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夫君你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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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人

    从苏青婳的角度看过去,刚好是看到萧承砚的侧影,和岑三的背影。

    她见岑三晃了几下身子,步伐怪异,不由得低声纳罕:“他是喝醉了么?”

    经她提醒,阿蛮也悄悄过来看,却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那哪是喝醉,分明是被公子处置了……

    这些自是不能让苏青婳看到的。阿蛮当即打了个喷嚏,青婳诧异回头,就被她强按着肩膀藏到了窗框下头!

    青婳略不高兴的质疑:“干麻呀?”

    “奴婢刚刚许是暴露了,公子正往这头瞧呢!”

    阿蛮编了谎话唬她,见青婳信了,便接着规劝道:“娘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若被公子发现您背地儿里偷窥他,与您难免要生嫌隙。”

    想到刚刚看到岑三怪异的动作,青婳始终悬着一颗心,不甘道:“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指不定公子刚刚已发现了咱们,这会儿正朝这走着呢!”

    这话果真受用,青婳当即心下一凛,点点头:“那走吧。”

    于是主仆二人就蜷缩着腿,蹲地疾行,贼一样逃出了东厢这间空屋。

    回到西院后,青婳犹是不安,问阿蛮:“你说刚刚岑三是怎么了呢?”

    阿蛮略想了想,便哄她道:“早就听闻岑三酒量浅,饮两杯便要闹笑话,据说有一回喝醉了竟还爬到屋檐上,跳了整整一夜的胡旋舞,第二日醒来已是摔得鼻青脸肿!”

    佯装好笑的干笑两声,阿蛮接着道:“过去奴婢还不信,如今总算是信了。”

    “原来是这样。”青婳将信将疑的应了句,忍不住回头往池心亭的方向看了看。

    隔着数道墙垣虽什么也看不见,却也不由好奇,她委实想象不出那样一个虎背熊腰的莽汉,跳起胡旋舞来是什么样子。

    而此时的亭中,已只余了岑三一人。

    他躺在寒凉如冰的青石地面上,嘴皮子不住地颤抖,仿佛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有鲜红的血自嘴角汩汩流出。

    纵是体力早已不支,他的一双眼却始终不甘愿闭上,绝望又不舍的望着不远处的那块榆木制牌。

    自少年时那东西就一直跟着他,从未离过身,即便近日他无颜再将它挂到腰上,也是仔细收好揣在怀里。刚刚倒地时,它便掉了出来。

    油尽灯枯之人,却不知哪里又来了一丝余力,他将头略略抬起一些,手摩擦在地上慢慢向那块制牌靠近……

    就在将要碰到它时,他却再也撑不住了,脑袋“砰”一声磕在地上。努力往前游的那只手,也随即停住。

    ……

    书房里没有掌灯,只有窗外洒落进来的一片清辉,将小半间屋子映亮。

    萧承砚双手负在身后,端立窗前,仰头望着天边的那弯弦月。

    片刻后周鳌悄声进来,走到他身旁,却没急着开口。

    萧承砚也未回头看他,只继续望着那月,沉声道:“今日十五乃是旺日,月却是缺的。”

    周鳌是武夫,但常年跟在萧承砚身边,多少也受些耳濡目染,便跟话道:“公子说过,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缓缓释出一口气,萧承砚终于转过身来,“处理干净了?”

    “公子放心,池心亭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会儿尚早些,待到后半夜,属下便带几个人将他送去后山。”

    垂眉敛目沉默了须臾,萧承砚道:“给他收整一下容态,在后山找个清净地好好葬了。记清地方,若来日有机会,再行将他迁回老家,与他爹娘合墓。”

    周鳌应是。心里明白岑三犯下如此大过,能不随便丢去乱葬岗,已是公子极大的恩宥,如今还惦念着日后让他们一家子团圆……

    不禁心下微涩。

    “是岑三辜负了公子的大恩大德。”

    萧承砚却显不屑的干笑一声,“何来恩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周鳌明白这只是句气话。他想起在亭子里时,公子曾问岑三的年岁,又道若非跟在自己身边,也该是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这话便是有往自己身上揽责的意味。

    周鳌正打算说点什么开解一二,就见萧承砚摆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他依照吩咐退下,可退至半道,突然又驻步转回身来。

    跟在萧承砚身边十年了,他尚是头一回这样矫情,但话到嘴边儿了,便不吐不快。

    “公子大可不必为属下们的亲事烦扰,我等追随公子,为的是成大业,立大功!若大事可成,还愁日后没有女人投怀送抱不成?”

    说罢,他摸着头大笑起来,仿佛已预见了未来的齐人之福。

    看他笑得极为憨傻,萧承砚也不由随着笑了两声。而后突然改了心意道:“取两壶酒来,今夜你我大醉一场!”

    ……

    也不知是几时,青婳突然被一阵噪杂声吵醒。其实那动静倒没多大,只是她今晚浅眠,便格外的敏感。

    醒来后那动静便听不见了,但青婳确定自己先前并未听错,分明是有人搬抬重物的声音。

    不日前院子里才遭了贼,这不得不让青婳警觉,是以她屏气凝神继续听了一阵儿,却是异常安静,除了院外河流的哗哗声,就只有屋子里钟漏有节律的嘀嗒声。

    就在她渐渐放弃,快要睡着时,那声音突然又有了!

    是从中院传来的。

    青婳便即起身,去衣桁上取下萧承砚的那件金丝披风来,紧紧裹在身上,做贼一样悄声出了屋。

    有这个宝贝在,就算真碰到了贼她也能自保。

    到中院后,青婳果然瞧见两个人影正抬着什么往后院去,只是离得略远加之夜色深浓,瞧不分明那二人是不是自家的护院。

    迟疑了下,她还是壮了壮胆跟上,打算抄池心的小桥过去看个明白。然而才走上小桥,脚底便传来“啪”一声轻响,低头看了看,竟是一粒花生。

    她没往心里去,继续跟上,却是才走出两步,又有一粒花生砸在了她的脚前。

    青婳这次少不得要计较一番了。

    她跓足四下眺望,最后发现池边的假山后头坐着一道人影。她紧了紧披风,缓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待视线错开那块山石,她看清那道人影是萧承砚,于是脚下的步子逐渐放轻松,近到他的身后。

    “夫君?”她朝着那挺拔的背影,低低唤了声。

    萧承砚微微转过脸来,月光下他的侧颜俊挺又清冷,鼻梁的线条仿佛比身旁山石还崚嶒凌厉。他面上没太过明显的表情,只淡声问:“你身子好了?”

    今日阿蛮的确让人来报过苏青婳已醒,可他忙于处理内贼之事,一时未能顾上。先前见她步履轻快,想是已无什么大碍了。

    青婳点头应了声,却是更急于说另一件事:“刚刚你为何拦我?”

    “这么晚了,你要去做什么?”

    “正是这么晚了,却有人鬼鬼祟祟抬着东西往后院儿去,夫君刚刚可有看到是谁?”她却反过来问他。

    萧承砚短叹一声,将头转了回去,望着平静的水面,道:“他们只是在帮岑三搬家。”

    “帮岑三……搬家?”青婳娥眉微蹙,似乎听不明白这话。

    明明睡前她还亲眼瞧见岑三与夫君在亭子里把酒言欢,甚至还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怎的夜里突然要搬出去?

    今晚萧承砚饮了不少的酒,心情也是极为复杂,反正也睡不着,便打算彻底打消了青婳的猜疑。于是他拂袖拭了下身边的石台,让她坐过去。

    青婳乖巧的就着他身边坐了下来,他定定地望着池水,她便认真望着他。

    “可还记得那日下雨,你瞧见岑三在后院挖坑之事?”

    青婳点点头,她自是记得。

    萧承砚便接着道:“他挖那个坑,是用来藏他所盗的财宝的,不巧坑刚挖好财宝刚埋进去,就被我派去查验的周鳌逮了个正着。”

    “岑三居然监守自盗?!”

    青婳顿时恼火起来,身为护院之中的小头目,他非但不以身作则,竟还自己偷上了!

    惊讶之余,她也不忘替自己邀邀功劳:“还好那日我机敏及时提醒夫君,才能人赃并获。”

    萧承砚侧过脸来撩她一眼,竟是忍不住笑了。

    头一回见他笑得如此清敞,青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羞赧,将话题引回正处:“所以夫君今日将他打发出去了?”

    “嗯。”萧承砚淡淡应声。

    如此一来,整件事情青婳就想通了,了然道:“难怪晚上夫君会同他饮酒,原来竟是主仆一场最后的送别。”

    苏青婳却是想不到,自己这句话竟使得原本融洽的氛围骤转紧张,她见萧承砚轻松的一张脸突然变得沉重,双眼带着莫名的情绪看向她……

    不禁心下忐忑,赶忙解释找补:“我、我只是路过恰巧看到的。”

    “你都看到了什么?”

    “也没看到什么……就看到岑三饮了几杯酒,开始摇摇晃晃手舞足蹈。”

    萧承砚双眼微觑,试探道:“可看到他醉酒晕倒?”

    “晕倒?”青婳一怔,连忙摇摇头。

    此时,萧承砚的脸才终于又放松下来。

    他不想让她看到。

    但是为什么不想让她看到,他却有些拿不准。事到如今,他似乎已不是单纯的因着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泄密危险这么简单。

    内心深处,他似乎更不想让她发现,他是那样冷漠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