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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

    听老人们常说,镇子以前是繁华的,可因为某一次妖怪的来袭,以至于所有留在镇子上的女人都被妖怪强行掳走。

    从此以后,镇子便显得一蹶不振。

    仿佛再也找不回过去的那股津津日上、旺盛勃发的生机了。

    许多痛失伴侣的男人们终日借酒消愁,或是落魄地离开这个让他们感到伤心的地方,或是又哭又嚎地对着天空发誓,有朝一日,他们定会斩杀世间所有的妖怪,替他们的爱人报仇雪恨。

    这一切的苦与恨都需要宣泄口。

    可那个当初在镇子里开设武馆,向大家承诺过会击退妖鬼的男人,在看到妖怪的第一眼后便不战而逃了。

    而男人最倚重的两名弟子在妖怪来袭之前就已经被男人用请救兵的借口调走了。

    和一个妓女离开了小镇。

    直到那些猫一样的妖怪在镇子上肆掠,他们也没有回来。

    更没有请到所谓的救兵。

    就在人们都要以为这些人永远都不会回来的时候,那两名弟子中的其中一位,在某个太阳下沉的午后,拐着一根木棍,慢慢悠悠地出现在黄昏的尽头。

    人们发现他以后,纷纷兴奋地对着镇子里的同胞们大喊,说,那个害他们丢了婆娘和女儿的王八蛋可算回来了!

    这句吼声仿佛燃放在消沉夜幕当中的明亮烟花,那些丧气的男人们因为仇恨连忙振作了起来,自发地在镇子入口的通道上排成长长的两列,用臭鸡蛋和烂白菜夹到欢迎这个落魄潦倒,还瘸了一条腿的混蛋。

    他们骂他是懦夫,是见死不救的王八蛋,说他断了腿是活该,是他妈老天有眼,让他遭到应有的报应。

    这个瘸了腿的家伙对此没有任何的表态,任由那些恶臭的蛋液放肆地糊在他的脸上,那些烂白菜黏贴在他的身上。

    他径直地走入酒馆,问老板要一壶酒,可老板不卖,说,他这儿的酒只卖给人喝,不卖给狗喝。

    “我给你钱,你给我酒,”他又说了一次,“把酒卖给我。”

    似乎感受到了他那隐约的怒意,酒馆的老板更是怒火横生。

    这个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的老家伙,瞪圆了眼睛,气势汹汹地跟他说,“说了不卖就不卖!你当我是你们那帮人么,喜欢把说出去的话当成是屁一样放么?”

    瘸子问他,我说过什么?

    酒馆老板冷哼一声,说,你自己说过什么,你自己知道。

    瘸子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酒馆老板觉得他在装傻充愣,就喊他赶紧滚,说这里不欢迎你。

    可那浑身洋溢着臭味的瘸子就跟没有听到那样,定定地站在原地。

    酒馆老板终于不耐烦了,开始用手推他,招呼旁边的人,帮忙把这个不招人待见的混账赶出去,省得他继续留在这里,扫大家的兴。

    于是,四面八方的酒客们听闻后,纷纷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

    他们撸起袖管,露出成年男性厚实的胳膊,似乎是要动手,用暴力驱逐这个作恶多端的混球。

    人多势众的酒客们,一脸吃定了这个瘸子的作派,可瘸子却丝毫不惊,连抬抬眼皮子的力气都懒得用。

    他清了清嗓子,再一次朗声问那位站在人群之外的老板...

    “有没有酒?”

    老板猛地一拍案板,大吼着质问那些围而不攻的男人们,“你们还等什么,都他妈给老子干他丫的,让这混蛋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多就是力量!”

    “谁要是能把他的门牙给敲下来,”老板鼓起肺腑,用他那破铜锣般的嗓门,声嘶力竭地叫唤,“老子就免他一个月的酒钱!”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而且对方还是这样一个看似没什么战斗力的瘸子,一下子,新仇旧恨统统交织在一起。

    一个长有络腮胡子,一看便知道十分英勇的壮汉当即气呼呼地瞪大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要对瘸子动手。

    刹那间,他便抡起石头一样大小的拳头,就对着瘸子的脸庞砸下去,看那夸张的架势,不像是要打掉瘸子的门牙,反倒是像要把他的满口牙都给敲下来。

    其余的人,眼看着壮汉要抢占了先机,随即不甘人后地朝那个瘸子身上扑去,妄想着从这场忽起的混乱当中拔去瘸子的门牙。

    只可惜,他们到底是低估了这个瘸子的能力,不到几个照面,那个首当其冲的壮汉就被瘸子只手拎了起来,像是投掷垃圾那样,把他投掷到酒馆的门外。

    眼看着那座肉山竟然就被这么轻易地击败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可那些已经开始扑向瘸子的男人们却深知道自己此刻已然无法回头。

    所以,被投掷出去酒馆之外的垃圾,渐渐多了起来,那些遭受唆使的人们甚至连瘸子的一根毛发都没有伤到,就这样地被轻轻松松地击败了。

    眨眼间,便已全军覆没。

    没有人再敢扑上去,就连那个前一刻向众人立下悬赏的酒馆老板,在这一刻都不敢再多嘴说些什么。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瘸子扔掉了他的拐杖,也就是那根平平无奇的木棍,随后翻过身前的木台,旁若无人地走进地下的酒窖。

    他在酒窖里挑了一个缸年份最好的酒,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缸差不多有一人高的酒抱在怀中,小心地拿起。

    他格外珍惜这一缸酒,以至于走起路时,显得谨慎、小心。

    他一拐一拐地往前走,拖着那一条不怎么灵活的腿,走出酒窖,来到木台之前,没有再翻过去,而是选择一脚踹飞。

    障碍物移除,他慢慢悠悠地路过身边的酒馆老板,晃晃悠悠地走向那扇被摇摇晃晃的木门,准备离开酒馆,离开这个塞满了是非的地方。

    当前脚踏在门槛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对那老板说,“本来是想给你酒钱的,但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愿意要我的臭钱。”

    “那我也没办法,”他说,“只好帮你清理清理垃圾,权当是付给你的酒钱了。”

    “可不要怨我拿得太多,我从没让你收留那么多的垃圾。”