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奚然的直播间里的观众也跟着主播的视角，看完了对面不知名的对手惊艳的表现。
没有刻意去表现什么，可只是短短一幅画的时间，却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实力表现地淋漓尽致。
「这个新人有点意思的，我要去关注一下了」
「有个性」
「哈哈哈然哥也看呆了」
「希望他能进前三十，那我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奚然也有些讶异地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没忍住问：“你们去看那个拍卖了吗？”
「啊这，竟然已经卖出了」
「价格还高的离谱」
「奚神奚神，真的不考虑来个对决吗！」
「附议！！！」
“可以啊。”奚然一边说道，一边点开名为【xing】的私聊，“看看那边会不会应。”
就连经历过国际比赛的奚然都对对方的实力产生了好奇。见对面只是关了镜头并没有下播，他发送了对决邀请。
可十几分钟过去，奚然依然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
“算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看看他明天会不会应。”想着对面大约不会再回复了，他有些失望地结束了直播。
而另一边的郁星晗，正难以置信看着最后的评论。
少年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那样的粉丝基础，甚至都不知道随手画下的这张画是不是真的值得这个价值。
然而评论区的弹幕还在不断翻滚。
「果然大佬的画根本不用担心卖不出去这种事」
「呜呜呜我还想当老粉的，没想到小哥哥这么快就出息了！」
郁星晗关了弹幕，从直播间切到了拍卖平台的app里。“拍卖结束”的几个字样跳出，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拼音名字。
【yun】
大约是绑定了微信的账号，就连头像，也是那个他见过许多次的白色t恤背影。
但这是郁星晗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点开这张头像。
正方形的头像里，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工装裤的青年没有露出一丝正脸的痕迹。但他细致地发现在图片的边缘，青年垂下的手里似乎拿着一把小提琴。
难道他是学音乐的吗？
即使有先前的夜景相片，郁星晗也从未去好奇过对方的背景。可此时，他却忽然忐忑起来。
他了解南华的消费水平，许多顶级office中光鲜亮丽的白领，背后的生活依然过得捉襟见肘。在这座被资本浪潮淹没的城市里，许多人的生活过得并非那么表面上那么令人欣羡。
郁星晗不知道对方究竟条件如何，但他敏锐地从这张照片中意识到，那人身上的衣着普通地随处可见。
他忽然又想起前一天，对方对他说的关于自己的事。
「我也是这样，没钱上学，就也只能自己打工赚钱。」
少年的目光落在成交的价格上，一瞬的犹豫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回到微信里，点开一个对话框。
【xing】那个画是你拍下的吧
【xing】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需要……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送你
【xing】你打工也很辛苦了
【xing】我不能收你的钱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原封不动地转账了888.88回去。
少年觉得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有些担心这样直接的表达会不会让对方觉得不适。他想尝试着更柔和地说句什么，打了几个字却又删除了。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少年的目光在来电提示上停留了一会儿，原本想直接挂断，在纠结一瞬后还是按下了接通。
他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这回电话里的男人意外地没有发火。
“既然你一定不愿意回来，那就在西江待着吧，我们也顾不上你。”
男人的语气中带着不明显的厌恶，像是在克制脾气：“但你的地址还是得给我们。”
郁星晗原本想直接挂断电话，却听到后面的女人接过了电话。
“星晗，我们不是想要监视你。爸爸跟阿姨这边水果多，想给你寄过来。”女人说话温温柔柔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
男人接过话头：“对，家里有一箱刚空运到的斐济芒果，这就给你寄过来。”
郁星晗的视线冷淡地落在远方。
他对高蛋白质的热带水果过敏，许多年前刚被接回夏家的时候，只吃了一个夏斐给他的燕窝果，喉咙口就红肿起来。甚至有一天半夜醒来，险些喘不过气。
可那时候，夏家上下甚至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的不适。
许多年以后，几乎如出一辙……
那个家里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的真正喜好。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真正关心他的人了。
少年平淡地想。
他没有和他父亲争辩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吃水果。”
然而不知怎么的，这一句就激怒了电话对面的男人。
“不愿意给地址就说不愿意，扯什么不吃水果？”男人在另一头咆哮，“对亲生的爹不理不睬，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留在那种地方，郁星晗，我看你真是长本事了！”
不知怎么的，郁星晗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在回到夏家时没有改姓。
和他们再有一点牵连都嫌多。
郁星晗是不喜欢解释的性格，可他却也没想到，自己的冷淡竟然引起了他父亲的更多怒火。
“你郁叔对你是好，可他也走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有义务照顾他女儿？”
男人继续震耳欲聋地咆哮：“说的难听点，对于你妹妹来说，死了都比这么一天天拖着要好！”
出租房里的少年愣住了。
生平第一次，他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怎么会有人说得出这样的话呢。
少年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宽大的外套显得他的身形更加瘦削。
他听到电话里依稀传出继母有些埋怨的声音：“你这么说，要是刺激到了他怎么办？”
“我们马上就要和霍家有合作了，他要是在背后说点什么……你也真是的，都不防着他点？”
原来是攀上霍家的高枝了啊，少年冷淡地想。
那也难怪了。
毕竟，是“那个”霍家。
在南华说到的霍家，不会有第二个。
传说中掌握着南华经济命脉的那个家族。
电话里，模糊的争吵声还在窸窸窣窣响个不停，直到好一会儿后郁星晗终于挂断了电话。
能拿到和霍家合作的机会，意味着从西江小城出去的夏氏夫妇终于拿到了南华最高阶层的入场券。
少年有些讽刺的想，他是不是还该祝贺一下他的父亲和继母？
以后这几位所谓的家人，大概会变成更渐行渐远的存在吧。
然而又一阵无力感袭来。为了控制支出他原本吃得不多，此时在低血糖的影响下更晕眩起来。
少年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下了。
——
《云和科技上市首日市值逼近万亿》
《集团架构重组尘埃落定，文和控股大权重归霍氏家族》
《从文和内乱到千亿身家：神话背后的24岁大公子》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面色淡淡，眼神掠过放在面前的几份报纸和杂志。
“苦尽甘来啊，嘉澐。”穿着stefano ricci 、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拿过报纸，“南华的媒体，也是难得这么夸人。”
他语气中带着欣慰，显然也对霍嘉澐时至今日的成就有些感慨。
南华的纸媒一向来以夸张博人眼球的标题著称，几乎没有不毒舌的时候。可这次的云和上市，这些媒体却难得对这家年轻的科技公司、以及背后的霍嘉澐众口一致地称赞。
然而穿着简单白色t恤的霍嘉澐，却只是平静地将手里的咖啡放下。
“谦叔，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可以尽量低调一些。”
被称为谦叔的男人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倒也是，你从小就是这个脾气……”
霍嘉澐礼貌地笑了笑：“谢谢谦叔。”
“嘉澐，有时候我真是觉得，你不像是这个圈子的人。”中年男人拿下老花镜看着他。
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身上，有着一种令他难以言说的气质——仿佛是平易近人，却又疏离冷淡地让人发憷。
就比如现在。
明明是在淡淡地笑着，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那双深邃的眼睛就好像能通透地看进所有人的内心里。
他不愿再多想，拿起霍嘉澐给他的文件准备离开：“周末了，嘉澐你也还是要有些自己的生活才好，不要太累了。”
霍嘉澐依然是淡淡地笑了笑，微微点头。
中年男人转身离开。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青年一人。他将自己面前的报纸放进书橱里，坐在桌前，拿起最新的投后报告写comment [1]。
然而面上却已经找不出一丝笑意。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青年从窗边离开拿起手机，发现微信收到了几条消息。
【xing】我不能收你的钱
【xing】你打工也很辛苦了
「您有一笔转账未接收——来自您的好友xing」
“千亿身家”“创造神话”的大公子：“……”
他轻轻挑了挑眉。
霍嘉澐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在给苏奕庭演示时拍下画的事。至于为什么拍那个价钱……也还是因为提现的最低线就是800，于是索性就凑了个吉利数字。
可对方竟然以为，自己是有意为了他这么做的么……？
霍嘉澐垂下目光浅淡一笑。他按灭手机，拿过投后报告继续写字。
可当他写完一整行英文批注时，忽然又放下了笔。
青年眼光中闪过了什么看不清的情绪，而后，重新打开了聊天界面。
——
郁星晗一直昏昏沉沉地做着噩梦。醒来时，他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他翻了翻房东留在屋子里的药，大多都已经过期了。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他的医保卡留在了南华没有带出来，如果去药店，就只能自费买药。
他昏昏沉沉地在狭小的床上躺了一会儿，因为发烧，金黄色的头发都有些干涩，有些凌乱地散落在额前。
一阵阵的热浪压得少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想让自己就这么烂在这间昏暗的出租房里。
可是，还有妹妹……
想到这里，脸颊烧得绯红的少年慢慢撑起身子。
郁星晗打开手机，看了看卡里的余额，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下个月的开支，终于下定决心下楼去买些水和药。
就在这时，他发现在他睡着的时候，微信里多了几条消息。
【yun】不是的
【yun】你的画很棒
作者有话要说： 澐总：给自己打工确实蛮辛苦的=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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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comment：私募股权基金的投后报告中，对该基金内股权公司本季度表现的总体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