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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公墓中散步

    两人穿过一片小小的松树林,走到那一片墓区的边缘,从这里看过去,看不到一个人影,只见一排排的墓碑整齐地排列下去,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有一定的年头,而且因为疏于保养,都显得斑斑驳驳,像某种奇特的出土文物。这样一看,还颇有一些荒凉的味道。

    陈思昂走在前面,径自向墓园深处走去,边走边说:“我妈妈死后,我就跟着我爹长大,老爹上班去的时候,就请保姆来照看我。实话说——虽然这样说不大厚道,我生活得反而轻松了很多。因为我妈老爱给我做规矩,有几十个‘必须’,上百个‘不能’,而我爸则不这样,他觉得,只要不犯法,就应该爱干什么干什么。”

    “你没必要跟我说你爸的教育方式吧?”

    “我的意思是,我爹的教育方式和你妈妈正好相反,而我妈妈却比较像你妈妈,所以说……打个非常不恰当的比方……如果当初留下来的是我妈妈,那我现在的处境可能比你更糟糕。”

    “比我更糟糕?”

    “因为,我是个特别犟,而且胆子特别大的孩子。”陈思昂说,“据说很小的时候我养的鸭子被钟点工拿去煮了,我为了祭奠它们,我当时差点从楼上跳下去,而且被阻止了还想方设法继续跳,持续了足足有一个月。”陈思昂说,“从那以后,除了我妈,没人敢动我的东西。”

    “你母亲就敢?”

    “嗯,她信奉华生的行为主义,坚定地认为小孩子就是要调教的。”陈思昂说,“现在想想,如果她还活着,我们可能注定要互相折磨几十年。”

    俞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于是两人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中走过,走到这一排墓碑的尽头的时候,俞琴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试着写歌,只是总感觉力不从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陈思昂说,“一开始都这样。”

    “不一样,这不仅仅是缺乏经验的关系,我……”她停下来,想了很久,却似乎没有找到准确的形容词,只好作罢,“算了。”

    “通常作文好的人,这方面也不会太差。”陈思昂说。

    “作文什么的,我一直都是瞎编的。”俞琴说,“但是这次,我不想继续编下去,既然是自己决定的,至少要有相当程度的诚意,如果还是像写作文一样瞎编的话,那还不如不写。”

    “是个好想法。”陈思昂说,“以你的实用主义精神,作文恐怕只是用来获得分数的吧?”

    “是的,从小学第一次开始写日记开始就是这样。”俞琴说,“其实最开始只是妈妈让我不要把父母离婚的事情透露出去,她说家丑不应该外扬,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难怪,所以你内敛得过了头?”

    俞琴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算了,不要提这个话题,说说你写歌的经验。”

    对于她的突然转移话题,陈思昂倒不觉得惊讶,在她眼里,跟外人谈这些肯定是越界了。虽然陈思昂觉得他们已经是一年多的同学了,但在俞琴的心里,这可能只比陌生人高一个档次。

    “好吧。”他说,“所谓经验,其实也算不上经验,多听,多想,多写,还有就是,梦境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我有好些灵感,都是从梦里来的。”

    “梦里?”

    “你有没有做过那种特别天马行空的梦?”

    “没有,如果你说的是在天上飞之类的话。”俞琴说。

    “我倒是经常能梦见在天上飞的。”陈思昂说,“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能梦到飞翔的人,通常心理年龄比较小。”

    “也就是幼稚。”

    “是纯真!”陈思昂反驳说,“充满了孩童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对我来说,梦并不具有什么启发性。”俞琴说,“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项无可避免的事件罢了。”

    “在你看来,大概也是浪费时间的玩意吧。”陈思昂说,“不过,有科学研究表明,梦对人大有好处。”

    “但那是在可控范围之外的。”俞琴说,“至少目前我不打算去关心。”

    陈思昂突然转过身,严肃地看着俞琴说:“你那样或许像个努力的人,但不像个艺术家,艺术家是要关心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的。”

    “……那,我试试看。”

    两人在墓地中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不知是什么原因,走到中心部位的时候,空气便突然凉了下来,风也大了,远处的松树林晃动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陈思昂不由得紧了紧衣服,将脖子缩了缩。

    看来他是真的挺害怕。俞琴心想,她原以为,男孩子到了初中年级,该不至于像这样怕鬼,但是此刻看着陈思昂那样子,她倒是觉得可爱起来。她在比自己强大的人面前总是不能觉得安心,此刻竟无来由地多出了几分亲近感。

    陈思昂有点抖抖索索地回过头说:“你能不能走近一点……你你你……你可别鄙视我啊!”

    “在女孩子面前,你就不能装得勇敢一点?”俞琴稍微靠近了两步,说。

    “装什么?怕鬼是天生的,又不是我的错。”陈思昂说,“再说了,要是熟悉的人,迟早也是会暴露的,不熟悉的人嘛,就更不用装了,反正顶多就是被笑话一通,怕什么!”

    俞琴沉默了一会,见陈思昂看着前方的某个墓碑发呆,便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他眼前那么一划动,陈思昂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险些坐在地上:“喂,你干什么呢!”

    “一旦弱点被人发现,就有可能被利用。”俞琴把树枝扔在地上说,“这次只是吓你一回,下次可能就是谋财害命,毕竟你们家那么有钱。”

    “你的世界还真可怕,要是真那么想的话,我最好一辈子别出门了。”陈思昂说,“怎么着?有谁谋你的财,害你的命?”

    “我父亲当年迷上了赌博,被几个赌友骗去了家里的全部积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外婆也不会因为没钱治病而死的。”

    俞琴说得很平静过,陈思昂愣了好一会儿,俞琴接着说道:“差不多半个小时了吧?我该回去了。”

    “等等!”陈思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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