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我余情未了

偏偏我余情未了 > 100 夜谈

100 夜谈

    “有什么问题?”严清轩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目光冷淡,参杂了一丝凌厉锋芒。

    我呼吸紊乱,手指着签名处,小心翼翼地询问:“严先生,后面这个字念什么?我认不出来。”

    “漾。”

    “漾?”我跟着念了一遍,低头看潦草的签名,下意识地脱口念道:“周漾。”

    念完后,眼眶又湿透了,雾水氤氲间,我鼻子酸涩,喉咙哽咽,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悔恨。

    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只要看到霏霏就想哭,还有……

    又来了!

    我猛地按住脑门,急切地想要捕捉脑子里那道模糊不堪的身影。

    他……他就是周漾吗?

    想不起来!

    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

    “说到你前夫的名字,你高兴哭了?”严清轩嘲弄道。

    我慢慢让自己情绪镇定下来,嘴角勉强地扯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不记得我有一个前夫,也不记得我有个女儿。”还有你,我也不记得是什么遇上你,又因为什么原因跟了你。

    最后一句话,我烂在肚子里都不敢当着严清轩的面讲起来。我其实也挺纳闷的,为什么身体本能在惧怕着他,他又不是洪水猛兽。

    “不要来问我,我可不知道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

    我尴尬地挠了挠散乱在额前的头发,“那我能问严先生……你为什么要接我女儿到这里来?还让你破费了。”

    “欠你的。”他说。

    我结巴地重复道:“欠、欠我的?”

    严清轩眼神起了变化,晦暗深沉,声音冷漠地解释道:“我只帮你最后一次,你女儿的抚养权,我已经帮你拿到了。以后别再跪着求我!你跪到死,我都不会再帮你。”

    我也不是白痴,联合从多人口中知晓的信息,一一组合起来,前后因果应该就是小树走了,我心灰意冷不想活了,临死前又求了严清轩想见亲生女儿一次。自杀没死成,脑子出了问题,记忆莫名其妙地流失了。

    “我知道了,那个,谢谢你,严先生,谢谢你帮我。”

    他眸光微闪,脸色淡漠如常,“东西给你了,赶紧签字,签完了,我就移交给律师保管,免得你丢三落四,稀里糊涂丢了都不知道。”

    “嗯。”

    他说得对,我现在记性差得很,真丢了,这么重要的文件可不好补。

    我右手僵硬地握住钢笔,手腕用力一抬起,骨头顿时传来刺疼,手指连同尖细的钢笔尖一起颤颤发抖。

    “用左手写,你右手握不住笔。”

    “我又忘记了。”我羞愧地笑了笑,钢笔换到左手上,在另一个签名空白写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得极为仔细谨慎,写出来的名字却是歪歪扭扭。

    写完后,我望着并排的两个名字,怔了怔。

    周漾,李榆。

    他真的是为了七十万才转让抚养权吗?

    “写完了?”

    严清轩忽而出声,我迅速回神,点了点头,把薄薄的一页纸递给他。

    至此,霏霏和我一起同住屋檐下。我住的房间隔壁被清理出来,成了霏霏的房间。

    霏霏在我回到别墅的第三天夜里,拿着一个小枕头,偷偷来敲我的门。

    敲门很小,彼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担心是严清轩来找我,内心起了一阵波澜,认命般去开了门。

    霏霏低着头站在门外,穿着羊绒睡衣,抬起头,眼巴巴地问我:“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妈妈,我害怕……”

    我松了一口气,听到霏霏这么一说,满心欢喜,哪里会拒绝。

    “可以,进来吧。”

    我侧过身体,让霏霏走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整个过程都没有闹出太大的声响。

    霏霏进门后很局促的,我揭开理了理滚得有些凌乱的被子,招手向霏霏示意,“快过来吧,霏霏。”

    霏霏连忙走过来,脱下脚上的毛绒拖鞋,躺进了暖和的被窝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满足的笑意。

    等她躺好后,我才揭开另一侧的被子,躺上去。忧心她穿着睡衣跑出来会冷,情不自禁地用手在被子底下握住了她的一只小手。

    “冷吗?”

    她小手冰凉,手心还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霏霏点点头,悄声说:“我做了一个恶梦,好可怕,有个人流了好多血。”

    小孩子换了环境,起初不适应,做恶梦很正常。

    “你的手都出汗了。”我搓了搓霏霏的手,柔声道:“是不是很害怕?“

    霏霏又点头。

    看样子,霏霏刚被恶梦惊醒,短时间内是睡不着了。

    “现在不要怕了,我陪着你。有妈妈在,没人敢欺负你。对了,霏霏搬到这里,还习惯吗?”我饶开了话题,不再深究她恶梦的内容,免得她越想越害怕。

    “还好。”

    “如果我没把你照顾好,你记得要跟我说。”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没有经验。我有不对的地方,你说了,我马上就改。”

    霏霏听到我说的话,眼睛睁大,嘴角扬起,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嗯。”

    “在学校里好玩吗?”

    问到这里,霏霏表情迟疑了,笑容凝固消失。

    我怕她是不是受了欺负,赶紧问她。她摇头,“没有人欺负我,只是这里的学校好奇怪,班上的同学好多都在玩手机,上课都在玩,老师也不管的。”

    “上课都在玩手机?”

    现在的小学生已经厉害成这样了?

    话匣子一打开,霏霏像是心里憋了很多话,慢慢地跟我说了起来。

    “嗯,好多人都在打游戏啊,他们还问我为什么没有手机,问我爸妈为什么不肯给我买。有个很受欢迎的女同学,要把她的手机借给我玩。我没有要,我不会玩游戏,而且,上课应该要好好学习,听老师讲课,不能玩手机打游戏。”

    我伸出另一只手摸着霏霏的脑袋中央,赞扬道:“霏霏你做得很对。”

    霏霏羞涩地垂目。

    要找个机会问一问严清轩了,他是把霏霏送的什么学校。我知道S市上学难,再难也不能随便送个乱七八糟的学校,这会影响霏霏一辈子的。

    想到严清轩,我蓦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就是霏霏一直喊严清轩叫父亲。我想不明白,我跟严清轩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关系,男女朋友都算不上,这么不正经的关系,霏霏怎能喊他叫严清轩。

    我是想去问严清轩的,可他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吃饭时间,我很难跟他碰上面。

    而且我现在右手伤了,不可能再做饭,饭都是钟点工上门来做的。他吃饭的时候喜好安静,我不敢开口问。

    霏霏吃完早饭,就与严清轩一道离开,去学校了,放了学再由他接回来。

    我想了想,调整了声音,及尽可能的温柔,贸然吓着霏霏不好。

    “霏霏,对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就是你为什么要喊严清轩叫父亲?”

    霏霏身体明显一僵,小心翼翼地抬起眸,表情犹豫了几秒,声音细细地回答:“是……阿姨教的。”

    “阿姨教你这么说的啊?难怪。”

    那个保姆说话谄媚,对严清轩恨不得跪舔吹捧,是能干出这档子不要脸的事。

    不对,既然是阿姨教的,以严清轩冷淡无情的性子怎么就应了?男人不是最忌讳喜当爹的吗?

    “嗯。”

    霏霏表情不太自然,眼神闪过恐惧之色,她翻了个身,正面对我,另外一只小手伸过来,颤巍巍地握住我的手背,仿佛从我身上汲取到了名为勇气的力量,开始向我解释原由。

    “阿姨教我一定要叫他父亲,如果不叫,我就不是乖孩子,会被丢出去扔到大街上当小乞丐,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阿姨还说,坏人最喜欢我这种不听话的孩子,他们会把我抓去,卖到大山里,给人家当小老婆……”

    霏霏话没说完,就被我厉声打断了。

    “放屁!”

    我实在太气愤了,这阿姨什么人啊!说这种话吓唬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去他妈的小老婆,她全家都是小老婆!

    霏霏吓得赶紧回了手,我意识自己吓着她了,慌忙抱住她,“不要怕,霏霏,我不是生你的气。我生那个阿姨的气,我现在很后悔,我应该骂她的,太坏了!”

    “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丢掉我?我会听话的,我饭也吃得很少,不会浪费钱,我不想当野孩子。”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把你丢掉。”我揉着她的小脑袋,笑道:“有我在,你不会当野孩子的。”

    霏霏,她从前一定过得很苦,否则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恐惧。

    幸好老天爷没收走我这条贱命,让能够照顾霏霏。

    霏霏最后躺在我怀里安静地睡着了,受她影响,我也是一夜好眠。

    翌日,严清轩知道了霏霏和我一起睡,眉头皱了皱,“她都多大了,还和你一起睡。她不懂,你该明白,孩子越早独立,将来一个人生活也能自理。”

    “她只是刚换了新环境,不太适应。一个人睡很害怕。”

    我不知怎的,竟有勇气反驳严清轩。说完后,我自己都愣了,可又不想道歉,潜意识偏执地认为自己没说错,不需要向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