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早上，苏果果本来是想睡懒觉的，可一大早就有人来敲门了，本来迷迷糊糊地就要开门，可在开门的那瞬间想到宋清泉已经回来了，于是就换好了衣服才出来。
吃过早饭，宋清泉说是要回趟宋坡去上坟，苏爸爸披了件外衣就要跟着一起走，宋清泉则道：“没事，我自己去吧，家里不是还有些东西没有准备好么？”
年货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完全准备好的，即使已经到了年跟儿，还是会觉得少样东西，昨天晚上苏氏夫妇还在说少炸了红薯丸子，本来说今天要去超市买些材料的。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办年货这种事儿，她实在是帮不了忙，而宋清泉一个人去宋坡也太冷清了些，苏妈妈白了她一眼：“你去有什么用，工作快两年了，连个驾照都不考。”
“咱家距离果果单位也近，有没有驾照也无所谓，家里有人会就行了。”宋清泉这话明显是帮着苏果果说话的，可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那这样吧，老苏，你就跟着孩子去一趟宋坡吧。”苏妈妈下了命令，苏爸爸也就没啥可说的了，宋清泉则道：“其实我也刚考了驾照，要不这样，苏伯您和阿姨你们也别出门了，昨天雪下了一夜，估计也不好走，你们要买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帮你们捎过来，我要去宋坡，还要去买些纸钱什么的，可能要果果帮帮我……”
买金银元宝、冥币什么的，苏果果还真是不懂，可总不能让宋清泉一人吧。
得了，也就这样吧。
两人先去棺材店，买了些上坟的东西，随后去买了些家酿的米酒，东西置办齐了才去了宋坡。
既然到了宋坡，自然是要先去趟村部的，值班的人是刘姐，两人就说了一会儿子话，宋清泉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偶尔眼神会落在她明媚的眼睛上。
自村部出来，直接去了宋家。
许久未有人住，房子就显得更加萧索败落，推门时间的那声“吱呀”声让苏果果想到了一年前，可惜物是人非了。
宋清泉直接去了正屋，那边供奉着宋建国的牌位，他上了几炷香，虔诚地祭拜，苏果果没来由地心酸起来，跟着上了炷香。
宋坡有片地，无人耕种，村里人的墓地都在那里，两人去了那边。
苏果果虽说和宋家关系亲密，但到底还是个外人，所以到了墓地，却也只是远远看着，让宋氏父子说说话。
远远的，她只看到了他将酒慢慢撒到那片土地上，随后招呼她过来：“果果，你过来。”
明明是他比自己小，可在那一瞬间，她有种被长辈叫过去谈话的错觉。
“你也和我爸说说话吧。”宋清泉将一些纸钱和金银元宝给她，随后掏出一个打火机也递给她。
苏果果的话没有什么听不得的，也就是说了宋清泉多有出息，多懂事，让他放心之类的话。
等所有东西都烧过之后，苏果果随着宋清泉鞠了几个躬，随后就走了。
农村人一般都起得很早，可今天是大年三十，反而没有碰到什么人。
“你还好吧？”自墓地上车之后，宋清泉就一直抿着唇，情绪很低落，她说话也小心翼翼的，生怕让他不快。
“嗯。”回到宋坡，他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惜字如金的宋清泉。
“清泉，如果你真的难过就哭出来，就像在医院的时候那样。”明明很难过，却还在硬撑，这样的宋清泉可以说很让人心疼了。
“果果，你说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宋清泉的声音带着某种悲观的情绪，苏果果笑笑：“我在你这样大的年纪也有过这样的疑问，人生短短数十载，像秦皇汉武、李白杜甫那些留在史册上的人太少了，而我们普通人呢，能影响的也就是身边人，你的开心、痛苦也只有他们会关心，我们的生命在燃烧殆尽的那天，影响力就越来越小，直到认识你的人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也就像是从没有存在一样，了无痕迹……”
“所以呢？”宋清泉喜欢听她说话，按照网上的说法就是她真的有一个很有趣的灵魂。
“所以说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它就像是一场没有方向的旅行。”苏果果笑笑，她实在是个乐观主义的悲观者。
“可是，有些人的存在本来就是别人生活的意义，不是么？”宋清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以至于苏果果没有听清楚，她反问：“什么？”
“没说什么，我就想着这或许就是中国人之所以那么敬畏祖先的原因吧，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最后都和一抔黄土无异，注定无法进入那史册不如留在族谱里让后代人祭祀、怀念。”
和宋清泉这样的人聊天，总会让人有所收获，苏果果笑笑：“你倒是想得深。”
“不过，我还真的有些奇怪，明明现在都快十点了，村里好似没有什么人呢？”话题过于深重，苏果果敲敲车窗，看着新修的水泥路上空荡荡的，转移话题。
“每到过年这段时间，宋坡好多家里都在通宵打牌，这个时间点上坟人确实不会多。”宋清泉说完接着补充：“我选在这个时间点儿，不想碰到太多人，这里的八卦一点儿都不比网上流传得慢。”
他倒是想得周全。
出了宋坡，两人就直接去了超市，东西买好，回到家之后就已经中午了。
苏氏夫妇在家做了午饭，吃了午饭之后，苏爸爸和宋清泉在厨房炸红薯丸子，苏果果和苏妈妈在客厅包饺子。
而林昕从一点多的时候就开始给她发消息，苏果果几乎是边忙着边回信息，还挺忙的。
“我看你和小林发展得不错啊。”苏妈妈说着就要凑上前看她的手机，她关了屏幕：“嗯，还好吧，反正我脾气好。”
“你脾气怪是真的。”苏妈妈什么都没有看到，打听道：“我看你们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什么时候正式让他来咱家吃个饭呗。”
“得了吧，这才多久啊，我们十二月才正式确定了关系，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想什么呢？”苏果果觉得自己亲妈是想女婿想疯了。
“我看人家小林不一定不愿意来的，况且一个多月也不算短了，我有个同事啊，他家女儿和她那对象才认识了十来天就定亲了……”每次只要提到结婚的事情，苏妈妈必会提到“同事女儿”，她一度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
她们这边包饺子比较慢，宋清泉和苏爸爸那边已经结束了，她们这边才包了一盘。
宋清泉走过来，对苏妈妈道：“阿姨，我来吧，你和苏伯都休息休息。”
“要不还是四个人一起吧，那样更快一些。”苏爸爸开口，宋清泉微微一笑：“不用了，咱们也都不赶什么时间，我和果果慢慢包就好了。”
“嗯，置办年货都是你们忙的，我们包个饺子而已。”苏果果抬头看了一眼宋清泉：他倒是会哄人开心。
大年三十，所有的频道都大同小异，电视机里地方台的春晚在放着，苏氏夫妇边嗑瓜子边看，苏果果偶尔看一眼，很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果果，把散面给我点儿。”宋清泉自是看在眼里，伸手给他要面，苏果果只觉得奇怪：他那场胳膊，一伸手就拿到了，怎么还非要使唤我了？
“呐，给你。”虽说觉得不舒服，可转念一想他也不过在家呆着几天，被使唤一下也没有什么啊。
她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宋清泉，和他聊起天来，尽管他很多时候还是话很少，但却也不会出现冷场的尴尬场面。
两人正说着，宋清泉突然伸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擦了一下，声音是柔和而平静的：“你脸上有面粉。”
“是啊，我没有怎么注意。”苏果果习惯性地用胳膊蹭蹭，果然有些面粉：也是怪了，几乎全程都没有碰面粉，她就是一个包饺子的，怎么能弄到脸上？
她并没有看到宋清泉脸上似有似无的笑。
四口人的饺子，包了一个下午，苏氏夫妇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两人还在包，那可算是旷日持久了。
苏家这边其乐融融，而林家却要冷清多了，虽说同是四个人。
“小昕，来，吃鱼。”继母给他夹了块鱼，他皱眉并不说话，她就接着给他夹，他终是忍不住了，将筷子放在一边，沉声道：“我吃饱了。”
“林昕，这大过年的，你是给谁摆脸色呢？”被这样无视，林父终于是发火了，林昕转身对他冷声道：“林局长您要摆官威麻烦出门右转。”
“你个兔崽子，你别以为我就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要不是……”林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林昕则笑了：“要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她的名字啊，心虚啊？”
林父几步跑到他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满腔的血腥气，林昕伸舌头舔舔嘴角的血，定定看了林父一眼，扯唇一笑：“那我就不妨碍你们三口吃饭了。”
说罢，摔了门就走，林父上前要拽他，继母拉住了他：“孩子心里不痛快，你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接到林昕电话的时候，苏家刚刚吃过晚饭，一起在客厅看春晚。
“小黄人，我想你了。”这是他打电话之后的第一句话，按说听到“小黄人”那三个字，她就该跳起来的，可他的声音太忧伤了，所以她忍住了，几步走到自己房间：“你的声音怎么这样，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