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也成了大忙人。上午，他跟江晨月学平面设计，下午，去苏咏馨为他联系的美术学校学一节素描加一节色彩，晚上，他埋头在家里练习白天学过的所有功课。本来就话不多的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一心致力于他的功课，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当中去。

    苏咏馨喜欢他这一点，不是哪个年轻人都能够做到埋头苦学，从头开始的。二十多岁的人了，像小孩子一样开始从头学枯燥的素描和色彩，成就会如何无人知晓，但是看到他的劲头，她就满足了。除了全力支持他，她别无他想。晚上，她的小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暖意融融。有时候，她在一些技巧上指导他，有时候，她和他一起讨论平面创意，而更多的时候，她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琢磨那些从前她根本一无所知的东西。

    时而，为他泡一杯茶，削一只苹果，或披件衣服，她尽了一个姐姐所能尽的一切，奉献了她所能做到的所有关心。袁也除了给她温暖感激的微笑，只能用更努力更用心来回报她。寒冷的冬夜，温暖的小屋里，邂逅相逢的姐弟为了更美好的明天并肩奋斗着。也许真的是冥冥中有袁辛在指引，两个人沟通起来一点也不费劲，共同的目标使他们心意相通。

    苏咏馨平静了许多。她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一意帮助照看着袁也。没了安亦，也就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了。单位工作一帆风顺，各方面都安安生生。

    这天，伊燕又打电话来，说电脑变得特别慢，大约是中毒了。苏咏馨说下班过去看看，但伊燕却说，“袁也学得怎么样了？不如你给他个实践的机会，独自过来看看？”

    苏咏馨大喜，想不到伊燕竟也能想到这一点，立刻答应让袁也去帮她处理。放下电话，回头就找到袁也，“你伊燕姐家电脑出了问题，这方面你跟我已经学完了，不如借此机会试试身手？”

    袁也立即点头同意，“晚上我下了课从学校那边直接过去吧。”

    “行，你伊燕姐要是留你吃饭，你也不用客气，她和我是一样的。”苏咏馨笑着说。

    “嗯，我知道。”

    晚上，袁也提着一袋小孩子爱吃的零食出现在伊燕家门口。

    “段佳楠，我来看你了。”袁也一把抱起段佳楠转了个圈，“这是送你的好吃的，高不高兴？”

    段佳楠高兴得搂着袁也的脖子使劲喊，“妈妈，妈妈，袁也叔叔来了，来给你的电脑治病了。”

    伊燕坐在电脑前，看到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嬉闹，亲热地说，“袁也，快进来，冷了吧？到暖气这边暖暖手。”

    “不冷，没事的，伊燕姐。”袁也说着走了过来，坐在伊燕旁边。

    伊燕亲切地看着他，那目光同苏咏馨一样，袁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意，笑着说，“伊燕姐，难怪你和咏馨姐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连看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都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暖。”

    段佳楠送过一杯热茶，伊燕接过来递到袁也手里，“咏馨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你能遇到她真是你的福气。”

    “嗯，我知道，”袁也一笑，“我正在努力，我相信以后我一定有机会报答她。”

    袁也说着转头看看电脑，发现伊燕正在搜索网页。“伊燕姐，电脑出什么问题了？我一直在担心呢，万一我弄不好，咏馨姐一定会嘲笑我的。”

    “呵呵，这你放心，她肯定不会嘲笑你，因为它根本没什么问题。”伊燕笑道。

    “没什么问题？”袁也惊愕地睁大眼睛。

    伊燕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本来有点毛病，但是我自己弄好了。只是我还是希望你来，还是希望跟你聊聊天。你不知道，上次你来我家，我们全家人多么喜欢你。我都嫉妒咏馨收了你这么个好弟弟了。”

    袁也笑了，“瞧你说的，伊燕姐，你和咏馨姐那么好，我是她的弟弟，同时也就是你的弟弟嘛。再说，我也特别喜欢你们一家，呵呵，我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前世有缘似的。”

    “嗯，我也这么想，你段龙哥今天有事，会晚些回来，我们就多聊会儿天，好吗？”

    “好啊。”袁也憨憨地笑了。

    伊燕把段佳楠安排去看电视，回过身来，亲切地注视着袁也，“袁也，其实今天我叫你来，是有目的的，我就是想跟你聊一聊，聊一聊感情的事，你能对我这个姐姐直言相告吗？”

    袁也早已经看出伊燕叫他来是‘别有用心’了，就轻轻一笑说，“我说过了，我当你和咏馨姐一样的，你说吧，伊燕姐。”

    “嗯，那就好，我想问你，你以前谈过恋爱吗？”伊燕微笑看着他。

    “没有。”袁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哥死了以后，家破人亡，除了做苦力挣钱还债，我根本没有别的心思，也没有机会考虑那些事。”

    “现在呢？有女朋友吗？或者有意中人吗？”

    袁也摇了摇头，苦笑一下，“咏馨姐从又脏又累的工地把我拉扯出来，领我走一条新的人生路。除了努力学习争取不辜负她的心意，我别无他想。”

    “呵呵，我知道。一起学习的女孩子们，就没有一个你满意的？”伊燕追问。

    “伊燕姐，我的眼里心里只有学习，我只想珍惜时间好好把该学的学到手，根本没心思去看哪个姑娘好不好，班里的同学我都没太认全呢。”

    “嗯，真是个好孩子，”伊燕很满意，“那今后呢？每个人早晚都得成家的，你对今后的感情问题有什么打算吗？比如说，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做你的妻子？”

    袁也看了看伊燕，笑了，“伊燕姐，你不会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吧？”

    伊燕却很严肃，“说呀，说完我再回答你。”

    袁也低下头，“伊燕姐，我没想过，或者说我不确定。我觉得现在说这事太早了，我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个。”

    “你没心思考虑，我理解，但是，你总得在心里有个什么衡量的标准吧？比如，美丑，高矮，学识，家境……”伊燕追问。

    袁也低头不语，半晌，抬起头来，“伊燕姐，我想你就别绕弯子了，你一定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是吗？你说吧，我听。”

    伊燕瞪着他，脸涨红起来，一直挺直的身子塌陷下去，靠在椅背上。轻轻扶住前额，自嘲地笑道，“段龙就说我，不会办成什么事情。”

    袁也连忙说，“伊燕姐，你瞧你说什么呢？刚才你还说当我是弟弟呢，既然是弟弟，有话直说好了。你和咏馨姐都是我的好姐姐，你们的话我都听，所以你尽管说，就算是骂我我也不会生气的。只是我这个人也很直，不会绕圈子，你要是拐的弯太多，我会转不过来的。”

    伊燕看着他，叹了口气，“我高中时不幸弄坏了身子，之后一直在你段龙哥的庇护下过日子，单纯得跟一个孩子一样。我几乎不能适应任何外面的事了，所以我喜欢你咏馨姐，她虽然在外面闯荡，却难得地保留着心底的那份纯良，清澈得跟一掬水一样。刚才你问我是不是要给你介绍对象，其实也是也不是。你知道吗？袁也，我多希望她能够拥有一份幸福，像我一样的幸福。所以我一直期待能有一个和段龙一样的男人出现，好好地爱她，好好地珍惜她。人们都说段龙这样的男人绝无仅有了。我一边幸福着一边确信着这世上一定还会有，这个人一定会出现。那天，我看见了你，我们一家三口同时都那么喜欢你，我就知道，这个人出现了，我欣喜若狂，我预感到我的咏馨的幸福来临了。可是我不能确定，我不知道梦想会不会成为现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我终于忍不住叫你来，我想早一点知道，早一点确定，我的梦是不是快要成真，你是不是就是我一直期待的那个人。”

    伊燕动情地说着，泪水盈湿了眼眶，她抓着袁也的手，热切地望着他，希望他给她肯定的回答。

    袁也怔怔地望着她，眼睛里也渗出晶莹的泪花，他看到了这个善良的女人的热切期待，也看到了一份真挚无私的友情。

    “伊燕姐，谢谢你，谢谢你这么高看我，能把我和段龙哥相提并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袁也低下头，咬住嘴唇，忍住就要涌出来的泪水。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跟我说说，让我明了，我不想让咏馨错过你，我不想你们这样面对面地错失对方。”

    “我想，咏馨姐根本看不上我。”袁也低头说。

    “我问的不是她看不看上你，我要知道你对她的感觉，这很重要。”伊燕嚷道。

    “我想，我配不上她，至少现在配不上她。”袁也还是低着头。

    伊燕有些急了，“你在回避我的问题，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你喜欢不喜欢她。如果你不喜欢她，请直说，让我安了这份心，好吗？”

    袁也还是低着头，半晌，抬起头来，“伊燕姐，我知道，你今天就是想听听我的心里话。那好，我就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咏馨姐是我碰到过的最美最好最善良的女子，她在我心中，就是美好的化身。也可能是有我哥的因素，我对她一直有一种特别的好感。而后来的相处让我知道，我爱她，她值得任何一个男人去爱。而她对我的好，我想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但是我又知道，她对我的好是因为我哥。我哥在她的心里占据着一个无可替代的位置。如果没有我哥，我想她的眼里根本都不会容留我一点点，她的内心里是很高傲的，我看得出来。所以我一想到这个，就觉得特别悲哀，真的。”

    “傻小子，你不能这么想。她对你好，肯定是因为你哥，这一点没错。我和你哥当年也是同学，你没看到过他们俩好成的那个样子，要不是因为年纪小，重心放在学习上，那就是谈恋爱了。我相信如果你哥活着，他一定会娶咏馨的。所以你哥的死对咏馨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这么多年了，她一直生活在他的影子之下，拒绝着一切感情。所以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成家，我真心疼她啊。”

    “她是因为我哥才不结婚的？可是那个安亦呢？他们俩的关系也很近啊？”

    “那可不一样了，安亦也喜欢咏馨，可是他太虚荣，他在意她的身体。而你咏馨姐更在意别人对她身体的看法，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他俩是大学同学，差不多十年的友情，彼此已经深入了对方的心灵，但他们是干净的，他们仅仅是同学关系。咏馨是个懂得洁身自好的女子。”

    “嗯，听伊燕姐你这么说，咏馨姐的心里除了我哥很难再盛装下另外一个人了？”

    伊燕摇摇头，“不是，我一直不这样认为，是咏馨她的内心太执拗。她一直深信她的心里只有袁辛，而她到底有没有喜欢另一个人她根本不去考虑。例如对你，她对你的好，就仅仅是因为你哥吗？如果她不喜欢你，如果你令她生厌，你们是很难相处到现在这一层的。她是个傻丫头，她需要对方来互动。所以我才找你，你明白吗？我说了这么久，目的就在于此，如果你爱她，就主动一些，不要等她来向你示好。你如果也和她一样，就一定会白白地彼此错过了。你认为她不喜欢你，她认为你不喜欢她。所以我才找你。你是男人，你该多担当。”

    袁也终于明了了一切——伊燕的意思，苏咏馨的情况。他沉吟了一下，郑重地对伊燕说，“伊燕姐，我明白了，我懂了你的心，谢谢你。”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伊燕着急地问。

    “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我只想好好学习，充实自己。有朝一日，我一定做出个样子给你们看。你不知道，伊燕姐，江老师订婚那天，我陪咏馨姐去参加酒宴，咏馨姐假称我是她的男朋友。我看到那个安亦满眼的鄙夷的目光，我看出了他的意思，他说我配不上咏馨姐，我和她在一起，简直就是乌鸡配凤凰。他没说，但我看出来了，他看不起我。伊燕姐，当时他真的刺伤了我。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做出样子给他看，给所有人看。等我有了一定的身份一定的地位，我再向咏馨姐表白，那时候就不会有人说苏咏馨下嫁给了一文不名的一个穷小子，我要让所有人羡慕她，甚至嫉妒她。如果做不到，我宁可放弃她，不能给她幸福，就不要害她，总会有比我更好的人懂她爱她。”

    袁也激动地说着，伊燕惊讶地看着他，听着他，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袁也心中是这么想。

    “可是，袁也，你该知道，咏馨她不是爱钱财地位的人。”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以一贫如洗的身份向她求婚，至少现在，我根本配不上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偏执呢？你们明明可以一起很幸福地生活的。就算一贫如洗又怎么样？幸福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吗？”伊燕喊道。

    “就算是因为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吧。”袁也低下头。

    伊燕无奈地摇了摇头，“让我拿你们可怎么办？”

    袁也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伊燕姐，我相信我一定能活出个样子的，祝福我吧！等到那一天，我一定让你看到我风风光光地迎娶咏馨姐。另外，伊燕姐，现在你先别对咏馨姐说这件事，如果挑明了，我们就没法安然地相处了，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太尴尬。给我点时间，好吗？”

    “袁也，如果你真的有风光的一天，你能保证还爱咏馨吗？”伊燕垂下眼帘，幽幽地说。

    “我保证。我向段龙哥保证，我会和他疼爱你一样疼爱苏咏馨。”袁也坚定地说。

    伊燕抬头，看到段龙出现在门口，她泪眼盈盈地笑了，“如果是那样，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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