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从咖啡馆出来直接就坐上了自己的车，刚要开走，柳眉就走过来轻轻敲他的车窗，他这会儿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她了，她倒是脸皮厚。

    将车窗摇下来，可他还是面朝前方的，也没有看她。

    “林副科长，刚才忘记和你说了，你的思考时间可不多，我这已经很让步了，要是真的闹得太难看，只怕对你对我都不好。”柳眉拉了一下车门，拉不开，就只是在车外再次嘱咐了几句，林昕转头：“好。”

    林昕并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去了老房子。

    林庆新和继母王秀正在吃饭，见他过来，林庆新脸上的柔和一闪而过，声音还是干硬的：“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过来打扰你们共进晚餐了？”林昕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说话也忍不住讽刺起来。

    继母人刚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架势不对，马上笑道：“哪里会啊，这里是你家啊，坐下来吃些东西吧？”

    “我有事和你说。”林昕压根就没有看王秀，而是兀自走到了自己房间，林庆新很是恼火：“你这是和你爹说话的态度么？！”

    “不想聊？”林昕顿住了脚，冷笑一声，随后就将文件夹丢在桌子上，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林庆新气得就差朝着他丢盘子了，林昕这边出了那扇门，觉得整个人都冷得不像话。

    气得发抖的林庆新打开桌子上的文件夹，看到那图片之后脸色就更难看了。

    林庆新马上就意识到了这问题的严峻性，对于施工方市里有意向单位是没错，可他收了信封，这是铁证，真有有心人要做些什么，只怕他是不好脱身的。

    多年的官场浮沉让他迅速冷静下来，首先打电话给林昕。

    电话忙音了很久，一直都没有人接，他马上就换了方法，打电话给了自己的前岳母。

    这边林昕一个人开车，漫无目的，看到林庆新的电话，也不愿意接。

    不知不觉中，他就将车开到了苏果果的“二号庇护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和苏果果有关，到这里之后，他的心情明显好了些。

    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其实对于林庆新的一些事情是模模糊糊知道的，不过林庆新作为上位者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的，他有时候甚至是乐于见到林庆新摔跟头的，算是他活该。

    可他现在犹豫了，他怕如果这个不怎么和谐的家庭再出来别的什么风波，苏果果那样一个干净单纯家庭里出来的孩子，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了。

    宋清泉给他的那个优盘和柳眉的文件夹的东西虽说不同，可都在提醒他一件事：他和苏果果或许是真的不合适。

    柳眉开出的条件是让他和苏果果分手，否则受贿的视频资料就会被发到省纪委的工作邮箱里。

    让林昕在亲情和法律之间作出选择的话，他会选择法律，不是他冷血，而是他对林庆新真的没有任何期待。

    可诚然他作为林庆新的亲子，不怕被殃及，影响政Z前途，但苏果果何错之有，为什么要摊上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庭？

    她应该还有别的选择的。

    这天夜里，他不知道在袁林这边走了几圈，最后到家的时候，却在门口看到了姥姥姥爷。

    他太聪明，马上就知道了他们到此的目的。

    他对林庆新是能下得去狠心的，可是对于这二老却是柔软的。

    林庆新能劝动他们过来，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饶是他真就有准备，可在听到二老的一番哭诉之后，心意还是稍稍有些动摇了。

    这天夜里，他整宿都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苏果果没有看到林昕，就一直在纳闷，打他的电话直接关机了，这倒是第一次。

    她又给宋濂和周远都打了电话，想着会不会是昨天他们哥们儿几个聚了，喝了大酒这才连上班都忘了。

    可两人都说没有和林昕见过面，这不就奇了怪了么？

    要不一会儿找个借口向郑科长请个假，去他家看看？

    正想着，林昕就出现了，他的眼圈有些重，明显是没有休息好。

    她想都没有想去给他倒了杯水，完全无视了办公室其他人的诧异眼光。

    “林副科长，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太好，没什么事儿吧？”苏果果这样问，林昕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办公室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沉寂，苏果果也讪讪地坐回到了自己位置。

    “林副科长，我这边有个问题需要向你咨询一下，能出来一下么？”柳眉来得倒是快，林昕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有那么一瞬间，苏果果是想跟着他一起出去的。

    “说。”林昕环着胳膊，冷冷开口，柳眉则笑起来，纯净中还带着丝妩媚：“林副科长，你刚刚看到苏果果的眼神了么？”

    林昕转身就要走，柳眉拉住了他：“林副科长，你难道不觉得我是在为你们好么，你自己也知道的，你们根本就不合适，她那样的女孩子……”

    “她是怎么样的人，她什么样儿，用不着你来说！”林昕突然转身，侧身将她压在墙面上，脸色难看得紧。

    这在别人看来就是“壁咚”了，所以用不着柳眉反应，有路过的人已经在捂着嘴瞪大眼睛了。

    林昕收回胳膊，朝着办公室走，柳眉的话却如影随形：“她惊慌失措、茫然无知的样子，第一次看看你可能会觉得新鲜，可看得多了，只能让你们的感情越磨越浅，直到最后完全不见，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现在就放手，留给彼此一个念想、回忆。”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林昕回到了办公室。

    苏果果刚要发信息，他的电话就响了，他出了办公室的门，去接了电话。

    电话是来自林庆新的，因为是固定电话，所以林昕并不知道是他。

    “那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林庆新倒是没有卖关子，林昕道：“你那么大的本事，自己可以去查。”

    “你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么？”林庆新的语气严肃起来，林昕却笑了：“当然知道，就是在和一个受贿的官员说话，怎么了？”

    “林昕，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黑和白，我说到底还是你爸，你以为没有我，你算什么东西？”林庆新说话也难听，林昕觉得眼眶一热，反而笑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东西，或许真的可以试一下，看看我能不能活过明天？”

    他说完直接就将电话给挂了，如果说昨天那二老和他聊了那么久，让他有些心软，林庆新这一通电话就让他心肠又硬下来了：明明是他吃着国家的俸禄，得着普通人民群众的信任，自己做出那种违纪违法的事情，竟然还想着给他洗脑？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走一步路好像都很难。

    “到底怎么了？”就在他脑仁发胀的时候，苏果果的声音自前方传过来，他看到她，走上前去捏捏她的脸，嘴角挂了一抹勉强的笑：“小黄人啊，我们一定要逃到省会去，好吧？”

    若不是在走廊里，她真的会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因为他那憔悴的模样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他不肯告诉她，她问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就这样，她的一颗心就挂在林昕身上，直到下班，她坐上他的车，她开口：“傻汉子啊，我们去袁林吧。”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开车带她去了。

    他们从袁林一直走到了洹河边的一个小土坡上，小土坡上有杂草，因为没有人打理，所以长得还算不错。

    两人坐在土坡上，苏果果趴在他的肩膀上，指着缓缓流动的洹河，轻声道：“我觉得古代人特别有智慧，能想到用‘江山’代指‘国家’，山的伟大在于高耸入云，在于难以撼动，而江的伟大在于波澜壮阔，在于难以驯服。”

    “你这小脑袋天天都在想什么？”林昕敲敲她的脑门，很轻很轻，却让她夸张地咧嘴：“你这糙汉子当然天天什么都不用想。”

    林昕轻轻拥住她，柔声道：“没有，我有在想，我一直都在想你。”

    我去，这货说起情话来真的是毫无预兆啊。

    “我是想说啊，这山河湖泊都是无声的，如果心里有什么事情实在不能对我说，自己憋着又不舒服，不妨告诉它们。”

    苏果果轻轻吻吻他的脸颊，她其实心里挺慌的，因为她从来没有觉得林昕距离自己这么远，即使他抱着自己，好像心思也很远。

    “犯什么傻呢，咱们都是没心没肺的人，哪里会真因为什么事想不开的？”

    这算是不打自招么？

    苏果果没有追问什么，只是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其实吧，我觉得人能没心没肺的还挺好的。”

    苏果果没心没肺是真的，她从小到大就没操过心，除了身材管理这一项不顺心的事情，别的都算顺利；可林昕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