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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八月来

    温折桑赶回客房时大夫已经走了,水雁薇也刚喝了药睡下。她的脸色依旧不好,脸颊酡红,然而嘴唇却泛白。

    温折桑没进去打扰她。青萝很有眼色地向她转述了大夫的话,事无巨细,全告诉了温折桑。

    水雁薇这病是舟车劳顿时积起来的,路途中没有好好养病,刚到这里还宿醉了一场,这才把病气给引了出来。不过大夫也说了,这病虽然来得急,但病一场,把骨头里的不痛快给逼出来,身子才会大好。

    温折桑没有多呆就离开了。之后的几天水雁薇一直在养病,温折桑也去看过几回,只见她脸色越来越红润,精神越来越好,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头,夏至也跟着冬雪好几天,她装得乖巧,也果真没再招惹冬雪。

    半个月后,水雁薇大病初愈。云庭学堂开始招收学生。桃李学堂里也分了一批跟不上功课的学子去乐下学堂。乐下学堂的山长便是桃李学堂的祝夫子,他虽年纪轻轻,但学识是实打实的,而且也胜在年纪轻,才更有精力管束学子。

    至此,清丰县的三处学堂桃李芬芳。

    那汪则也闷声不吭做起了云庭学堂的山长,只是见着温折桑就躲。如同老鼠见了猫。卫老爷子也没再出来捣乱,安安心心窝在家中,大有安度晚年的意思。

    转眼便是八月,早开的桂花飘起了香。这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有道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清丰县的百姓们结束了被王德欺压的日子,而今看到满眼金光稻谷,尽是眼含热泪,几乎喜极而泣。

    北郊的收成尤其好,善堂里几个霞青山的人整日整日去帮忙,忙得脚不沾地,还觉得快活——这是他们抛弃刀尖舔血日子的头一次秋收。

    谢贻寇带着巡逻的捕快路过善堂,他停下脚步吩咐:“你们继续巡逻,我去借个茅房。”

    捕快们和他熟稔,摆摆手就当听到了。

    八月正是秋收的时节,善堂里没几个人有田产,而且有百里颂几个霞青山的大小伙子帮着,节约了很多时间。

    天气很好,狗子娘和春婶正拿扫帚清扫一块平地,谢贻寇和她们打了招呼就往茅房去,回来时,在墙角偶遇了特意等候的百里颂。

    “最近有些兄弟不安分,我查了查,发现他们和外人有接触。”百里颂说起这事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当初他们落草为寇,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个个提心吊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落脚之处,更有衣食来源,没想到安稳不到半年,就被几个憨货给破坏了。

    谢贻寇等着他的话,半晌,却发现他也在等自己说话,“有话就说,我懒得问。”

    百里颂轻咳一声,继续说:“那伙人也是山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他们藏得深,我也是让人跟踪了那几个兄弟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当初一大帮弟兄,你驱逐了手上沾人命的,还有一部分怕官府,自己离开了,这几个月里又陆陆续续离开了几个,现在善堂和霞青山上加起来只有不到五十人。”

    谢贻寇这几个月都在衙门,他的身份现在还保密着,因此和百里颂私下里见面的次数不多,也就不清楚具体发生的事。

    “难道他们想要清丰县?不过也该找我才对,找几个不中用的喽啰干什么?”谢贻寇自顾自琢磨着,“知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百里颂遗憾地摇头,“暂时还不知道,他们都是把人约到隐蔽处去见面,我让人跟踪了他们几次,压根儿就跟不上。要不还是告诉温大人,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都要让温大人早做准备,未雨绸缪。”

    “放心。”谢贻寇道,“那几个人处理了没有?”

    “我哪敢?”百里颂悚然一惊,“我这几个月熟读本国律例,触犯律例的事我可不做。现在还不知道那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打算将计就计,最好能探出他们的老巢。”

    谢贻寇挠挠耳朵,吊儿郎当没有一点在衙门里时的样子,“我就随便问问,没想怂恿你蹲大狱,你让弟兄们也警醒点,没事多给他们念念律法。你要知道,咱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

    “老实人”之一的百里颂白了谢贻寇一眼,他挽起的袖子还没放下,额头上淌着汗,皮肤也变得黑了些,粗糙了些。从山寨“四爷”摇身一变成为善堂里不起眼的账房先生,时不时还要撸起袖子修修房顶,抬抬粮食——不过才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

    谢贻寇没脸没皮地说他身上的汗臭把自个儿熏到了,让他走远点。百里颂差点一巴掌糊到谢贻寇脸上。

    “去去去,没空搭理你。”百里颂只想眼不见为净,赶苍蝇似的赶着谢贻寇。

    临走,狗子娘叫住谢贻寇,让他带点自己做的炊饼回去。

    “哎呀,多亏了大人,我家那混小子才有机会念书,这可是天大的恩情,我啊时时刻刻记着呢。”一包沉甸甸的炊饼被塞进谢贻寇怀中,狗子娘嘱咐道,“听说大人时常劳累,上回还累病了,谢捕头,你可得好好劝劝大人,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谢贻寇这会儿又换上爽朗的笑,“知道了,大人昨天还说许久没吃到婶儿做的饼了,我这就给大人带回去,大人保管喜欢。”

    狗子娘笑得牙不见眼:“哎,喜欢就好!等桂花开了,再给大人做桂花糕吃,不是我夸大,我最拿手的就是桂花糕了!”

    衙门里,温折桑依旧闲不下来。她半个月前病了一回,大夫说她是积劳成疾,她自己却觉得无甚大碍,每日仍然夙兴夜寐。偏偏冬雪和谢贻寇管她管得紧,竟然还敢给她“定规矩”——每日在书房中不得超过两个时辰。

    温折桑把最后几本县志抱出书房,今日太阳好,她要将这些书卷晒一晒,免得生潮。

    “温姐姐这是在做什么?”水雁薇领着夏至过来。

    “天气好,我将这些书拿出来晒一晒。”温折桑说。

    “奴婢见过大人。”夏至垂着头给温折桑行礼她刚来时叫温折桑为“温大小姐”,跟了冬雪半日后就学会改口了。

    太阳有些大,温折桑晒好书就回到屋檐下乘凉,冬雪早就备好了椅子,见水雁薇也在,便一起准备上。还搬了个矮桌,搁着茶水点心。

    书房里的书是分日子晒的,今天晒的是最后一部分,看起来不多。

    水雁薇好奇,拿了本书瞧,“这是县志?为何有这么多破损之处?”她拿的那本书缺了好几个角,中间还有被老鼠啃碎的纸屑。

    温折桑用冬雪备好的清水洗了手,回答道:“你手中那本是从书架底下找到的。其他的书卷放的位置高,保存得将就。这些县志却没那么好运,除了近三年的基本上都有损坏。”

    三年……那不就是王德在任的时候?水雁薇摇摇头,几乎想象到了王德到这里来后作威作福,把自己在任时的县志修得天花乱坠,却将前人修的县志弃如敝履的样子。

    她皱着眉将书放下,“这破损不严重的书还能修补,但严重的有些丢失了数张,这又该如何修补?”

    冬雪今日准备的是用白菊和金银花泡的解暑茶,热气夹裹的白菊清香从烟中飘散出来,是炎炎夏日最温和清淡的味道。

    “不必担心,听闻以前修县志时都会修两份,一份放在衙门,一份交给上峰审查,审查完便会退回来,送去……卫老爷子那里。”温折桑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她本已做好了和卫老爷子不再见面的打算,却没想到还是得走一遭。

    “这倒是新奇。”水雁薇面露讶异,“温姐姐是想要修补县志吗?既然还有卫老爷子手头的一份,只叫人抄录下来就是,也算省心。”

    温折桑颔首,她坐在阴影里,周围却是暖融融的,熏得人只想打瞌睡。

    “那我……我能去瞧瞧吗?”

    “什么?”温折桑抬手头,眼中的睡意被惊跑了。

    水雁薇面露羞怯,说:“我来此地也有一个多月了,之前养病费了不少时间,病好后我又见温姐姐总是忙碌,不敢提要出去走动的事。不过我想,温姐姐既然要找县志,是否、是否我也能出去走走瞧瞧?”

    若是在上京家中,不出门便不出门了,御史大夫府占地甚广,庭院颇多,大小花苑修了十来个,池塘也挖了好几处。她若是闲了,便四处去溜达,总能打发时间。

    可这衙门不同,无甚风景还破败至极,虽说也是颇大的一处宅邸,但未修葺的地方多,那里杂草丛生,指不定藏着什么蛇虫鼠蚁。水雁薇就是再闲得慌也不敢去那些地方。如此一来,她便想出去走走。

    她这么一说,温折桑脸上就露出些许无奈,“是我疏忽了,你若想出门,只管带上两三衙役就是,不必要我点头。清丰县也就这么大,总归是不会走丢的。”

    水雁薇便笑起来,面若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