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yun】具体说说？

    贵宾室里，空气清新剂的香味扑面而来，随着冷气里凉爽的风飘出，在宽阔海景的玻璃窗前散开。

    “澐总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短发女人走过来接过霍嘉澐手边的文件。

    “直接回office。”

    青年松开衬衫最上方的扣子，拎起西装，往专用直梯走去。

    短发女人都没来得及回应，只好步履匆匆地赶上霍嘉澐的步伐。

    前一日先做了交易closing的准备，之后又亲自把新企划几百页的英文计划书看了一遍，今天四点多就到公司过了十几遍云和上市仪式流程和演讲。

    ——澐总您是真的不用睡觉的吗？短发女人心想。

    两人坐上车。女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小心开口。

    “对了，澐总昨天说要重新改审核机制，那您的匹配对象还要重新换吗？”

    霍嘉澐正在ipad里浏览一份刚发来的估值报告，听到这句，忽然想起那个网线对面别别扭扭的少年。

    “不用了。”他回答道。

    青年不知道想到什么，放下ipad打开私人手机，看到对方已经回复了他。

    【xing】算了，也没什么

    霍嘉澐坐在黑色私家车的后座，没忍住轻声笑了一声。

    他重新看了一遍最后一句，虽然不知道少年究竟在纠结什么，但大致理解了意思。

    【yun】如果不做，会觉得后悔吗？

    出乎他意料地，对面的少年几乎是立刻回复了一个「不会」。

    像是即使对未知不安，却依然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霍嘉澐看着少年的回复，忽然有些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yun】我也是这样，没钱上学，就也只能自己打工赚钱。

    【yun】但其实，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没有希望呢？

    几乎没有人知道如今叱咤文和商场的霍嘉澐，曾经在十九岁那年不顾父母反对放弃了顶尖商院的全奖offer，头也不回地跑到国外去读音乐。

    而得知此事的霍家父母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并告诉他“自己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大约也没有人想得到，文和集团的第一继承人在四年里没有问家里要一分钱，在唐人街的亚洲超市打工、在西餐厅做小提琴伴奏。

    就这样，他存下了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而在大三那年，kavon fok 成了第一个在卡耐基音乐厅开个人音乐会的在校华人学生。

    那一次，三年没有与霍嘉澐联系的父母主动向他要了音乐会的票，千里迢迢地从国内飞到了纽约。

    【yun】如果很难，那就尝试从自己擅长的方向开始，将事情做到更极致的程度吧

    发完这句，青年又重新拿起ipad。今天的打卡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他放下手机，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先前的估值报告上。

    而他不知道的是，另一端的少年沉思了一会儿，又一次拿起了手边的廉价魔方。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回的还原过程，少年是闭着眼完成的——

    这一次，他练习的，是盲拧还原魔方。

    ——

    六点，节目组关闭了海选的报名通道。日程紧张，staff们迅速开始了初筛。

    标准并不复杂，除了内定的人员之外，首先对学历进行筛选，之后再按照魔方还原的速度从快到慢排列，前一百位的进入到下一轮。

    已经是加班时间，工作人员流水线操作地往下拉着报名表，机械地点下“通过”或是“退回”，然后记下魔方的还原时长。

    只剩下几封邮件审核，他打着哈欠点开报名表，按照惯例看向学校一栏。

    「就读学校：暂无」

    “第一次审到没有学校的，认真的么……”工作人员顾自嘀咕，正要按下“退回”，却忽然停住了继续点击的手。

    他的目光停在了简历下方的视频上。

    视频的标题是“魔方还原（盲拧） - 20秒32”。

    盲拧？

    那人皱起了眉头。二十几秒，即使是正常方法还原，都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保守估计也能在海选里排进前十。

    更何况这是盲拧。

    怀着纠结和好奇的心思，工作人员犹豫了一瞬后，打开了视频。

    视频里的少年，是一眼能夺人目光的好看。

    一头金黄色的头发，看不出是染的还是天然色，刘海有些不服气地翘在额头。紧接着，镜头里清秀好看的少年将还原好的魔方放到镜头前展示，接着将魔方任意打乱。

    按下放在一旁的秒表后，他开始观察打乱的魔方，只在两三秒后便戴上了眼罩开始还原魔方。

    视频的画质并不好，也看得出魔方是尤其廉价的地摊货，甚至听得到转动时卡壳的“咔嚓”声。而少年的转动动作也有些青涩，手法也不算好，像是练习魔方并没有很久。

    但即使是这样，少年依然顺利地还原了魔方。

    更令人惊叹的，是少年的还原公式——仿佛是从完全打乱的魔方开始，就计算好了一个最快还原的路径。

    这得是多强的记忆力和专注力？

    工作人员又看了一遍视频，确认没有剪切痕迹后，“腾”地一下站起身。

    “组长，我这儿有个case，很厉害，”他语气中带着些兴奋，“我觉得可以申请特殊通道。”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同事。

    “20秒32？？？天啊，这成绩都已经可以参加世巡赛了吧！”

    “如果用的是赛级魔方，肯定可以更快。”

    “而且这记忆力也太强了吧！就算是世界级比赛也普遍要用五、六秒记忆分布，他这才用了……两秒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惊叹不已，直到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这也太强了，他是哪个学校的？怎么内选的时候没有选到？”

    负责的审核人员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

    “他……好像没有学校。”

    没有学校？

    所有人都被这出乎意料的答案惊得说不出话。以这个少年的实力，只要正常发挥，在节目中至少能闯到半决赛。

    可作为一个脑力竞技综艺，来自顶尖名校的背景总能成为节目的有效宣传手段。也是因此，这几季以来，学历背景已经成了这个节目的选拔首要条件。

    办公室里沉寂，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节目的负责pd。

    漫长的安静后，负责pd斟酌着开口。

    “让他通过海选吧，”他像是做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决定，“之后直播对决，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

    所谓的直播比拼很简单，节目组找了一个直播平台进行合作，让海选通过的选手平台上直播一周，综合人气最高的100位选手就可以参加正式节目的录制。

    为了增加看点，直播还增加了比拼机制，虽然不会淘汰，但可以在人气上一对一pk。

    作为「燃烧吧智慧」前几届的老选手，奚然对这个机制已经很熟悉，在前一天晚上收到入围通知邮件后，就做好了直播的准备。

    第二天一早，他就开启了直播。

    「奚神！！！」

    「卧槽奚神回归这一季吗？！！」

    “嗯。你们想看什么？”奚然将摄像头转向自己，手里转着魔方，随意问道。

    他是七阶魔方当下的世界纪录保持者，也是节目前一季的人气选手之一，败退半决赛时还成了不少人的意难平。

    「奚神玩什么都好看！」

    「+1，纯聊天都行！」

    “那就先随便玩玩。”奚然一手拿着菠萝包当早餐，一手拿着三阶魔方玩起了单手还原。

    对于他这样原本就有足够人气的选手来说，就算在直播中什么都不做，也不至于进不了节目。奚然自己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单手还原完成，他将计时器放到屏幕面前：“23秒。”

    「奚神还是奚神！！！太牛皮了！」

    “一般般吧，好久没玩了，也没什么手感。”奚然咽下早餐，看着屏幕上的回复说道。

    他自己心中清楚作为职业选手来说，这个成绩只能说勉强过得去。

    不过虽说只是安慰，但综艺节目对水平要求本来也没有那么高。想到这里，奚然转换了话题。

    “说起来，我还没有看过跟我对决的那个选手，只知道是新人。你们知道是谁吗？”他看着屏幕上的回复问道。

    所谓的“对决”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一对一比赛，只是节目组为了让直播好看些，将选手们随机两两分组。在同一组的选手可以在直播上自行进行各种友谊赛。但最终是否能进入节目，看的还是综合人气的总排名。

    也是因此，奚然并没有真的将同组的那位选手当成“对手”，只是下意识地好奇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也没看过诶」

    「奚神直播间下面的链接是不是就是那个新人的？」

    “对，应该就是。”奚然看了一眼。

    「他很奇怪哎。明明是新人也没有在玩魔方什么的，甚至都没有露脸」

    「真的是新人吗」

    “应该是的，直播间用户名不能改，如果是老选手我肯定认识，”奚然说道，“那所以他在干啥？”

    「看起来好像在整理桌面，不懂」

    「……诶，现在好像在手绘？？？」

    这话在直播间里引起了一片骚动。就连奚然自己都脱口而出：“啊？真的吗？”

    「我来repo了，还真的是」

    「不会是知道自己跟奚神分到一组，已经放弃了吧qaq」

    毕竟新人只能通过这次直播来积攒人气，奚然当年就是凭借着一个连续还原二 ~ 七阶魔方的视频成功出圈。

    即使不玩这些脑力游戏，也至少会在直播中突出自己的亮点——比如声音和外形——继而靠着这些收获第一批粉丝。

    但在直播里既不露脸、也不说话，甚至什么都不做自暴自弃画手绘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奚然看着屏幕上的回复，皱了皱眉，点开了那个名为【xing】的直播间。

    ——

    郁星晗没有看过直播。他收到邮件后直接点开了链接，然而在输入了拼音【xing】之后，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昨天刚开始练魔方，如果今天直播只玩最简单的还原，无异于将自己的不熟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甚至都没有足够的设备——从夏家离开，他只带了自己在去年暑假自己打工买下的手机。

    少年眼神顿了顿，一时间有些迷茫。

    可至少是过了初选了。

    少年想起了什么，点开了微信。

    【xing】谢谢你昨天说的话，我应该过了初选了

    他想了想，将自己的直播主页转了过去。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没由来的紧张，想了想打下一句话。

    「你先忙自己的事，不用急着看」

    他下意识地点下了发送，然而刚发出消息，却又忽而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矫情了些。

    少年迅速撤回了上一条消息。

    但在退出微信界面前，少年的视线落在了对话的最后一句上。

    「——其实，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没有希望呢？」

    「——那就尝试从自己擅长的方向开始，将事情做到更极致的程度吧」

    ……前天宋清是不是转了一个绘画直播的链接给他？

    不知为何，少年的心情忽然明快了些许。他想了想，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套水彩画具。

    桌子很小，郁星晗将手机夹在刚买的支架上，将画面对准桌面，然后尝试着将堆着生活用品的桌子整理出一点空间。

    他在桌子面前坐下铺开画纸，拿出铅笔开始勾线。

    直播间冷冷清清的，偶尔出现一两个观众又立刻退了出去。然后桌子前的少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视线毫不动摇地落在面前的画纸上。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里反射着画纸上的笔触，细腻却坚定果决。

    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一个女孩的身影跃然纸上。

    少年慢慢抬起头，准备拿过水彩的颜料盒开始上色。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正在直播的手机屏幕——

    出乎意料地，直播间里忽然多了几十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