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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生

    没两天杨惠希不知从哪里得来季青林给杨惠卿买车的消息,招呼都没打,风风火火地跑来。

    杨惠卿接到阿姨电话才知道妹妹在光园。

    她正在公寓里做翻译工作,早睡早起了好几天,作息规律得像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有一晚季青林缠着她不放都被她狠心拒绝,明明身子已经软成泥,心却硬得和铁一样。

    “不行,我最近几天要忙呢。”她态度强硬,说起话来又忍不住撒娇。

    季青林气得翻过身去,把自己重重砸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大口呼吸,胸脯一起一伏。

    杨惠卿又攀上去,手摸着他的前胸,往上绕着他的脖子,藤蔓一样娇娇柔柔。

    “对不起啦。”

    季青林最恨她这副把人气死还一副无辜样的做派。

    狠狠捏了一一下她的胸,第二天换衣服时杨惠卿惊呼一声,他凑头过去才发现有些肿了。

    自责歉疚了大半天,还是杨惠卿催着才垂着头黑着脸出门。

    阿姨悄悄拉住杨惠卿,问是不是早饭准备得不好,杨惠卿看了一眼季青林微弯的后背,觉得他最近越来越不像杀伐决断的季总了,越活越回去,有些时候幼稚得不行。

    “没事,他闹起床气呢。”

    看了眼时间才三点钟,她打了电话给杨惠希:“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跑去了?我在外头呢。”

    杨惠希在那边咯咯笑着:“那天听说季哥订了台帕拉梅拉,我们都猜是买给谁的,我还替你担心,生怕他是买给什么杂七杂八的女人。原来是买给你呢!”

    杨惠卿也笑:“要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女人你可不能帮着他瞒我。”

    “季哥最近得意,只怕有人送上门来他都没空搭理。”

    杨惠卿心里盘算着,季青林到底是赚了多少,怎么就连对生意一窍不通的惠希都这么说。

    “说正事呢,找我干什么?”

    “不是怕你暴殄天物,把好车放着落灰嘛。想带你兜一圈,谁知道你已经没门禁了呀。”

    杨惠卿哪里不知道她是心痒想开新车,惠希从小就是这样,对什么东西都三分钟热度,玩一次就扔得远远的,却能永远对新事物保持热情。

    “那你开来公寓接我,正好教我开车,钥匙在梳妆台上。”

    杨惠希果然三分钟热度,从光园开到公寓的距离,不到半小时,她就已经对这辆车没了兴趣。

    她扔了钥匙给杨惠卿,说:“方向盘好轻哦,没劲。”

    杨惠卿不理她,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杨惠希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开车,问她:“去哪儿?”

    “后海吧,还是小时候生日去过一次。”

    杨惠希导航,半小时的距离,有些堵。她才反应过来杨惠卿刚刚后一句话是什么:“季哥快生日了,他送你一辆车,你回送他什么?”

    杨惠卿的疲惫一扫而空,在软皮座椅上坐直了,如临大敌。

    “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有些尴尬地回:“我和他不过才结婚大半年时间,哪儿有你们熟。”

    这话说的,杨惠希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你送他个儿子得了。反正他事业有成,美人在怀,只差个儿子了。哦,不对,他可能更喜欢女孩。”

    杨惠卿简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怎么一个两个三个,到处都是催生的人。

    “我不生。”话说得有些绝对,杨惠希看了她一眼。

    “起码近两年不生。”

    杨惠希冷笑,她根本不赞同,照她的想法反正迟生早生都要生的话,不如趁年轻身材好恢复早早完成了。

    她觉得在有些事上,她比姐姐要成熟得多,杨惠卿虽然大她两岁,心理年龄却小,说话又一直嗲嗲的。要不是她亲姐姐,杨惠希看到这种人就有多远躲多远。

    她按了下喇叭,骂了一句乱闯的电动车。

    “你还是少开车出来,素质低的人太多了。”

    杨惠卿划着手机不接话,她正在搜索季青林的资料。说起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同床共枕了半年多的丈夫,她竟然要通过百度百科来确认他的生日。

    杨惠卿歉疚万分,一直以来她总是在心里对季青林有这样那样的要求,自己做的却远远不够。

    她第一次认真反思自己。半个月时间,她根本来不及去定制什么。

    杨惠希给她出主意:“要我说,季哥也不缺什么,他现在就对你上心些。”

    杨惠希话里有话又说的暧昧,杨惠卿听懂了。

    她又突然想起季青林那天送她车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物尽其用”。

    杨惠卿终于交了样章过去,出版社很快回话,表示很满意,又问了进度,杨惠卿直接把已经完成的部分都发了过去。

    都是她一气呵成翻译出来的,再看一遍也不觉得要做什么改动。

    季青林最近忙得不见人,她也正好全身心投入赶进度。

    也没有费事装修,就按照李礼所建议的那样,把公寓当成了工作室。孙芊来过一次,说她糟蹋屋子。客厅被她改成一个大书房,奶奶留给她的物件哪一件不是能说出像样的出处的,被她堆着书、本、笔还有笔记本,随手写的稿纸这一叠那一沓的。

    孙芊做田螺姑娘安静收拾了大半天才有个样儿。

    季青林说教她开车的话落空,那辆车除了惠希开过一次,就真的放在那儿落灰。

    杨惠卿本来提了一句,她先跟着杨惠希学几天,被季青林干脆地否决掉。

    “不行,你妹开车横冲直撞的。”他皱着眉想象了一下杨惠卿跟着杨惠希学习开车的样子,不停摇头。“她那不是开车,她是有路就往前冲。开车要养成好的习惯,和她学容易学坏了。”

    他也歉疚,公司事情太多,所有人都被赶着向前,他作为老总怎么能不身体力行冲在前头。虽然现在赚得也多,可说实在的,他没那么开心,要不是推了个会,他快一星期没陪杨惠卿吃晚饭了。

    他甚至萌生出赚个几年就退休的想法。

    以前不明白那些诗人怎么动不动就要归隐田林,可当他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他唯一想要拥有的也只有杨惠卿。

    温柔乡,最能去豪情。

    季加沉的电话打到杨惠卿这儿,杨惠卿几乎是立正接听。

    她和公公就没说过几句话。

    “打青林电话他没接,大概在忙,你去他公司找他一块儿到第一医院来吧。”

    杨惠卿赶紧问道:“您不舒服吗?”

    季加沉似乎离了电话和边上人说了几句话,才又接起:“老爷子摔着了。”

    杨惠卿手在桌面上胡乱一挥,装满了水的杯子倒了,水四处漫开,洇湿了稿纸。

    刚写上的字迹被放大,渐渐模糊掉边缘。

    她呆呆地看着水迹爬上去,听见公公说:“先别告诉你爸妈那边。”

    她答“是”,然后挂了电话机械性地收拾着桌面,肌肉动作,大脑胡乱一团根本没在思考。

    等擦干了水渍才想起来打电话给司机。

    季青林一路上都没讲话,嘴巴紧紧抿着。

    杨惠卿也脑子混乱,她想了好多事,想起奶奶走的时候,季爷爷还去送了一程。她当时状况不好,连下葬都不能去,满屋子的人进进出出、表情各异。她流着泪站在门边看着楼下大部分陌生的脸,季爷爷招手让她下去,摸着她的头发说:“丫头长得像你奶奶。”

    可明明大家都说她长得像爸爸。

    去年老爷子过寿,也说她长得像奶奶。

    她看了季青林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直盯着窗外。

    其实季青林和季爷爷长得很像,性格脾气也都一样,所以两人一见面就容易犯冲。可是杨惠卿知道,季青林对爷爷的感情很深。

    到了医院,季青林大步往前走,把杨惠卿甩在身后两步远。

    季母迎上来,一把握住季青林的手,说:“检查过了,摔着腰了,骨裂。”她又冲杨惠卿点点头,“我们的意思是不动手术了,毕竟年纪大了,躺着养就是了,医生也是这么建议的。”

    季青林点点头,问:“爷爷呢?”

    宋勤无奈道:“生气了,正骂人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爷爷好强,让他躺个大半年他怎么受得了?”

    季青林进门就接住了季霖粟扔过来的杯盖,他转过话头就开始骂季青林:“等我要死了你个东西才想起我老头子是不是?”

    他还想继续骂,杨惠卿的头从季青林身后冒出来,怯怯地喊了一声“爷爷”。

    季霖粟转过头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两人在医院一直陪到十点多才被老爷子赶走。

    杨惠卿跟在季青林身后,看着他的脊背放松,肩膀垂下来。她踩着他的影子走,不知道季青林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下子撞了上去。

    他紧紧搂住杨惠卿,说:“卿卿,人年纪大了不能摔的,摔一跤身体就垮了……怎么办?怎么办?他都九十一岁了……”

    杨惠卿回抱着他,安慰道:“没事啊,没事。”

    有那么一刻杨惠卿觉得季青林会哭出来,可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痛苦地喘息,在杨惠卿温柔地安慰声中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放开杨惠卿,艰难地笑了一下。

    杨惠卿鼻子一酸,差点儿涌出泪来,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因为季青林的苦痛而心痛。像心脏破了个大洞,又被人紧紧攥住不能跳动。

    她实在是见不得季青林这个样子,扑上去又抱着他,闭上眼睛,不愿看他此时的颓惫。

    “没事的,你有我。”她说得极小声,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爱你呢,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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