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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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顾夭夭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一直循规蹈矩的,最出格的那段时间就是十几岁的时候被沈立领着走街串巷,到处去玩儿。

    现在想来,那竟是她这短短十来年里最快活的时光,不必在意各种规矩,也不必想许多人许多事情,只需要放声大笑。

    直到搬来宁伯候府,慢慢的,脾气才被驯得温顺了。

    宁伯候最为自得的就是把当初看着就是个刺头的顾夭夭给变成了现在这么个温婉的闺秀样。

    偶尔夸她还要提起之前顾夭夭在英国公府里养成的霸道性子。

    明里暗里嘲讽一下英国公府不会教养孩子。

    可顾夭夭唯有一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父亲口口声声说着顾夭夭是他最好的女儿,最听话的孩子,让人省心,可他最疼的却是顾墨芹。

    顾夭夭跟顾墨芹摆在一起讲,被夸乖巧的总是顾夭夭,夸她礼仪得体,夸她进退有度。

    谈起顾墨芹都是说她任性,小心眼,还爱哭,让人操心。

    可所有人都更喜欢顾墨芹,不管是父亲还是兄长,无一例外。

    不过横竖她现在也不在乎了。

    顾夭夭只要想象父亲兄长的计划被自己打乱时暴怒的神情就忍不住高兴。

    她怀揣着那柄折扇,仿佛一个恶作剧将要成功的孩子一样忐忑又兴奋。

    若是顾启明知晓她想做什么的话,怕是会骂她大逆不道,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顾宁伯候府的名声,拖着那么一大家子人下水。

    但是顾夭夭心里难受,一直像是有什么在心口堵着,压得她踹不过气。

    已经多少年了,每在宁伯候府过一天,她就觉得胸口压着的东西便沉上一些,若真的再继续忍下去,她怕是会疯的。

    她自己不高兴,就偏要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她才不要做贤良淑德的顾家嫡长女,宁伯顾家让她不开心,那么她就要拖着所有人一起,哪怕在魏继手里头死了,顾夭夭也觉得开心。

    梳妆台前,顾夭夭抚上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她分明是极好看的,顾夭夭想,可就是没人喜欢她,母亲恨她,兄长父亲不喜她,平日里说话客气疏离,连未婚夫也不喜她。

    唯一一个对她好的沈立现在也烦她了。

    似乎她的一生就是该被人嫌弃的。

    雾青仔仔细细地给顾夭夭整理发髻,描眉,而后取了一支细毛笔给她仔细涂上口脂,浅红的胭脂掩住了她苍白的唇,眉眼间是掩不住的侬丽风流。

    顾夭夭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了,哪怕是女儿家最期待的花朝节,也只是在马车里远远望一眼热闹的街市。

    如今这次大概是顾启明可怜她,忽然发了善心,遣人过来说,要顾夭夭去珍宝阁挑婚礼的首饰,让她在出嫁之前,在被高门深宅锁住一生之前,好好出门看一看。

    唯一让顾夭夭不满的一点就是顾墨芹会陪着她一起去。

    马车早就备好了,远远就能看到顾启明带着顾墨芹在马车旁边等着。

    “世子心里其实还是惦念姑娘的。”雾青悄声道。

    顾夭夭目光飘到顾墨芹身上,垂下眼睫,“只是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启明这次倒也不是临时起意,之前他从未注意过顾夭夭,自从上次与顾启令吵了一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确实是对她不太公平。

    仔细回想过去的几年,他好像从未跟这个妹妹说过几回话,每次偷偷带着顾墨芹出去的时候,也从未想起过她。

    若是顾夭夭就那么不咸不淡地嫁出去了,他还不会觉得有愧于她,可是这次她是为着宁伯候府,才牺牲了自己的婚姻。

    顾启明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似乎做不到无动于衷。

    第二天起来,心里还时不时想起这件事情来,闹得他心烦意乱,为了自己心安,便亲自去书房跟宁伯候说情,让顾墨芹陪着顾夭夭去街坊之间逛一逛,挑些金银首饰。

    父子两人难得私底下谈了一回。

    不说还好,被顾启明提起这么一遭,宁伯候也觉得对不太住顾夭夭,“她生母心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给她留,嫁妆怕是不多,这样吧,从我这边再拨点银两出去,给夭夭多置办些嫁妆。”

    “这次的事情委屈夭夭了,女子本就不容易,出嫁之前她就不能常出门,出嫁之后,霍家怕是也会拘着她。”

    霍家是传承了百年的世家,规矩森严,最是出名。

    “不过她生性不爱热闹,性子刻板,墨守成规,也算是求仁得仁。”

    顾启明当时没应声,只是在想,她当真是不爱热闹么?

    看着两个妹妹上了马车,顾启明的心底方才落下一块大石,往回走的路上还想到了顾墨芹。

    她早晚也是要出嫁的,也不知她以后的夫家是否会疼她,是否会容忍她的小性子。

    不过就算能包容顾墨芹这小脾气,怕是也不能跟未出阁时一样自在了。

    以后要多带她出去玩几趟。

    毕竟顾墨芹年纪也不小了,要讲究男女大防,能出去玩儿的机会也是一次少过一次。

    至少不能给她的少女时期留下太多遗憾。

    *

    顾夭夭与顾墨芹相看两相厌,只维持着表面上的情谊。

    顾墨芹今儿穿了一身百蝶穿花的留仙裙,乌黑的发上带了一个玉梳背,跟那天顾夭夭摔的那个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一对。

    顾夭夭看着那玉梳背,愣了好半天,原来沈立也给顾墨芹送了一个。

    说不定她那个才是顺带的。

    她心里空空的,像是慢慢升腾起许多带雨的云,不落实际。

    马车很快就到了珍宝阁。

    顾夭夭心里藏着事,在掌柜的陪同下意兴阑珊地挑了几个簪子跟玉镯,就没心情再看了,抬头打量八宝架前的墙上挂着的字画。

    顾墨芹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何况这次也不是给她买首饰,难得出来一次,她才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草草扫过顾夭夭挑的那几个簪子之类的,暗暗嘲笑顾夭夭不识货,挑的净是些玉质不好的。

    又瞧着顾夭夭似是还要再看下去,她忙不迭地出声,“姐姐,墨芹想出去逛逛,姐姐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慢慢看,让掌柜的上些好茶,可好?”

    “上次沈世子说他这些天都会亲自去西街酒肆那里亲自买酒,墨芹想着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碰到。”她拉着顾夭夭的衣袖,脸上带着羞涩。

    “墨芹就去看一眼,看完就回来,姐姐可莫要生气。”

    顾夭夭掩在袖下的手握成拳,指甲在手心掐得深深的,笑起来,“你尽管去,我跟沈立又没什么关系,我生哪门子的气。”

    雾青在一边暗自叹气,这分明就是气急了。

    顾夭夭死死盯着顾墨芹的背影,直到连人影看不见这才收回视线。

    “雾青,我们也走。”她声音柔柔,眉眼间却略显阴郁,“去找魏相。”

    雾青眼睁睁瞧着顾夭夭刚刚松开的手心已经掐出了血印来,然而她却无知无觉,甚至还能冲着自己笑,一边笑一边咳嗽。

    “姑娘别气。”雾青凑过去,心疼地给她拍了拍背,“为了这种事不值得。”

    “我不气,我只是闷得慌。”

    顾夭夭捂住心口,一边咳一边想,她可能真的是疯了,竟然能想出求到魏继头上这种昏招,没有哪个世家出身的贵女像个风尘女子一样,上赶着求人娶自己。

    不过说到底,她跟那些需要用美色换取利益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顾墨芹把所有护卫都带走了,这也方便了顾夭夭的行事。

    雾青跟顾夭夭说过,魏相出了名地爱喝茶,极爱去一家叫春日迟的茶楼,有一段时间几乎是日日泡在茶那楼里,上朝都没有这么准时准点的。

    顾夭夭要想能见到魏相,唯一的途径就是去茶楼看看了,能不能在那茶楼碰到他,就看命了。

    春日迟离着珍宝阁不远,不过几步路而已。

    顾夭夭一路上忧心忡忡,担心魏继不在那里,又担心他在。

    “姑娘不必担心,魏相肯定在的。”雾青替她整好发髻,仔细叮嘱顾夭夭,“只是姑娘行事可要小心些,别惹怒了魏相,哄着点人。”

    而后推着顾夭夭进了去。

    整座茶楼人影寥寥,一楼安静得很,被划分了几个隔间,又有层层叠叠的帷幕落下,更是看不清有多少人在。

    只进门处有两个黑衣侍从在那候着,雾青上前去,低声与其中一人说了几句话,随后那侍从便笑了,朝着顾夭夭行了一礼。

    “姑娘跟我来,我家主子就在二楼雅间。”

    雾青也想跟上,却被另一位娃娃脸的侍从拦下了,笑嘻嘻道,“这位姐姐就在下面等着吧,你该知道主子的脾气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冲雾青眨了眨眼。

    顾夭夭跟在那人身后,提着裙摆上了楼,她只一心瞧着脚下,没注意被下楼的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下楼那人一身白衣,袍边还用银线绣了暗纹,形色匆匆的模样,只伸手扶了她一把,低低一句,“见谅。”

    衣衫翻飞间,顾夭夭只来得及看清他的侧脸,轮廓英挺,眉飞入鬓,薄唇不耐烦地抿起来,分明就是沈立。

    只是沈立根本没认出她来。

    顾夭夭也不出声喊他,只是站在楼梯口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出门口。

    “姑娘认识刚刚那位郎君?”

    顾夭夭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含了点水光,那侍从看不清楚,疑心她哭了,一会儿又觉得是窗外的阳光映照进她眼中产生的错觉。

    只见她提着裙子继续往上走,神色轻描淡写。

    “见过几次,不怎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