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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回 我就是爱你!我没有办法…

    法度有些没听懂她后边儿“陶瓷碎片”的比喻,顺着思量又依稀是明白了个大概。他没有回复,有些不置可否。似乎普雅是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又似乎他们之间的想法并不是完全相同。不过法无定法,也不需要锱铢必较,横竖这整体的囫囵大概依稀是一致的。

    流离的云朵随着风势的撩拨而飘忽起来,一下下的重又将那月亮给遮住,却又是将遮又未遮的样子。那月光便随之起了浮动,时而明亮时而暗淡,投洒而下的光影在这片大地上变幻着它的明灭,又是一幅自然画卷的泼墨大手笔。这惝恍的景致,一如动荡的心、微乱的魂儿。

    普雅没有理会法度的沉默,她的思绪刚刚至了这么一个极端,她便自顾自的顺着继续思量下去。很快那张美丽的面孔间便浮起一丝隐隐的动容,她颔首沉目,轻幽幽的慨叹,口吻沉淀:“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之大发愿、与大费周章辛苦之事!”一叹须臾,她转目看向法度,“迎分散而去的无数个自己,一个个的,一个个的重回本来面貌,重回家……这样的救赎何其漫漫,似乎没有一个尽头。”到了后边儿便又免不得起了些无奈与无力,她激动的心魂顺着心念的甫至而重又冷然微寒。

    法度摇头又点头:“一念顿悟,念力无限,一切皆回归。”可是这也需要冥冥中的一段机缘,正如佛说众生皆可成佛、魔王亦能成佛……这一切都不假,都不是假的,但也都需要时至、需要机缘。

    普雅的目光有些放空,那是她因陷入思绪辗转而生就的反应。唇畔徐徐一呢喃:“看似喧嚣热闹、趣味无限;其实只有虚假、只有空。”于此心中一波动,倏然慨叹,“何其无聊、何其寂寞!”

    一旁法度颔首微微,不好言语,将思量的空间留给普雅。

    半明半灭的光影里,普雅甫一抬目:“你为我讲这些,便是要我明白这样的道理,对不对?”心思再度往凡尘中牵扯。

    她说的没有错,法度委实是要普雅明白一切皆自性、一切本是空,故而让她放弃执着与嗔痴。而普雅对法度方才那番话的理解,不能说是错的。

    法度揣摸着普雅字句间的意味,目光沉淀:“也可以……这样理解。”总觉的不是很精准,但他那份心中的明白是无法用语言说出来的!

    “不可说”不是不愿说,也不全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芸芸,而是真的说不出来、讲不出来,只有自己明白!只有去感知了那样的境界、有了那样的一份明白之后,才能全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智慧!诸多真章道理皆都是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的!

    法度转念,这一切法本无定法,普雅如何理解都是有着她自己的机缘和道理,倒也未尝不可。

    普雅见法度不再多言,而她心中那起伏的情念与甫至的慧光没有消失,她牵了一抹目波对着起了霜露的天幕,这一瞬只觉的自己的思绪何其幽远、整个人又是何其的寂寥:“我是明白的。”启口微微,声息徐徐的。

    法度牵心抬目,普雅这字字句句听在他的耳里、次第落回到法度的心里,不得不引得他心弦柔软。

    这时普雅勾唇浅笑,声息淡淡然孱弱而憔悴,整个人都是那么那么的无力:“但即便我自己爱上了自己,即便一切都是假的……但我就是着相了!”那语气陡一高抛,旋即转目直直的看定着法度,情绪激动,“就譬如我自己画了一幅画之后,爱上了画中的人。我就是爱上了那个人,明知他是假、是我创造的、他的回应其实是我自身的所想、他对我微笑其实是规律的呈现而非出自他自身的真实,我也是爱上了他,就是爱了,我没有办法!”这一嗓子骤然扬起来尖利利的一声,旋即又陡地一停,整个人趋向于失魂落魄,普雅敛眸苦笑,徐徐然、幽幽然,呵气如兰,“没有……没有办法啊!”最后那一句落定之时,整个身子的力气似乎也都跟着昙然一消散,再也支撑不住这过重的心力与混沌的身子。

    眼见着普雅那身子向一旁微微的倾倒,法度看在眼里时心绪一动,忙快步过去将她扶住。

    这是出乎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普雅心绪波动,抬手便推搡着法度的胸口将他推开。

    法度亦下意识的扶的更紧,皱眉沉目、口吻凿凿:“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管我!”普雅猛地一拂袖,到底还是挣脱了法度的臂弯。不过她已经立定了身子,“我愿意怎样就怎样,我爱怎样就怎样那都是我的事情,与你这和尚又都有着什么相关!”她心念灼灼,是仗着自己的脾气耍了一把性子,之后那一句话顺口便来,“你且去管顾你的芸芸众生,你且去吧……横竖就是不要管我,如此甚好!”最后一句落定,将那积蓄的心绪就此倏倏然的发泄了个干净!

    普雅女王不是小绵羊,她那周身一通火气一旦爆发则是洪水一般湍急、势不可挡。

    就在这一刻,因了普雅那句“管顾芸芸众生……横竖就是不要管我”的话,法度蓦然定住,心中甫地一痛!

    这句话戳中了他的心坎儿,当真是他的悲哀,极其的悲哀!就一如他在很多地方传道讲经,却唯独不能在这与他渊源极深的临昌传道讲经一样;他可以度化很多人、救助很多人,为很多人开解、成为很多人的一把帮扶与推动的力,却唯独无法帮助眼前与他缘法缔结的普雅!

    他是那样热切的,热切的希望可以使她脱离苦海,使她智慧使她得乐……但是,他是她命里的佛,此刻却无法成为她注定的引渡者!

    这是何其无奈且伤感的一件事情啊!却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心念回旋、万绪又起,心念甫至,法度起了一脉突忽而至的浓郁悲意,双眸依稀有了一痕隐隐的湿润。

    他是悲悯与坚韧的,但他亦做不到事事随心愿、时时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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