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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兴师问罪

    以汪则的心思,他原是要做云庭学堂的山长,将云庭学堂发扬光大的。这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那缠绵病榻的先生,他早就知晓先生创办云庭学堂的目的,那便是笼络全县人才,好与这女县令抗衡。

    至于原因,无非是这世间不平之事实在太多。先生本是举人,要想入仕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先生族中有子孙后代不可入仕的规矩。大约是哪位先祖想让弄出个品行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书香门第来。

    可这对子孙后代来说未免太过霸道。试问世间读书人,寒窗苦读,一朝成为举人,却偏偏被规矩所困,一生与仕途无缘,哪个能做到心平气和?他知道自己先生也是如此,人生沉浮数十年,要说不忘初心,那大约只有意志坚定之人才能做到的。

    三年前,王德在清丰县做县令,起先他也拉拢过先生,先生傲骨铮铮,一口回绝了他。但时移世易,先生最终还是成了王德手里的一颗棋子。先生失了些名声,却得了权势、地位,从此便尝了些做人上人的滋味。而他们这些跟随先生的人,也逐渐与先生想到了一块儿去。

    直到那王德落马,之后这女县令风风火火前来上任,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不过数月就将清丰县整肃得井井有条。

    可一个女子,如何会有这般能耐?是以他们便猜想,这女县令身边应是有贵人相助。

    这又是世间一桩不平事。

    先生身有功名,德高望重尚且只是为教书人,而这女子却轻轻松松做了县令。这岂不是在打全天下读书人的脸?

    正因此,先生给她使了两次下马威,而他们这些同窗,更是怂恿先生去与她争一争。好叫她知道,靠下作手段得来的官位是守不住的。

    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地步。

    汪则看了眼冒着热气的茶水,没动。“大人是清丰县的父母官,更应为大局着想。况且大人从未办过学堂,不知这学堂事宜不才倒也能理解,不过大人切莫意气用事,以免功亏一篑。”

    他想起自己进门时先声夺人却没能让温折桑露怯,猜测她可能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于是摆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对着温折桑好一番规劝。

    等他说完,又觉得喉咙干燥,但他对那盏茶深痛恶绝,决心不肯再碰。

    温折桑伸手碰了碰茶盏,不太烫,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度正好合适。汪则看着她慢悠悠的的样子心里着急,他一急,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本就长得一张寒酸脸的他就显得十分刻薄。

    “原来汪山长是在质疑本官的决定。”温折桑听够了他的长篇大论,心里有了底。看来他今日走这一遭就是想让她把之前的计划作废,好让他能控制云庭学堂,作威作福。

    汪则眉头未松:“不才已说了大人计划中的弊端,为着莘莘学子,还望大人收回成命。”

    温折桑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在本官看来,只要利大于弊,那些微的弊端便可忽略不计。再者,汪山长兴许不曾将告示看完,三处学堂虽设在不同地方,但三位山长互相监督,共同管事。一来可杜绝私相授受之事,二来,也望三位山长能守望相助,毕竟培养人才不是只一人,一个学堂就能培养出来的。本官将学堂分了等级,也是想让学子们能更规整地接受教学,甚至于让所有夫子都有机会教导每一个学子,以免出现某一位夫子笼络所有学子的事出现。”

    这就譬如卫老爷子,他所教学子众多,后来更是让自己的学子与她对着干,她是不怕,却也觉得麻烦。而若是让所有夫子教所有学子,这就能断绝他们之间出现过深的牵扯。兴许众多学子喜欢某一位夫子的事仍旧会出现,但绝不会出现第二个卫老爷子。

    汪则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折桑,心里猜测这究竟是温折桑自己想出来的法子,还是她背后有人教导。他悄悄瞥了谢贻寇一眼,心中怀疑。

    “大人未免有些杞人忧天。”汪则动了动嘴皮子,只扯出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天下间的学堂自古以来就没有大人这般教学的。大人中规中矩便能办好学堂,何必要冒天下之大不讳?”

    温折桑抬眼看他,眼中没有丝毫担忧,仿佛一切事都尽在掌控。“从前清丰县中规中矩办学堂,到头来弄得寻常人家的孩子无书可念,至于那些能无忧无虑念书的,也只有富户们家中的几个孩子。清丰县如今可没有富户了,汪山长若是要反悔,本官亦可重新商定云庭学堂的山长,绝不耽搁你……教、书、育、人。”

    她后头的话说得冰冷,简直要把汪则嘴角的绷不住的弧度给冻僵。“从前的事便如过眼云烟,大人拿着旧事不放,实在过于小肚鸡肠。大人若真要一意孤行,那便是要得罪县中读书人,得罪天下读书人!”他情绪激动,这是被温折桑提起的旧事给气到了。

    当年先生投入王德麾下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到她口中,却像是先生贪慕荣华富贵一般。她胆敢这般诋毁先生,真是有辱斯文!

    “是汪山长你没了初心。”温折桑面容含笑,她在不故作严肃的时候简直像个心胸宽广的名门贵女。只是她的笑里藏着凶狠,“汪山长也休拿读书人来堵本官的嘴,口口声声说着读书人,却做着令读书人蒙羞的事,汪山长怎的也不知晓脸红?”

    “你!你莫欺人太甚!我在县里教书育人时你可还不是县令,你莫在此大放厥词!”汪则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因温折桑刚才那番话像是羞愧似的。

    温折桑已经懒得看他,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也不必再给他脸面:“本官不瞎不聋,对你们的所作所为更是一清二楚。怎么,看本官是女子,便以为本官这县令是买来的?或者是以色侍人骗来的?你们也不想想,当今圣上处置贪官污吏时是何等手段,如今各处的官员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又有谁敢买官卖官?除非是不想要一家人的脑袋了。”

    汪则气极,偏偏温折桑说的话还真没有错处。当年王德那般的饕餮,圣上一道圣旨下来,直接拿了王家数十人,再有与王德同流合污的谢家,不也在一夜之间没了人?

    可温折桑是个女子啊!

    汪则脑袋里叫嚣不止,她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县令!

    “学堂的事便是如此安排,你要是不愿意,便给本官一个准话。你要是消停了……那是最好。”温折桑起身后停了须臾,给汪则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谢贻寇心烦汪则神神叨叨,脑子不太好使似的,也跟着温折桑离开,生怕被传染。

    偏厅里一时间只剩下汪则粗粗的呼吸声。半晌,来收拾的江未晞看他还坐在那里,正要开口撵人,就见汪则猛地抬起头,一副心有不甘的表情。

    “县令……究竟是怎么当上县令的?”

    江未晞听见汪则沙哑地问他。

    “啊?”江未晞不明所以,一边收拾茶具一边说,“就那什么考中了呗。”

    汪则惊得破了音:“考中?她竟能参加科考?可她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江未晞面露不满,“大人虽未与考生一同参加科考,但却是皇帝亲自监考的,一点水分都没有。我告诉你,你也别总拿你们那老头子跟大人比,大人也就是低调,不然,哪能让你们吱哇乱叫?”

    “这……这……”汪则愣愣的不敢相信,他嗫嚅着,“她竟从来都不说,我们也……一无所知……可女子如何能……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未晞毫不在乎地摆摆手,“得了吧,我看你就是嫉妒大人。而且很惊讶是不是?我也才知道没几天,还是冬雪说的,哎,你说我们大人怎么就这么优秀呢?虽然是个女子,却能叫天下读书人自行惭秽噢!”

    汪则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着脸急匆匆地离开了。中途还平地摔了一跤,狼狈不堪。

    江未晞端着茶具出来就看到把玩着石子的谢贻寇,他笑嘻嘻地蹭了过去,“大哥在给大人报仇啊?”

    谢贻寇觑着他,恶劣地笑话他:“不如你,巴巴地凑到人前去,却被一个丫鬟骂了回去。”

    江未晞脸色突变,哀嚎道:“你就不能不听我酒后胡言乱语吗?”

    谢贻寇扔掉石子,扭头就走:“不能。”

    “大哥!大哥!”江未晞眼珠子一转,追了上去,满脸的笑,“我今儿特意去买了几册话本,大哥看看呗?哎你说说你,想要话本就直说,还怕我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在我耳边唠叨得很大声?也亏我还记得……”

    谢贻寇的步伐明显凌乱了一瞬,紧接着走得更快了。昨晚他就是一时兴起,又听了好一会儿江未晞背话本,一时没忍住才说了想看话本的话……

    要是早知道江未晞不光听到还记住了,他就该不管江未晞,让他在桌子底下睡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