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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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顾夭夭的婚事就这么轻巧地定了下来,婚期也很仓促,十天之后就大婚。

    霍家对与顾家的这桩婚事不大上心,虽然宁伯候府把那晚宴会的事压了下来,没走漏太多风声,但是有心的人打听一下还是能大概清楚事情原委的。

    谁都不想跟那位喜怒无常的魏相有什么冲突,霍家当然也如此,只是实在拗不过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自家郎君,加上霍家有一位娘娘正获圣上荣宠,不久前刚刚被封了妃位,也就勉强同意了。

    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人姑娘不想嫁,魏相便是再生气,也不能过多置喙。

    再说了,那魏继本就是极其喜新厌旧的,过了这么几天都没什么动静,说不准早就忘了,何况魏相本就不占理,早早把这婚事给办了,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强抢不成?

    所以顾夭夭这婚事潦草简单到不像是世家的排场,两家敲定也不邀请宾客了,当时候一顶轿子抬过去,拜个堂就成了。

    雾青对此愤愤不平,气了好几天,坐在堂前,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抱怨,“就算是时间仓促了些,也不能这样草草嫁了,知道的是去当正头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做妾呢。”

    大概是时间太急,顾夭夭对自己要成婚这事都没什么实感,仍旧好吃好睡的,一点都不在意。

    此时正斜斜躺在美人靠上晒太阳,闻言反倒安慰起雾青来,“没事,这样子我还轻松些。”

    这几天府里的人都忙着把她嫁出去,嫁妆什么的都在置办当中,嫁衣是买的成衣坊里现成的,早上就送了过来。

    雾青让顾夭夭穿上试了试,发现腰那边大了好些,现在动手改,改着改着泪珠就落了下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替顾夭夭委屈,“出去问一圈,别说是世家出身的姑娘,便是商贾之家,谁家女儿出嫁连嫁衣都是捡人家穿过的呢?说出去都惹人笑话。”

    若嫁的人是个好的也就罢了,过去也不会受委屈,可雾青听外面小厮说过,那霍家嫡长子是个不好相与的。

    到时候夫君不疼,娘家又不管,顾夭夭嫁过去怕是难以立足。

    她年纪太小,不懂嫁人是对女人多重要的一件事情,嫁人如投胎,全看命,俗语说得好,“姑娘是颗菜籽命,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可顾夭夭前半生就是苦过来的,都说先苦后甜,怎么这后半生眼看着就更苦了呢?

    顾夭夭最怕雾青哭,从美人靠上起来,凑过去给她擦眼泪, “你哭什么呀,别哭。”

    “姑娘,不若现在趁着还没嫁,还能反悔,去求求侯爷,让他给换一个。”雾青真是急了,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红着眼看向顾夭夭,“文钦然文公子跟霍家那个比起来还是个好的。”

    “雾青你别担心。”她冲着雾青笑了一下,宽慰道,“嫁谁不是嫁。”

    “可奴听说霍家嫡长子房里早就好几个人了,还喜欢打人。”

    顾夭夭眨眨眼,往后退了几步,在雾青面前转了一圈,“你瞧瞧我,我生得这么好看,有谁舍得打我呢?”

    顾夭夭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裙摆边上绣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雾青用同色系的发带给她扎了双髻,除此之外再无首饰。

    只在额前带了一个银色的额冠,细细的流苏垂在额头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笑起来有着少女特有的活泼灵动。

    顾夭夭长相确实是极好的,任谁都得赞一声美人,只是她少有如此天真的模样,往常都是冷着脸,行事干练老成,要么被人称作冰山美人,要么就是木头美人。

    雾青被她哄得破涕为笑,擦了眼泪,低头继续给顾夭夭改嫁衣。

    *

    “夭夭。”

    顾夭夭一只手提了提裙摆,还未来得及重新躺到美人靠上,便听得有人开口唤她,循声看去,顾启令正站在回廊下望向她,身后跟着顾启明与顾墨芹。

    带路的云朵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言不语,她没跟顾夭夭通报就带着人进了院儿里,心里多少有点没底。

    雾青连忙起身,狠狠瞪了云朵一眼,行完礼,然后就张罗着去泡茶。

    顾启令咳了几咳,移开视线,看院中的那棵枯树,“我跟启明就不坐了,在门口站一会儿就行,只是墨芹非得闹着过来看看你,应是有些话要与你说的。”

    顾墨芹是个脸皮厚的,还不等顾夭夭开口就笑嘻嘻地跑进去了,“这回我可要尝尝姐姐这边的好茶。”

    顾启令尴尬地又开始咳嗽,半晌后才开口,“墨芹她不懂事,你多担待点。”他身后站着顾启明,大概是因为上次跟顾夭夭不欢而散,他靠着廊柱,侧过头,不看顾夭夭,只瞧着远处的云发呆,也不出声。

    顾夭夭不大高兴,扭过头去,额冠上的流苏也随之晃了晃,“也是,横竖也担待不了多久了,不差这一回两回的。”

    她说话带刺,顾启令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温厚地笑笑,他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的。

    顾夭夭站在原地等了半晌,多少有些不耐烦,转身要走的时候,顾启令伸手拉住了她,“夭夭。”

    他低声唤,难得地低声下气,“我头一回求你,你可否应我一件事?”

    顾夭夭回过头,漫不经心道,“那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虽然魏相一向喜新厌旧,可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顾启令叹了口气,顿了顿,最后才艰难开口,“你千万要记得,日后不管是谁问起你的婚事,你都不要说这是两家安排的,而是你与那人早已有了私情,无奈之下才嫁的。”

    这是把魏继的愤怒都转移到她一个人身上,万一以后魏继想起这事来,追问责任的时候,宁伯候府能全身而退。

    顾夭夭还没什么反应,站在一边当木头的顾启明倒是开了口,语气急促,“顾渊回!”

    渊回是顾启令的字。

    顾启明一向敬慕这个兄长,头一这么叫他,“你乱说什么!”

    他脸都红了,颇有些激动,“你怎么可以对姐姐说这些话?”

    “可总不能为了夭夭,让整个顾家担这个风险……”

    “这又不是姐姐的错,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我心里都清楚,若不是因为顾家的立场,父亲定会让姐姐嫁过去的。”

    顾启明头一回如此忤逆顾启令,连他的话都直接打断,“不让姐姐嫁给魏继不是因为那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只是因为顾家与他的阵营不同。”

    “你我扪心自问,这整个随阳城里,能比得上魏继才情与容貌的郎君能有几人?霍家嫡长子又比得上魏继几分?”

    除开立场来看,魏继无疑是个绝好的夫婿人选。

    哪怕魏继凶名在外,可他那副皮相实在是好看,但凡是随阳城里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哪个不暗地里欢喜他?

    每逢各种节日,魏相的马车都不敢停的,哪怕只停那么一会儿,上面都是各种锦囊鲜花的,用桃花纸写的信筏更是一沓沓地被送到府上。

    顾夭夭不爱听他们吵,只觉得心里烦躁,早知道会这么麻烦,她当初就应该出家,常伴青灯古佛可比这清净多了。

    她转身往屋里走去,把那两人留在廊下。

    *

    堂屋里,雾青早就泡好了茶,顾墨芹坐在桌前笑意盈盈,见顾夭夭进来,便夸道,“果然,姐姐这里的茶比父亲屋里的还要好。”

    顾夭夭也尝不出来好坏,只当她在客套,懒懒应了,在她对面坐下,“有什么话便快些说。”

    顾墨芹双手捧着下巴,抬头看她,神情娇憨,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倒是差点忘了正事,夭夭姐,沈世子说要带我去街坊逛,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沈世子?”顾夭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沈世子是谁,“沈立?他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沈世子说要来跟哥哥一起出去喝酒,趁着过节热闹,顺便带墨芹也一起出去玩玩。”

    顾墨芹提起沈立时脸上是含羞带怯的表情,俨然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欢喜掩都掩盖不住。

    顾夭夭有点慌了神,掩饰似地去端茶杯,却被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连雾青都瞧出她心不在焉的。

    偏偏那边顾墨芹还在喋喋不休,“父亲说姐姐这次受委屈了,要给姐姐多添些嫁妆。”

    她见顾夭夭心神不安的样子,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换了话题,“沈世子就在外面呢,姐姐要不要见他一面?”

    沈立是客人,也是外男,自然不能自由出入有女眷在的院子,这一遭也是在有顾启令跟顾启明陪同下才能来顾夭夭院子前站一站。

    顾夭夭垂下眼睫,目光停在顾墨芹脚下那双如意纹的绣鞋上,“你见过沈立了?”

    “以前跟着哥哥见过几次。”顾墨芹小小声地叹了口气,烦恼道,“最近哥哥都不带我出去玩儿了,说什么男女有别,只肯给我捎一些沈世子给我买的小玩意儿。”

    “哦,对了。”她像是才想起来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迦陵频伽纹的玉梳背,青白玉质,温润细腻,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这是沈世子前些日子托我给姐姐带的,最近事情太多,墨芹就给忘了。”

    顾墨芹把玉梳背放到桌上,推过去,吐了吐舌,娇声道,“姐姐不会怪墨芹吧?”

    顾夭夭伸出手,缓缓握住那玉梳背,而后高高举起,用力摔在地上。

    随着清脆地一声,精致的玉梳背便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她冷冷扫了顾墨芹一眼,微仰起下巴,一副被人宠惯了的骄傲模样,“沾了什么脏玩意的东西都敢给我送上来。”

    满堂寂静,只面前的茶杯热气升腾,白烟缓慢地上升,而后融于风中。

    顾墨芹端起茶抿了一口,仿若不觉一般,仍旧笑吟吟道,“姐姐不装大家闺秀了?怎么这脾气还跟小时候一样呢?自己的东西旁人连碰都碰不得,但凡被别人碰了就一定摔碎。”

    “不过也是,姐姐自小见惯了好东西,当然对什么宝贝都不在意。”顾墨芹手指划过桌上青花白瓷的茶杯。

    “毕竟姐姐这边连喝茶的茶杯都是龙泉窑里上好的瓷器,桌子都是名贵的花梨木。”

    “只是姐姐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么?不管是父亲、兄长,还是沈世子也好,姐姐什么都要霸占着,不要的就摔碎,扔掉,就跟刚刚那玉梳背一样。”

    她面带可惜看着地上的碎玉,叹了口气。

    “可姐姐呀,人心是霸占不了的,也摔不碎的,它只会冷下去。”小姑娘一张圆脸,长相只是清秀,只是笑眼弯弯,看着就讨喜的很,“姐姐从来都不懂人心。”

    她扔下这轻飘飘的一句就起身离开了。

    顾墨芹还未走出门,顾夭夭已经将手中茶杯扫了下去,青花白瓷伴着热茶碎了一地,热气升腾。

    顾墨芹听到动静,脚步停了一下,转过头来,娇娇笑起来,显然心情很好,“墨芹就在这边先祝贺姐姐新婚了,希望姐姐与霍家公子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到时候沈世子大概也会去观礼的,姐姐可要好好准备,莫要出什么岔子。”

    字字句句都像把刀,硬生生往顾夭夭心里扎,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只觉得现在的自己狼狈不堪,被顾墨芹几句话便撩拨到发怒。

    雾青连忙上前去,屏退侍从,小心翼翼地拍着顾夭夭的背,俯身安慰道,“姑娘莫气,气坏身子可不值得。”

    雾青不安慰还好,一安慰顾夭夭就更觉得委屈了,眼泪珠子似地往下落,一头扎进雾青怀里,呜呜哭了半晌,再抬起头来时却是满脸泪水,显然被气得不轻,“她怎么敢这样说!”

    明明父兄都站在顾墨芹那边,她却居高临下地来指责自己。

    “小舅舅分明说过的,他说过的,只给我一个带好玩儿的,只领我一个出去玩儿,可他现在带着顾墨芹去了。”

    “她知道的,那是我的小舅舅。”

    顾夭夭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伏在桌上,咳了几咳,舌尖几个字像是用牙咬过一遍才吐出来的,“我偏要嫁这魏继。”

    分明已经气到发抖,声儿都哑了,还一字一句恶狠狠道,“我才不要让他们称心如意。”

    雾青连忙上前来给她拍背,顺顺呼吸。

    她一边咳,泪珠就滚落下来,“他们一个个都来欺负我,欺负我没有母亲疼。”

    顾夭夭想,她就要不如他们的意。

    她偏偏就要嫁给这魏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