驯,只会眠花宿柳。唯一一个大儿子最合他心意,偏偏这时候分不清轻重,简直昏了头!

    只是尚老爷的动作再迅速,也追不回早就出府的尚南珏。恰巧尚南诚这时候醉醺醺地被人搀扶着回来,一头撞上了怒火冲天的尚老爷,还不等他酒醒就被尚老爷吩咐关了禁闭。

    隐在房顶的谢贻寇完完整整看了出好戏,等尚老爷和尚南诚被一群下人分别扶走,闹剧才终于落下帷幕。谢贻寇也心满意足,如过无人之地般离开了尚府。

    “可恶!你不是说看到了鲁志?”人来人往的街头上,尚南珏拽住一个下人的衣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下人两股战战,答道:“是、是真的,小的亲眼看到鲁志在这里徘徊了好一阵。所以、所以小的确认没看错,这、这会儿大概是他已经走了!”

    这话安抚不了恼怒的尚南珏。先是翠玲,再是鲁志,明明只是家里的一只狗,一条虫,居然敢三番五次戏弄、忤逆他!

    “废物!你就不会找人先跟着他?”

    下人骇人得不轻,一个劲求饶。

    街上来往的人不少,看到这场景都不禁驻足观望,再看到教训人的是尚南珏后,一个个都变了脸色。若在从前,他们多半会匆匆离开,免得惹是生非。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有县令给大伙撑腰,可不怕什么尚家、郑家。

    “不就是没看住人吗,也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嗨呀,从前还没发现大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呢,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动手,要是在自家府上,还不得草菅人命啊?”

    “嘘,小声点,没看到他眼睛都红了——太吓人了!”

    “怕什么?有温大人在,他要是敢跟咱们动手,就让他蹲大牢去!”

    这些纷纷乱乱的议论没怎么压着声,尚南珏听得明白,这无疑令他更加愤怒。可当他抬头寻找那些人的时候,他突然喉咙腥甜,眼前发黑。

    旁人就只见他猛然吐了一口血,直挺挺倒在地上。

    人群“呼啦”散开,都怕惹上事。跟着尚南珏出来的尚家护卫们脸上难堪,顶着众人的嘲笑如过街老鼠般抬上尚南珏急匆匆回府去了。

    临街一处茶楼二楼雅间内,鲁志就着一盘盐酥花生喝下半斤酒,边喝边瞅着街上的事,悠哉悠哉活像是看大戏的大老爷。

    等尚家一群人离开,他喝下最后一口酒,打了个酒嗝,在桌上搁下两块碎银子,飘飘然就要回衙门给温折桑复命。

    且不说尚南珏被抬回去后叫尚老爷如何心痛、恼怒,只说那些富户,也就回去思量了半日,当天就派人到尚府去交代了各家的意思。

    天气已十分暖和,寻找孩子父母亲人的衙役整天早出晚归,余下的捕快也被派了杂七杂八又不能不管的琐事。零零总总算下来,衙门里除了后厨的厨娘、掌勺,只剩了不到十人。可谓空空如也。

    入夜万籁俱寂,只有草丛里虫儿鸣得欢快。衙门里只点了几盏灯笼照明。忽然,一阵清风卷来,一个壮硕的怪异的人影趁着夜色翻进衙门,直奔温折桑的房间。

    “来了。”谢贻寇刚一打开门,那人影恰巧落地。可原来这一个人影竟是两个人。

    秋荷掀开厚重的斗篷,一张略显憔悴的脸从温拾身侧露了出来。她乍见光亮,不适得眯起眼睛,须臾后视线才变得清晰。她一眼就寻到了房间里端坐的人,哑声道:“大人,找到了……我们幸不辱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