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轩眉梢微微挑动，似笑非笑，“你再仔细看看她。”
果然不是他女儿，我心里这样想着，聚精会神地打量起坐在我对面的小女孩。
小女孩很紧张，一双小手僵硬地放在膝盖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她模样倒和我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脸部轮廓跟我很像，眉眼却呈现出另外一个人的特征。
我有理由相信严清轩说的话，她就是我的女儿，刚才我的身体本能骗不了人。
与她对视的瞬间，心痛如绞，我是不是应该对她有所亏欠？
想了又想，没有半点头绪。
到底是怎么了？
我怎么突然间失去了很多重要的记忆！
心情变得极为烦躁，我不甘心，双手扶住额头，做了一个深呼吸，闭眸凝神陷入深想，眼前突然不停闪现各种各样的画面，就如同按了快进十倍的电视剧，人影场景都是一片模糊。
我头疼欲裂，越想越疼，就在我快要选择放弃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一道熟悉到让我眼眶立刻变热的身影。
我条件反射地断定，我绝对见过这个人！
能让我想哭的人，多半会是我的至亲，这个人不是小树和老爸，是我朋友吗？
不，应该比朋友还要更重要。
一个念头呼之欲出，我呼吸变快，心嘲起伏。
他，他是……
“想起来了吗？”
我都快想起那个人是谁了，骤然间被严清轩出声打断了所有思绪，我迫不得已睁开眼，向严清轩摇了摇头。
再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果然不能对你抱有太多的期待。”严清轩摸着小女孩的脑袋，眼神戏谑地说：“这是你女儿。”
我懵了，用手指着我自己说：“我女儿？我和……严先生你的吗？”
他脸色瞬间下沉，冷淡地收回手，薄唇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不是。”
话一说出口，小女孩的眼神黯淡，表情很失落。
明明感觉很复杂，九分陌生，一分熟悉，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我心痛难忍，急忙道歉：“对不起，我真的没印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间忘记了好多事。”
保姆很有眼色地圆场。
“李小姐，你生了一场大病，导致精神出现问题。记忆紊乱可能是正常的，你记不住你女儿也很正常，你刚生下她不久，就被你好吃懒做嘴巴又毒的婆婆赶了出来。可怜见的，你们母女就这样分隔两地，七年没见过一面，不认识太正常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我好奇地问保姆。
保姆解释：“我都是听严先生说的，在你住院期间，负责照顾你女儿。你女儿特别乖，很听话，就是体质太差了，常期挨饿，医生诊断是严重营养不良，现在每天都在维生素和钙片。”
我看了看面容冷峻的严清轩，仍然有所怀疑。
“去吧，到你妈妈那里。”保姆鼓励着小女孩，“别怕，她是你亲生母亲。”
我注意到小姑娘与保姆对视两眼，余光偷偷瞄着严清轩，严清轩冲她微微点了下头，她这才犹犹豫豫地站起来。
身形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我心惊肉跳，有种诡异的错觉，眼前这个小女孩她没有自我判断的能力，像是服从命令的机器人。
小女孩安安静静地站在我面前，低头敛目，乖巧温顺。
在保姆指示下，小女孩神情紧张不安地用尊敬的语气喊了我。
“……妈妈。”
刹那间，我热泪盈眶，双手张开紧紧地抱住小女孩。
那么小的人儿，抱起来全是骨头。
我哭得不成样子，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些印象。皮肤又红又皱的小婴儿，没有皱开眼睛，
——“她刚生出来的时候还要丑，像只小猴子。”
脑海里蓦地响起陌生的男性声音，我震惊地瞪大双眼，心跳加速，反复回想他说的这句话。
那是非常年轻的声音，带着朝气，磁性又很温柔，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
他，应该是孩子的父亲吧？
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
小女孩在我怀里颤抖不停，我立即松手放开她，温柔地安抚她不安的情绪，“别怕，我只是想抱抱你。”
小女孩低着头，没有反应。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她血色淡薄的嘴唇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声音微弱。
我大感惊喜，微笑着向她解释，“我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事。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女孩微抬起头，湿漉漉地眼神打量我。
“我叫……霏霏。”
“霏霏。”我念了一遍，难受得厉害，眼眶里瞬间砸下几滴眼泪。
一只小手突然碰了碰我的脸，动作小心翼翼。
我意外地看着她。
她后怕地收回了手。
一直保持沉默的严清轩，开口嘲道：“果然是亲母女，血缘这东西还真是有感应的。”
“可不是嘛，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保姆笑着捧场。
我和霏霏注视着彼此，相视而笑。
“来，坐吧。”
我拍了拍左侧沙发空处，霏霏点了点头，慢慢地坐过来，挨着我坐下。
“太好了，霏霏，以后你就跟着你妈妈，严先生现在是你的父亲，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是他的掌上明珠，除了天上的星星摘不得，地上你想要什么，你父亲都会买来送你。等你长大要嫁人了，只有你选人的份。”
听了保姆谄媚的话，霏霏神情茫然，我则非常反感。
小孩子的世界是天真单纯，金钱、名誉、权力这都是成人追逐，小孩子哪里会懂？
“阿姨，你别这么说，霏霏什么都不懂，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照顾了。她还小，哪里知道什么嫁人。我只想要她……平安快乐地长大就行。”
保姆表情不变，顺着我的话，把我夸奖了一通。幸好严清轩喜好清静，打发掉了多话的保姆。
保姆一走，霏霏瞬间就害怕了，手指紧紧地捏住了我的一片衣角。
她这是害怕？
胡扬没有进来，别墅就我们三个人，我身体一震，脑子立刻就转弯来。
她跟我一样，是在害怕严清轩！
我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霏霏才多小，我绝对不要她也跟我一样寄人篱下！
我内心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让我毫不犹豫地正面跟严请轩讲话。
“严先生，你为什么突然把我女儿接到这里来？”
严清轩淡淡地答道：“你病重，交待遗言的时候说，想最后看一眼女儿。我就拜人去找你前夫，你前夫要价七十万，把孩子的抚养权转让给了我。”
“你说什么？！”
我眼睛睁大到极限，难以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我丈夫……不，我前夫他为了钱把孩子给买掉了？！
“口说无凭，你等等，我上楼给你找份东西，你看了就知道。”
严清轩优雅起身，迈步上楼。
我故作淡定地和霏霏聊天，“霏霏，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我豁出命都会保护你的安全。
霏霏偏头看了看，然后小身动了动，往这边挪，紧紧地挨着我。
“你几岁了？”
“……七岁。”霏霏回答得很慢，眼睛无神。
这是因为太过害怕吗？
“我……不喜欢阿姨。”
“嗯？”我低头凝望咬着嘴唇的霏霏，她像是做错事般很害怕，我笑着说：“我也不喜欢。”
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一个可能。
“那个阿姨是不是对你不好？她打你？”
霏霏连忙摇头，“没有。”
我担心霏霏是不敢说实话，于是握住她的一只手，“你不要怕，跟我说实话，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会让我吃药……好苦，药好苦。”霏霏皱起眉，表情变得非常痛苦，“吃了，饭会吐出来……好疼，好疼！我不想吃，我不要吃！我要回家……我要……阿姨说……坏孩子才不吃药！啊——”
霏霏说得语无伦次，最后直接失声尖叫。
我吓得赶紧安慰她：“霏霏，别怕，阿姨已经走了，真的不要怕。你不想吃药，那就不吃。”
听到我的声音，霏霏猛地往我怀里扑，双手紧紧地抱住我的腰，脸也埋在我肚子上。
霏霏在我怀里哭起来，我心疼得不轻。怀里的霏霏吐字不清的说：““回………吧……回家……吧……”
霏霏是想说回家吧？是这个意思吗？
我刚准备开口问，严清轩下拿着一份文件下楼来，瞧见霏霏在我怀里哭。
他问道：“哭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霏霏瞬间就止住哭声，离开我怀里，规规矩矩地站好。
我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恐惧。
“去院子里散会儿步，我和你妈妈有事要说。”
“知道了，父亲。”霏霏点头，临走之前看了我一眼，没等我出声阻止，她扭头就跑出门了。
客厅剩下我和严清轩，我捏紧手机，内心极度恐惧不安。
“你前段时间，精神没稳定，就没告诉过你。现在上面还差你的签字，这份抚养权转让证明就会生效了。”他说完，顺手拿了一支造型精致的钢笔给我。
“我能看一看吗？”
严清轩没拒绝，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我。
我接过后，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严清轩不会给予我的多余的时间，我一定要抓紧时间看。
短短十几秒，我看完了文字内容，目光往下移，看到落款处的签名，字写得非常潦草，出锋稍有僵硬，收笔时犹豫不决。
我隐隐能感觉得到当时写字的人心境，极度不愿。这字太潦草了，我有点认不出来，只好连蒙带猜。
第一个字应该是周，至于第二个，前面是三点水，后面部分有点像个羡字。不对！错了，三点水加个羡组合起来不是字。
这到底是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